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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宦 女宦 第424节

见她笑的是这句话,鹿韭表情又沉静下来,道:“如果说以善止恶是宅心仁厚,那以恶制恶就不是了吗?若论善,谁也比不上寺庙里的菩萨,慈眉善目普度众生,可他又何时真正解救过我们于灾厄之中?您却可以。方才那位廖公子被人扶下来时,惨状惊得楼中众人都目瞪口呆交头打探,以后若再有客人想无故刁难楼中姑娘,怕是得掂量掂量再来了。在这一点上,你比庙里白受香火的菩萨宅心仁厚多了。”

长安慢慢止住了笑,因为她发现她说的还有些道理,难道她长安竟然真的是个好人?

谈不上吧,她只看到她以恶制恶的一面,又何曾见识过她见死不救的样子?

她掏出帕子揶了揶眼角,对鹿韭道:“人选定下来后就带她们去薛红药薛姑娘居住的宅院,让她安排你们,至于地址,问李展,他知道。”

鹿韭有些发愣:“我、我也去?”

“既然是歌舞伎,总得有人调教,你若不愿去也无妨,安排好能调教她们的人即可。叮嘱她们好生练习,杂家再宅心仁厚,也不养无用之人。若是谁做的不好,别怪杂家再把她送回德胜楼来。”长安道。

鹿韭双颊泛红,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行礼道:“是,多谢安公公。”

长安伸手拍了拍她的肩,道:“自己身处炼狱,还不忘为他人谋求光明。你很不错。”

这下鹿韭连眼眶都湿了。

长安步出德胜楼,想到依附自己生活的人越来越多,这肩上的担子,也越来越重了。可自己与慕容泓之间又是这种情状,想来便头痛得很。

瞧他那症状,应当是胃溃疡吧,也不知白天有没有吃东西,现在怎样了?

昨天再忍一忍就好了,避过他生病的这段时日,自己要发作起来,也能发作得更淋漓尽致些,总好过这般不上不下地吊着,还得牵挂他的病情。

明天还是回去瞧瞧他,免得老不回去瞧他,让他气上加气,更不利病体康复了。

第541章 一唱一和

次日一早,长安在府里和纪晴桐一起用的早点,见对面女孩眼圈发青,她问:“怎么,昨夜没睡好?”

纪晴桐知道遮掩不住,道:“晚上翻身时碰到脚踝,醒了几次。”

“待会儿叫许大夫再给看看,别落下什么病根。”长安叮嘱她。

纪晴桐点点头,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睛,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小会儿,她忽然抬起小脸问长安:“安哥哥,你是不是……想削藩啊?”

长安筷子一顿,看着她问:“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没什么,只是我想起你去兖州,还有对张君柏父子的图谋,觉得像。”她低声道。

“那你认为,这藩应该削吗?”长安问她。

她点点头:“就算地方上那些为非作歹的恶人永远都存在,但都在朝廷的管治之下,别人要治他们的罪,总不会太艰难。若当初的刘光裕不是藩王之子,就他对我家做的那些事,我想,没那么容易被掩盖下来。只是我不明白,既然要削藩,当初又为何要分封藩王呢?”

长安道:“因为就算是当今陛下,也会有不得已的时候。”想起当初慕容泓分封藩王的情景,长安心中忍不住唏嘘,那时候他们之间还没有男女之情,可是相处比现在融洽多了。

纪晴桐默不作声,半晌,她放下手中的筷子,对长安道:“安哥哥,昨天你跟我说听完你说的话再做决定不迟,现在我告诉你我的决定,我……还是愿去。”

长安刚喝的一口粥鼓在嘴里。

纪晴桐见状,居然对她笑了下,道:“我做这个决定,就让安哥哥你这般惊讶吗?”

“桐儿,我不希望你为了我勉强你自己,张君柏那边的情况我都清清楚楚地告诉你了,就算你愿去,你的性格,也不适合这项任务。”长安艰难地咽下那口粥,有些纠结道。

纪晴桐缓缓摇头:“当一个人想要去做一件事时,没有适不适合的问题,只有肯不肯用心努力的问题。也许在心计手段上我不是最好的人选,可是,我也有旁人所不具备的优势。”她抿了抿唇,压下心中不合时宜的羞赧继续道“滕姑娘设计我,手段百出,也不过是为了撮合我和她表兄而已,这一点恰好证明了,或许,我真的是张君柏可能会喜欢的那类女子。而且就算最后我失败了,也不过折进去一个我而已,而若是成功了,却是造福一方百姓之事。”

她伸指触了触自己的脸颊,眼带哀伤:“这张脸,除了给我带来灾难噩运之外,总得有些别的用处吧。”

长安沉默片刻,道:“你让我再想想。”

用过早点她来到内卫司,圆圆颠儿颠儿地捧来一叠资料,道:“爷,这是您昨天要的。”

