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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大秦要亡了! 朕的大秦要亡了! 第206节

可是那冒着火光,炸开巨响,瞬时间叫人半死不活的“巫术”,实在不是胡人一时间能接受的。

左贤王胡图一直退到北海,才安定下来,清点人马,死亡数万人倒也罢了,最可怕的却是中了秦人“巫术”之后,少胳膊少腿,然而凭借顽强的生命力又活下来了的那些人……

遍野的哀嚎声,就连见惯了厮杀的左贤王胡图都觉得心头战栗,夜夜不能安眠。

短时间之内,左贤王胡图应是不敢南犯了。

次年仲春时节,入胡近六年的广陵侯刘萤,终于归秦。

皇帝率文武百官,出城十里亲迎。

这一日柔媚的春光,恰似十余年前。

第222章

刘萤跃下马来, 拜见胡亥,口呼“陛下”。

胡亥忙扶她起身,笑道:“五年之约, 朕没有食言。”

一句话勾起刘萤胸中万般情绪。

刘萤微笑道:“臣也未曾失信。”借着回身招呼拓曼到自己身边来的动作, 掩过了神色,道:“拓曼, 快见过陛下。”

南归的路上,刘萤早已教导过拓曼礼节。

此刻只见穿着胡服的小拓曼似模似样拜见道:“拓曼见过陛下。”

胡亥目光落在拓曼的胡服上, 凝了一凝,笑着抚摸他的发顶,温和道:“是个乖孩子, 只是叫朕陛下,却是错了。”

“错了?”拓曼不解得抬头望着皇帝,又看向母亲。

胡亥蹲下身来, 平视着拓曼,指着也随着蹲下来的刘萤, 道:“拓曼,你可知道你的母亲是大秦的什么人?”

拓曼朗声道:“母亲是大秦广陵侯。”

“对, 你的母亲是大秦的广陵侯。”胡亥耐心道:“不过在她嫁给你父亲之前,朕封她做了大秦的长公主——那是朕的妹妹,是帝国的公主。所以你不该叫朕陛下, 你该叫朕舅舅。”

“舅舅?”拓曼迷惑了。

刘萤忙道:“陛下,当日加封乃是权宜之计,做不得准。如今危难已解, 臣请辞去长公主之封号。”

胡亥温和却不容置疑道:“当今天下,还有谁比你更具公主的风骨?你若是坚持推辞,那便是瞧不上这公主的封号了。”

“臣绝无此意……”

胡亥抚着拓曼发顶,温和笑道:“快叫舅舅。”

拓曼看向母亲,见她没有反对,便脆生生叫道:“舅舅!”

胡亥脸上笑开来,竟然弯腰用力,把拓曼一下子抱了起来。

刘萤堂皇道:“陛下!”

胡亥举着乐得咯咯笑的拓曼,睨了刘萤一眼,道:“你该改口叫皇兄了。”

刘萤:……

胡亥示意刘莹登上长公主銮驾,而他则抱着拓曼上了御驾。

这下子,跟随来迎接的文武百官心中便都有了谱。

从前刘萤是有救驾之功的广陵侯,入胡五年,反出匈奴,若论功绩,在北境之战中,无人能及。然而她曾是匈奴单于的阏氏,还为他生育养大了儿子,更带着这儿子回到了咸阳。

发生过的事情不能推倒,正如时光无法倒流。

究竟陛下能够心无芥蒂吗?

归咸阳的这一刻,是否便是广陵侯荣耀的顶峰了呢?

遥遥目送着远去的皇帝御驾与长公主銮驾,众臣心中都有了答案。

不管是大秦的广陵侯,还是匈奴的阏氏,刘萤与她的儿子,都是陛下认下的家人。

若论亲疏,恐怕还在闭门读书了近三年的太子泩之上。

胡亥却没有带人直入咸阳宫,而是先去了李婧的尚造司。

“朕早就想着,要跟你说说这些新玩意儿。”胡亥笑着铺开略显粗糙的纸张,道:“你来看看。”

刘萤走上前来,低头细看,道:“这就是陛下在密信中所写的‘纸’?”

“正是。”胡亥得意一笑,指着还望着刘萤发呆的李婧道:“多亏了这家伙——朕说什么,她就能造什么出来!”

刘萤望着李婧,多年未见,彼此握住了手,都透着力度与温度。

“有了这造价低廉的纸,再有了雕版印刷出来的字儿……”胡亥指着一旁的书法作品,道:“这是赵高费了大半年功夫,精挑细选出来的隶书。如此一来,写字的纸价格下来了,卖的书也不似从前那般价格高昂——若是当初你和叔孙通教导宫女学习新政时,便已有了这两样,不知能多么方便。”

刘萤摩挲着那纸张与拓印出来的隶书,喃喃道:“是啊,当初戚瑶为了练写字儿,把贴身的小衣上都写满了墨迹……”

胡亥听到“戚瑶”的名字,心中掠过一丝阴云——戚夫人就是戚瑶这事儿,刘萤还不知道呢。

他面上不露分毫,只是又向刘萤介绍着尚造司的各种新技艺、新产物。

李婧在旁边陪伴着,偶有胡亥讲解不明之处,她便加以更正。

看到最后,胡亥笑道:“可惜今日时间来不及,否则朕真想带你去看看城郊的田地——如今照着新式耕种之法,上等良田一年的产出,可供种植者二十六年之食。”

