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幸一阵的哆嗦,这捧着个照片在那傻乐的,绝对不是一开始在车上看见的那个朴实无华、又看上去特铁骨铮铮的汉子!
太颠覆认知了!
万中华到来的那一天,陈家可以说是热闹的很。
原因无他,万中华不是一个人来的,是带着一个看着有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一起回来的。
小伙子看着青涩的很,脸蛋上绒毛未褪,然而却带着一股军队磨炼下的超强的成熟。他的手臂还有伤,正用白布掉在颈肩,不知道是骨折了,还是中弹了。
万幸才想起来,现在世道乱,枪支弹药管理也没有那么的明确,就连石桥村的村民家里,有些都还藏的有土枪,十分的危险。
万幸不认识这人是谁,但是小伙子却知道她是谁。
“你就是小宝丫不?”小伙子蹲下身,用一只胳膊把万幸给抱了起来,黝黑的脸上满是笑意,说道,“我娘总在心里提起你,说你的好。”
他娘?
谁啊?
万宝丫迷惑不解。
这时候,陈晓白终于匆匆的从厨房出来,连忙擦干净了手上的水渍,说道,“呀,是春生,你哥一早电话里头说要带人来,没想到你是啊!这胳膊是怎么了?怎么弄的?!”
陈晓白一眼就看到了春生的胳膊,顿时皱起了眉毛,脸上的担忧不言而喻。
“宝丫,你没看着叔叔胳膊伤了,怎么还让人抱着?”陈晓白嗔怪的看了一眼万幸,穿过万幸的咯吱窝把人给抱了下去。
人在地上站,锅从怀里来的万宝丫冷不丁的被扣上这么大一顶帽子,惊了。
她委委屈屈的说,“不是我让人抱的。”
多少人求着抱她,她都还不让人家抱呢,怎么就成了非要让这小伙子抱着了?
不过万幸抬头看了眼,发现小伙子长得怪帅的。而是还隐隐觉得有些面熟,似乎是在哪看到过一样。
她赶紧帮着把人给带到了家里,陈柏同和张美玲夫妻两个对远道而来的小伙子表示出了强烈的好奇。
今天一早陈晓白就张罗着准备饭菜,还特意去熟食店买了猪肉和兔肉来,因为兔肉便宜又管饱,加上家里一下子有三个大男人,为了能让他们吃够了,陈晓白这次直接花了足足二十块钱买的肉吃。
万幸看着桌子上那两只兔子和中间盘子上的大猪蹄子忍不住咋舌。
不过经由陈晓白一介绍,他们也知道来的人是谁了。
陈柏同和张美玲只知道是同乡,但是对万幸而言,眼前这个名为赵春生的青年,对于她的意义却非同一般。
赵春生正是石桥村的那个老人,曾经万幸送了一个桃子的赵春风生的孩子。
夫妻两个只余下了这么一个老来子,平时生活困难的很,万家的人,包括万中华和万报国都会帮忙照应一下。
而赵春生这个人,善良正直,更是年纪轻轻就已经当上了指导员,未来前途更是不可限量。
再者,之后的剧情,等赵春生三十多岁,打算从军队转业出来,回村之后,和万幸之间的关系也是密不可分的。
更甚者,后来还救了她一命。
“那你这次回来,能待多久?”陈晓白忍不住问。
赵春生和赵铁根老夫妻两个,在村里也都是出了名的老好人。什么忙都愿意帮一把,经常也会去地里拾柴火烧。
老两口其实吃的不多,加上大队上有补贴和抚恤金,因此下地虽然挣不到什么工分,却也能勉强填饱肚子。只是老两口不是那种心安理得的接受帮助的对象,一旦闲下来了,就会去山上捡柴火,或者是割猪草,去大队上照顾牛羊,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
两个老人膝下没有孙子孙女陪伴,孤寂得很,最喜欢的就是搬个小凳子,坐在墙根去看着那些孩子们打打闹闹的,他们看着也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村里人虽然嘴上私底下会说些什么东西,可到底心眼都是好的,遇着了都会给个窝头,或者是给点面条。
赵春生笑了笑,一只手夹菜吃也不影响他吃饭的速度,说道,“这次连长给了探亲假和伤病假,批了我两个多月,也算是能回家和父母好好聚一聚了!”