长安接过一看,点头:“放这儿吧。”

耿全回来说襄州临江郡受灾严重,钟羡带着人赶赴灾区抗洪救灾,因官府拨下的钱粮不够安置受灾百姓,曾请求当地及周边豪绅援手,谁知这些人不仅以各种借口百般推搪,还有借机哄抬物价发缺德财的。最后钟羡为了救下更多的百姓不得不以个人名义向这些人借钱借粮,并承诺事后至少多还总数的一半作为利息。

长安让圆圆整理的,就是这些人的资料以及他们的家族姻亲关系网。

既然做不到天下为公,那不如就统统充公吧。

长安将所有的资料细细翻过一遍,脑中已经选定了第一个下手的目标以及初步方案,她唤来吉祥磨墨,写了个建议书,然后将内卫司今天的任务安排一下,就揣着那封建议书进了宫。

吵架归吵架,正事还是要办的。

长安顶着冷风来到甘露殿,鼻尖冻得通红。

长福在外殿,一见长安进来就凑过来低声道:“安哥,里边有个人正向陛下告你的状。”

长安眉梢一挑,低声问:“谁啊?”

“就是那个福州来的,福王的儿子。”

长安点点头,走到内殿门口,声音不高不低:“奴才长安求见陛下。”

殿内似乎安静了一刹,然后才响起慕容泓的声音:“进来。”

长安麻溜地进去,发现慕容泓面色苍白地坐在书桌后,斜对角坐着陈若雩。

她上前先给慕容泓行了礼,随即笑眯眯地向陈若雩道:“今儿天这么冷,陈公子还不忘进宫来探陛下的病,果然是孝心可嘉,孝心可嘉呀!”

陈若雩面色一僵。

“你先别急着夸人,朕问你,你昨夜是否在德胜楼打人了?”慕容泓问长安。

长安装着一愣的模样,老实答道:“是啊。”不等慕容泓开口她又接着道“陛下,您也知道的,奴才长得瘦弱,手无缚鸡之力,一般这种需要动手的事情是能不干尽量不干。可是昨天那小子实在是太欠抽了,奴才实在是看不过眼,这才不得不出手叫他闭嘴。

“陈公子,旁的不说,这事儿您可得好好感谢我。您知道吗?昨天在德胜楼被我抽的那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居然冒充您的小舅子,就为了省那一桌子酒菜钱,又是打骂陪酒姑娘又是寻衅滋事的,口中污言秽语杂家一个太监都不好意思学给您听。

“您陈公子是什么人啊,您的小舅子至于喝顿花酒还不舍得给银子吗?不给银子是小事,只是您千里迢迢来到盛京是为陛下祝寿来的,又不是为丢脸来的,远来是客,杂家作为陛下的奴才,怎么的也得给您把脸兜住不是?所以,杂家上去啪啪赏了那小子两巴掌,得,终于不敢胡言乱语了。

“杂家当时担心那小子不知悔改,还特意叮嘱那小子不许再犯,见他悔罪态度良好,也没关他。只是……这事怎么这么快就传到陛下这里来了?那小子又出什么幺蛾子了不成?”

陈若雩:“……”

明明是自己先来讨公道的,怎么倒被这太监先发制人了?

陈若雩心中那个恨啊,皇帝一定是故意的,上来问她是否在德胜楼打了人,却不问是否在德胜楼打了他的小舅子,若直接问是否打了他的小舅子,这太监哪有贼喊捉贼反咬一口的机会?

“你休要胡言,你所打之人,正是陈公子的小舅子。”慕容泓将脸一板,道。

长安惊,下意识地否认:“这不可能,若真是陈公子的小舅子,又怎会说出‘你们盛京的粉头怎么这么丑,是不是好看的都送到宫里去了?宫里那个病秧子睡得过来吗?’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陈公子,那厮,真是你小舅子?”

慕容泓目光阴沉沉地看着陈若雩。

陈若雩一个头两个大,但被皇帝盯着,又不能不答,硬着头皮道:“回陛下,他是微臣一名妾室的弟弟。不过这中间定然是有什么误会,他性格虽有些跳脱,却绝不会不知轻重地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

“能有什么误会?杂家当时在场,亲耳听到的,陈公子若不行,去把您的小舅子带来与杂家当面对质就是。”见陈若雩承认那人是他的小舅子,长安一副“羞辱陛下就是羞辱我”的忠义模样,当下也把脸一沉。

慕容泓从旁施压:“所以方才陈公子与朕说的小舅子,不是你正房的兄弟,而是妾的兄弟?”

陈若雩刚想解释,长安却似突然反应过来一般,瞪着陈若雩怒气冲冲道:“原来陈公子这大冷天的进宫并不是为了探望陛下,而是为你那口出妄言不知所谓的妾弟来向陛下讨公道的?一个妾弟受点教训尚且值得陈公子如此大张旗鼓,若是妻弟被欺负了,岂不是要打进宫来?你们福王府的人果真是金尊玉贵,惹不起,惹不起啊!”

