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这会想必已经到王府了。”
在林湛德面前,宋承誉是不敢太贫嘴的,他问什么他便说什么。
长呼出一口气,胡子晃动一下,他倒是什么也都没再说。
宋承誉一看没自己的事了,急忙溜走,到鹤鸣楼中等沈微之。一到厢房里,他才发现一向晚来的赵止洵,这会已经坐在厢房里了,还有楚无念,坐在他边上替他沏茶,厢房里安安静静的,一个歌姬也没有。
“怎么不听曲儿?”
他理好身上的衣袍,镇定自若走到这人面前,在他对面坐下。
“微之呢?”
赵止洵恍若未闻,抬起头来问他。
宋承誉眼珠子滴溜一转,装傻充愣地道:“我也不知,我以为他早到了。”搁置在双膝上的手沁出一层冷汗来,他抬手拿起茶盏饮下一口茶水,掩去眼底的慌乱。
他这路数赵止洵看多了,这人说出口的第一个字,赵止洵便能看得出来他有没有在撒谎。
“你要是不说,这昭华姑娘的曲子你今日就听不到了。”赵止洵也啜下一口茶水,淡漠疏离地道。
宋承誉的双拳一下子攥紧,怎么都这样?!
他这是欠他们二人的不成?!
咬咬牙,他口齿不清地道:“到王府上解亲事去了——”连这最后一个字,都是听不清的。
赵止洵皱眉,“看来你是真不想听了。”
“到王府上解亲事去了!”
一道响亮的声音,立刻从宋承誉的嗓子里蹦出来,他脸色一凛,急忙用手将嘴巴遮住,可已经晚了。
赵止洵和楚无念的眸子都落到他脸上,他左右看了看,半晌后,绝望地收回眸子。
没缝钻。
“他与王府有亲事要解?”
他什么时候和王府扯上关系了,自己怎么不知道?
眼前这人的眼里,布满了狐疑。
“不是他,是那林初音。”宋承誉干脆破罐子破摔,继续道:“我们在来鹤鸣楼的路上,碰到了林初音,她和林湛德在府里闹翻了,自己驾着马车在街头上横冲直撞的,囔囔着要到王府上去解除亲事,被我和微之撞见,微之自告奋勇去帮她将亲事解了,我把她送回府上,这才来晚了。”
本来他们都要到鹤鸣楼了,谁知道突然碰上了这事。
“王府离这不算远,他应该快到了。”
赵止洵半句都没提林初音,楚无念只在一旁乖巧坐着,也没吱声。
“嗯!”
见这人没刁难自己,逃过一劫的宋承誉立刻点了点头。
“已经到了。”
正说着,沈微之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整个人神采奕奕,似是没受方才那件事的影响。
“既然都到了,那就叫昭华姑娘出来吧。”宋承誉可不敢在提刚才的事了,立刻站起身子出去叫人。
唯留赵止洵和沈微之相视而坐,只看了对方一眼,双方便低下头去饮茶。
气氛有些古怪,楚无念安静地给这人添茶水。
昭华姑娘的曲艺确实不错,宋承誉连听了三首才过瘾,见古怪的气氛都褪去差不多了,他才开口道:“正琅,你为何不让二皇子去江北,他只要再将这件差事揽下来,没准太子的位置便是他的了。”
周抚霖的呼声日渐升高,在臣子间也是一片赞誉,这暗里的变化他们二人都知道,定是跟赵止洵有关。
“二皇子被封了五珠亲王后,就一直在朝中的臣子间走动,出了不少力不少钱财才获得的赞誉声,登高易跌重,如今他声望太高,若是还去江北平定民怨,这朝堂局势就变得太明显了。”
赵止洵还在卖关子,自从他暗中相帮周抚霖以来,就没对他们隐瞒过,唯独周北宁的事,是他处理得最隐晦的。
“二皇子最近是如日中天,看得出来,他的性子也变了不少。”以前多内敛隐忍的一个人,一上了位之后,便成了另一副模样。
沈微之干笑两声,话里毫不掩饰被周抚霖的奚落,他落下手里的茶盏,问赵止洵,“正琅,你当真要扶他上位?”
起先他们都觉得只要不是周祁炎就可以,可这段时日看来,没准周抚霖会变成第二个周祁炎。
他微微眯起眸子,“谁为明君我扶谁。”
这话里带话的,听得他们二人皆一愣一愣的。
楚无念捻着茶壶的提手,悄悄看这人一眼,这会才看出眉目来,她低下头去,继续沏茶。
“若是四皇子能有夺嫡的机会,也不错。”喝下一口清酒,宋承誉趁着酒劲将心底的话说出来。
“四皇子确实不错。”
难得的,沈微之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是块明玉。”
手掌心抚着腰间的佩玉,赵止洵幽声道,眼中瞧不出神色来。
曲子听够了,三人才离开。
“原来王爷想要扶持的不是二皇子?”
淡蓝色的车帘布一落下,楚无念便开口对赵止洵说道,双眼中透着坚定,又隐隐含着等他回应的急切。
赵止洵微微笑着,“嗯。”他抚着这人的手腕,如他的佩玉一般冰冰凉凉的触感,“二皇子急功近利,凡事都想争个名头,不是块当明君的好料子。”
闻言,楚无念却定定地看着他,仿若要将他的脸盯出洞来,“王爷,您到底是好官还是坏官?”