刘萤怀抱着一张刚揭下来的新纸,垂首低声道:“陛下这五年当真做了许多造福黔首的大事儿。”一瞬间,她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成了那个跟随在新君身后的小宫女。

胡亥摆弄着手中那种新式的长柄锄,亦低声道:“朕知道你这五年过得辛苦。朕就是想着,不能辜负了你的辛苦……”

刘萤心中一热,含泪道:“臣自北地南归,愈近咸阳,愈见繁华,待入城后,见屋舍俨然、人烟阜盛,已觉安慰;更遑论入尚造司后所见所闻。”

她顿了顿,轻声叹道:“为此,别说是五年,纵然需付十年、二十年,也都值得。”

“你这话叫朕动容。”胡亥沉声慨叹道:“若是皇亲贵胄都能似你这般,则朕还有何忧?黔首还有何患?”

李婧在旁撇嘴笑道:“哪能个个都像阿萤姐姐一般?能遇上这么一位,你就该偷笑了——还想着人人如此呢!”

刘萤笑斥道:“别胡说。”

胡亥摸摸鼻子,笑道:“是朕说错了话,朕认罚。就罚——罚朕设宴为长公主洗尘如何?”又道:“朕一时兴起,在此地耽搁久了,宫中太子妃还等着见你呢。”

于是一行人入了咸阳宫。

太子妃鲁元果然已带了皇太孙嬴祚在章台殿偏殿等候。

刘萤离开咸阳之时,刚操持完太子泩与鲁元的大婚。

当初离别,鲁元还是新嫁妇;如今再见,彼此都已为人母。

太子妃鲁元迎上前来,攥紧了刘萤的手,颤声道:“长公主别来无恙。”

“快别这么称呼。”刘萤仔细打量她两眼,又看跟她身旁的皇太孙,见他年纪虽幼,然而眸色湛黑有神,因笑道:“这位想必就是皇太孙殿下了?”

彼此见礼,各自入座。

一时酒足饭饱,胡亥道:“嬴祚,领着拓曼去玩——他比你小半岁,可不能欺负他。”

嬴祚离席,行至胡亥跟前,虽只有三岁,却很守礼节,吐字清晰道:“嬴祚听令。我绝不会欺负拓曼,您放心。”

太子妃鲁元忙也起身,笑道:“臣带孩子们下去。”

李婧等人也各自退下,殿上只剩了胡亥与刘萤二人。

“来,跟朕到偏殿去。”

偏殿的墙壁上悬挂着巨大的帝国舆图。

舆图北境标出了许多边界线。

舆图旁烛火明亮,照得殿内如白昼。

胡亥下巴一点,示意刘莹看向舆图,道:“朕与你,从前是过命的交情,如今是家人的情谊,虚的话朕也不说了。长城以内,原是大秦的领土,如今是收复了失地。自长城线以北,从胭脂城之南三十里起……”他手臂顺着舆图往上一挥,道:“自此向北,都是拓曼的。”

刘萤吃了一惊,道:“拓曼的封地?”

“不,”胡亥道:“拓曼的南匈奴。”

刘萤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胡亥此举,并非一时意气,早在这场战争开打之前,他就已经与冯劫等人推演过无数次,打完之后要如何收场。若是首战不利该当如何——就算是一切顺利,大获全胜,那么北地这辽阔而又荒凉的土地,以及土地上的牧民,又该如何处理。

以秦朝的兵力,无法对匈奴的有生力量进行歼灭战。

这就意味着,如果匈奴重整旗鼓后,卷土再来,秦朝又会陷入长期的战争泥潭,而民生也会一路下行,甚至于崩溃。

这绝不是胡亥想要的结果。

胡亥恳切道:“阿萤,你是秦人,你回来做长公主,是你的家国大义。朕忍心成全你的牺牲,却不忍如此对拓曼。”

刘萤垂首——若问这大变故中她唯一的愧疚,便是对儿子拓曼。

他原是草原大单于的儿子。

可是这私心,她说不出口。

然而她说不出口,皇帝却替她说出来了。

胡亥道:“拓曼是冒顿的儿子,这草原该有他的一份。”

在看到拓曼身上胡服之时,胡亥便已经明确了刘萤的态度。

刘萤是秦人,可是她的儿子却未必。

刘萤道:“这实在太过突然了……也太过显耀了……”

可是她没有立刻拒绝。

若为她自己,她不会接受。

可她不能要求拓曼像她一样。

胡亥又道:“这并非只为了封赏。如今战争虽然是咱们暂时赢了,可是匈奴的主力跟随左贤王胡图北撤,据报是在北海附近集结休整。他们很可能会再度南下。而草原上的牧民,与帝国的黔首不同,民俗不同,管理自然也不同——没有人比你和拓曼去管理更合适。”

秦朝的疆域已经向西北扩充了四郡,向东北扩充了三郡。

朝廷已经征调民众前往这新置的郡县屯田定居,然而短时间内想要完全占据,是不太可能的。

更不用说在这七郡更北的地方,单是严寒的气候,已经让境内的黔首难以适应。

胡亥把龙城和胭脂城划入通一个圈内,道:“胭脂城之南,朕能保证安稳。但是这龙城,却要靠你和拓曼去想办法稳定了。”顿了顿,他盯着刘萤,又道:“当然,秦朝永远是南匈奴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