皇帝分明有心护这太监,这太监也机灵鬼一般配合得天衣无缝,陈若雩深知自己再留下来除了自取其辱外没有任何意义,于是起身向皇帝告罪道:“是微臣莽撞,请陛下恕罪。微臣回去后必定问清真相,若真如安公公所言,微臣不敢徇私,自会送内弟去衙门领罪。”

慕容泓有些疲惫道:“不必了,若确有其事,你好生管教他便是,反正朕寿诞过后你们便会返回福州,无谓多生枝节。”

“谢陛下宽宥,微臣告退。”

得了慕容泓首肯,陈若雩退出了内殿。

他这一走,殿中只剩了慕容泓与长安两人大眼瞪小眼的,一时气氛倒有些尴尬。

少时慕容泓收回目光,一边摊开奏折一边道:“你消息倒是灵通,他前脚刚到你后脚就跟着来了。”

长安叹气:“你明知我从未在你身边安插眼线,又为何一定要这样说?”

“因为除此之外朕实在想不出,你此时回来的理由。”

“我回来就想看看你好些了没?这也不行?”

慕容泓伸手拿笔的动作微微一顿,复又继续道:“好不好的又怎样?反正就算不病死,也早晚被你气死。”

长安听他这话里带了点赌气的味道,也是无奈,看他带病工作又觉可怜,遂上前一边替他磨着墨一边道:“若真气死了,那您必能成为《帝王本纪》中死法最令人难忘的一位——史上第一个被自己的太监活活气死的皇帝。”

慕容泓笔一停,抬眸看着长安。

长安见他满脸愕然,自己绷不住先笑了出来。

然后慕容泓也笑了。

第542章 一碗素面

问题当然还在,怨气也没有全消,可是慕容泓他病了,明天又是他生日,刚才他帮着她怼走了陈若雩也算给了她一个台阶下。长安还能怎么办,只能稀里糊涂地先把表面囫囵过去了。

“对陈若雩这个人,你有何看法?”笑过之后,慕容泓收回目光,一边看奏折一边问。

“大智若愚。他那个大愚若智的妾弟,不过是他放出来的障眼法罢了。”长安道。

“何以见得?”

长安放下墨锭,道:“这个陈若雩自来了盛京之后一直深居简出,除了去珍馐馆吃了顿饭之外,几乎就没怎么出过门。但上门拜访他的人却是络绎不绝,其中有好些还是特地从外地赶来的。福州除了陈家之外,还有五大世家,三家掌军,两家掌文,这个陈若雩虽不是嫡出,背后却有一文一武两大世家做靠山。可以这么说,如果现在这个福王世子死了,那下一个被立为世子的王子,必是他无疑。这般实力,他若是个轻浮浪荡的,盛京燕云八艳闻名遐迩,别人来到盛京都忍不住要去见识一番,他怎么就能忍得住闭门不出呢?”

“朝中有人与他来往么?”慕容泓又问。

“除了一些祖籍福州或者尚有亲眷在福州的小官,未见有分量的人与他来往。不过前去拜访他的人有一部分难查来历,不能排除是朝中大员所派的可能。”

慕容泓合上刚刚批复完的一本奏折,道:“你派人盯着他些,若朕是福王世子,朕肯定希望陈若雩这次去了盛京就永远留在那儿。”

长安笑着应下,从怀中拿出她写好的那封建议书,递给慕容泓道:“陛下,我得到奏报,襄州境内竟有豪绅借洪灾之势哄抬物价借机敛财,这等败类不严惩不足以平民愤。恰这些人都是有把柄在手的,我想趁机先收拾掉一批,正好罚没的家产可以就地赈灾减轻朝廷压力,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慕容泓将建议书接过大略看了下,道:“可以,只别盯着一个地方收拾,否则容易引起当地士绅反弹。”

长安道:“奴才省得。”说完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提醒道:“陛下,张君柏的表妹滕阅将在你明天的寿宴上献舞。”

“朕知道了。”慕容泓似是十分反感这个话题,丢下这三个字便又继续看起奏折来。

“奴才的意思是,你最好在赏舞时能表现出一些对她的兴趣来,如此后面的纳妃之举才能显得没那般突兀。”

慕容泓抬眸看她:“表现出兴趣?如何表现?”

“很简单,比如说,色眯眯地看着她。”

“色眯眯?你示范一下朕看看。”慕容泓气得想笑。

长安:“……”多这个嘴干嘛?

“要不待她献完舞您赞一声也可以。陛下你要是没有旁的吩咐,奴才就不打扰你批复奏折了。”长安干巴巴地说完,转身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