楚无念愈发的迷茫,眼睫扑簌簌地眨个不停。
“若你只用眼睛来看便是坏官,若能用心来看,便是好官。”捏一下这人的鼻尖,赵止洵的那张透着沉稳的俊脸朝她凑过来。
微凉的气息拂到他脸上,她伸手去,摸了摸他的心口,“看来,奴婢得好好盯着这里看才行,不然就被您糊弄了!”
她吐了吐舌头。
“悟性不错。”
赵止洵满意地点点头,脸再往前近一寸,凉薄唇覆上她的双唇,轻轻点了一下,算是对她的宠溺。
楚无念笑嘻嘻地看着他,尔后眼眸忽然又暗了下去。
“怎么?”
她这忽变的神情,让赵止洵皱了皱眉头。
“王爷,您觉不觉得沈公子今日怪怪的?”她扇了扇鼻翼,手轻轻扯着他的衣襟问。
赵止洵点头,“是有点怪。”
“他好像是林小姐格外上心。”以前林初音来找赵止洵的时候,她倒是没看出来。
“好像是。”
她说得格外认真,可这人却她说一句他跟着重复一句,十分的无趣,看起来格外的不上心。
她撇撇眉,不说了。
瞧她是不高兴了,赵止洵笑出声来,将这人转了一圈,抱入怀里,下颌抵在她的肩头上,“就算是他真对林初音上心,那也无伤大碍,我与她本就没什么。”
难得的,赵止洵在她耳边解释一声。
“嗯,奴婢知道。”
楚无念点点头,她只是觉得有些意外罢了。
二人在车上腻歪着,直到回到府上赵止洵才松开手。
没揽下江北平定民怨差事的周抚霖,倒是也没觉得有什么损失,只是得了风声的令妃难免担心,她让小翠将人叫到了容华宫。
“母亲。”
周抚霖对她也恭顺,毕竟是自己母妃带出来的人,自小就带着他长大,母妃虽走了,可令妃一直待他不错,当做亲生儿子一般来疼。
“江北平定民怨一事你怎么看?”身后后宫的妃嫔,是不得议论朝中政事的,是以,她将殿中的一干宫人全都遣走了。
小翠将殿门关上,在殿外守着。
“儿臣原想揽下这差事,可父皇怕此去路途凶险,便没让儿臣去。儿臣乃几个皇子中头衔最高的,惹得父皇重视这是好事。”他镇定自若回着。
“可洵亲王前几日刚去了江北一遭不是吗?”令妃微微皱眉,她的言外之意是,那人那么高的身份,去了江北一趟都没事,如何到周抚霖身上,便成了凶险之地了。
“他是去暗中巡察的,江北的灾民凶横,若是动起手来,还真保不准会不会出事,前太子之前揽下督查江北旱灾一带的差事时,也没亲自去过。”
周抚霖敛敛眉头,令妃说的这些他不是没想到,只是周文王这么做倒也不是偏心,就是真的担心他的安危。
可这其中另一层意思,不就是不担心周北宁的安危?
令妃愁眉不展,思衬了半晌方才又开口问他,“这确是一件苦差事,周北宁若是有去无回,亦或是落了个不遂回来都还好,可他要是最后将这件差事变得响亮亮的,落了个好名头回来,霖儿,你就不担心吗?”
江北的民怨积压好久了,若是得到他们的拥戴,这身份定是要往上抬的,不仅周文王,朝中的臣子们和大周的百姓们,都会对他赞誉有加。
看着周后和周祁炎出了事,令妃的这张嘴也知晓要收敛了,更多的时候,是为自己的儿子谋划将来的路。
后宫女人的那点心计,她总算是没白修炼,在朝堂上还是派上了用场。
周抚霖双眉紧皱,低头沉思着,“可王爷他也没让我去。”赵止洵是站在他这边的,这是毋庸置疑的,他曾暗示过他,还收了他那么多好礼,难不成还能叛变?
“洵亲王那个人,我接触不多,可他既然能屹立朝堂这么多年,本事定是不会小,你还是要小心才是。”
令妃体己地提醒他一番,这才让他离开。
周抚霖回昭星殿里想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往亲王府上跑一趟。
那会儿赵止洵正在教楚无念写字,她那些字写得歪歪扭扭的,叫他看了很是难受,必须要整整齐齐的,才合他的心意。
楚无念嘟囔着,“差不多就得了,我瞧着这些字都长得一样。”同一首诗她已经来回写了好几遍了,就是最后两个字没能对齐,这人还是不满意。
“瞧你平时悟性不错,写起字来怎的这么费劲。”赵止洵也嘟囔一声,教得他手都酸了,这人还是写不好。
楚无念扁扁嘴,她想说她的字写得很好的,若不是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她何须受这样的罪。
“好好好,那明日再写行吗?”赵止洵软下声来。
于是雨堂进屋子里禀报的时候,便见到自己的主子低眉顺眼地哄着身前姑娘,眉眼之间的威凛大气全没了,只剩下温柔的气息。
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雨堂硬着头皮上前道:“爷,二皇子来了,在前院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