两个多月!
这假期不可谓是不长了。
陈晓白点了点头,忍不住笑了,“春风婶子看到你回去,肯定会高兴疯了!”
提起年迈的老母亲,赵春生也不由点点头,显得略微有些哽咽。
“年前说我爹摔了腿,一直没好,我寄回去的钱,他们又全都给我退了回来。”赵春生用肩膀蹭了一把脸。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提起年迈在家,明明吃不好穿不好的老父母,赵春生也忍不住红了眼眶,说道,“我忍不在边上,他们给我寄过来的信,全都专挑好了说。要不是后来中华哥给我写信,说我爹摔了,我到现在都还蒙在鼓里。”
提起这事儿,在场几人都能感同身受,毕竟要么就是为人子女,要么就是为人父母,都能体会得到。
果然,张美玲拍了拍赵春生的肩膀,说道,“你爹娘也是不想让你操心,你看看你们这,成天上战场,枪林弹雨的,一个分神,那可就是要了命的事情,真要出点什么事情,你要让你爹娘咋办呢?”
赵春生也点了点头,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
“爷爷快好了。”万幸眨巴着大眼睛,看不得小青年儿这么伤心,便说道,“我上次从赵奶奶家里出来的时候,看见爷爷都能起身了。”
这倒是真话。
赵春生和赵铁根两人本身就是干惯了活的,身子骨比一般人要壮士很多,且真的求生极其的强烈。
多少的医学奇迹,都是在这种人身上迸发出来的。
万幸还记得她之前和万志高偷偷溜到赵家的时候,赵家爷爷已经能坐起来吃东西,还能在床上编织草席了呢。
适当的活动对身体也是有好处的。
闻言,赵春生就更加的放心了,不由点点头,脸上露出了一抹灿烂的笑容来,“这样就好,谢谢嫂子,谢谢哥。”
万中华沉默的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多谢。
陈晓白的假期还有四五天,可在路上就要花费三天的功夫。
万幸马上要走,有点担心秦千汐的状态会不会不好,所以后面的几天,她几乎每天都在和秦千汐说自己要走的事情,给她提前打一个预防针。
这天,万幸穿着崭新的衣服,拿着自己去商店买回来的花绳编织而成的小金鱼,‘蹬蹬蹬’的跑到了秦家。
她也是胆子大,这一次谁都没说,也没让刘国有去接,自己一个人就过来了。
秦家大院基本不锁,这年代下如果家里有人的话,大门基本都是敞开着的,毕竟大院家家户户都熟悉,就和农村差不了多少,如果来了个生面孔,附近的邻居也知道。
更何况这边每天都有小孩子成堆的玩,如果碰见个生人,他们都要先问清楚对方的祖宗八代。
万幸熟门熟路的走过去,穿越一条小小的长廊之后,就是最里面秦千汐的房间了。
院子里这会儿没人,沈荣思应该在工作,而秦国毅今天似乎是约了人去下棋玩冰钓,这会儿不在家。家里只有一个保姆和秦悦悦,但是万幸谁也没说,自己溜过去。
秦千汐的房间和方玉雅的房间紧邻,想要去秦千汐的房间的话,就势必要经过方玉雅的。
万幸看了眼,方玉雅的房间大门紧紧地关着,里面不知道有没有人。
她的个子还没有窗台高,就算是直着身体跑过去,都不会被人发现,这么一想,也干脆不躲了,左右被人发现了也没什么事情。
万幸心情很好,甚至还哼起了歌儿。
两辈子加起来,她可是第一次玩花绳。虽然受制于小孩子的身体,这一条金鱼做的显得有些失败……但好在她颜色选得好,选了个金黄色的绳子,如果不细看的话,倒也还能看得过去。
就是不知道秦千汐会不会喜欢了。万幸笑着眯起了眼睛。
然而就在万幸经过方玉雅门口的时候,却听见里面传出了一阵声音来。
“你真的确定不会让人找着?”
“不会、肯定不会。”这是保姆的声音。
万幸停下脚步,皱着眉,往门里看。
方玉雅的声音还在继续,然而这一次,除了她的声音之外,还伴随着焦急而又困惑的脚步转圈的声音,她在屋子里面来来回回不停的走动,终于说,“要是有一天让人找回来了,咱们两个这么多年的努力可就全都白费了。”
“你放心吧,绝对不会的。”保姆的声音有些哽咽,说道,“当年我可是给扔到了乡下去的,这么大个中国,咋可能找得回来。”
闻言,方玉雅松了口气,口气缓和了一些,说,“那就好。花婶婶,你知道,我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千汐好,只要千汐能好起来,那都是值得的。”
话题到这里就结束了,一段没头没尾的对话,让万幸最终也没听明白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她看了一眼房门,听着里面两个人开始往门口走动起来的脚步声,闪身走到了秦千汐的房里。
秦千汐正在午睡,窗外的阳光很巧妙的只打在了她下半张脸的位置,而眼睛却在阴影里面,睡的十分的香甜。
万幸踮着脚尖看了看,随后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轻声喊,“妈妈,秦妈妈。”
秦千汐迷茫的睁开双眼,反应过来之后,把目光转向了万幸。
一看到万幸,她就笑着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把万幸给抱在了怀里,照顾婴儿一样的横着抱她。
窝在秦千汐怀里,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万幸总有一种特别安心的感觉。大概天下母亲的怀抱都是如此吧,万幸笑了笑,忍不住更觉得有些眷恋。
她把怀里的小金鱼拿了出来,有点脸红,递给秦千汐之后说,“妈妈,这是我给你做的小金鱼。过两天我就要回老家去了,以后我再来看你。”
秦千汐愣愣的点头,将金鱼收了起来。
然而过了一会儿,她的双眼开始变红,眼泪开始汪汪的往外面流,给万幸吓了一跳。
“宝宝。”秦千汐声音很小,抱着万幸小小的身体不愿松手。
“你别哭了。”万幸头疼,这和她一贯作风实在是不太一样——宝姐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要揍谁就揍谁,和小弟讲道理也都是强行灌注,不听话那就揍一顿。
揍一顿不管用,那就再揍一顿。
可别说秦千汐这模样她下不去手,就算是她下得去手,那也没用啊!
“我保证,等我放寒假暑假了,就会来看你。”万幸就差指天发誓了,“就像是你出去留学,有假期的时候,也会回来看你爸爸、妈妈一样,好不好?”
听到这话,秦千汐似乎终于有了些反应。
最终,在万幸的谆谆善诱之下,秦千汐缓慢的点了点头。
只是情绪看上去似乎并不高,直到万幸走了,她都一直抱着那个小金鱼低头看,完全不再做别的事情,整个人又回到了最初没有万幸时的模样,一言不发,像是一个提线木偶。
“可是一只这样也不是个办法,我们这就要走了,之后宝丫不在,那千汐姐姐可怎么办呀。”听到这样的话,陈晓白也不由觉得心里发酸。
可如果要让她为了治疗秦千汐的疾病,就让她把万幸留下的话,她也根本就做不到。
“情况已经在好转,我们就知足了。”沈荣思怀抱着万幸,我陈晓白握着手久久不松开,笑容之中是真心实意的疼爱,说道,“只要有一个突破口,就能顺着这条线索,一直往下治疗。”
“我们也不求她能恢复原样,只要、只要……”沈荣思说到这里,忍不住又红了眼眶,说道,“只要能像是个正常人一样,会哭、会笑,起码以后能跟人说话,能有自己的思想,我们就知足了。”
说到底,两个老人最担心的,也就是在他们走后,唯一的这个女儿,要怎么办了。
带着极其强烈的不舍,一家人最终还是踏上了回乡的火车。
这个时间回乡下的人并不多,可长途火车上的人还是一层挤着一层,但是万幸出乎意料的发现,车上的老百姓在发现他们一行人当中,还夹着一个穿着军装、却胳膊受着伤的赵春生的时候,都憋足了力道,给他们让出了一条路出来。
“快让让,快让让,让受伤的解放军同志过去——”列车员举着一个喇叭,冲着车厢里面吼。
万幸抬头看了一眼,在看到那一条通道,和赵春生胳膊上还挂着的白色绷带的时候,不由露出了一抹笑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