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简直——你——这么大的事儿,你竟然不和我商量,你——我——”
秦秾华心里升起希望,冲石头缝隙里往外喊道:“安儿,安儿……”
“阿姊!”福王的声音逐渐清晰:“你等着,我这就派人来救你——你傻愣着做什么?快叫人来把这石头搬开,放我阿姊出来!”
“殿下——”郳音的声音也清晰起来。
两人似乎都站到了巨石前。
燕王一边忙着打桩,一边怒吼道:“秦曜安!”
秦秾华来不及阻止,他已经大骂出口:“原来是……是你这个贱种做的好事!等本王出去,你就等死吧!”
洞外一静,接着,郳音的声音响了起来:“殿下还想开门吗?”
巨石外弥漫着沉默。
福王的哑声让秦秾华感到不妙,她朝洞外道:“安儿,别听他的蛊惑!现在收手还来得及,你让阿姊出去,你有什么打算,我们好好商量!”
洞外开口说话的却是郳音。
“殿下,陛下有十个儿子,二皇子成婚多年仍未有子嗣,厌女成疾一事举国皆知;三皇子不利于行,余生都要在轮椅和坐榻上度过;八皇子面有疤痕,难登大雅之堂;十皇子如今躺在床上,已成废人。剩下的皇子中,四皇子懦弱不堪,七皇子出身卑微,能够和殿下一争长短的,只有大皇子、六皇子,以及一个九皇子。”
“九皇子如何能够登极?他生母是乌孙人!”福王道。
“这个问题,不妨问问长公主。”郳音道:“长公主——您是缘何认为九皇子能够登极?”
秦秾华冷笑道:“你说的梦话,连三岁小孩都觉得可笑。”
“是梦话吗?如果是梦话,长公主为什么要放着亲生弟弟不管,反而扶持一个隔了层肚皮的皇子?又为什么,处心积虑为他谋划,先是会武宴上技惊四座,引两岸学子和百姓震撼,再是秋狝大典上的大发神威,如今九皇子天生神力的消息,怕是不仅国内人尽皆知,就连周遭诸国也会有所耳闻了。”
“这些事,为何直到九皇子十五岁后才陆续爆出?难道不是你长公主在后为他筹谋,提点他养精蓄锐,直到根基稳固才锋芒初露的么?”
秦秾华道:“的确,我培养九皇子,但那是因为我知道他一开始就无缘大位。还有什么比一个无缘大位的皇子更为理想的帮手?这一点,不仅周嫔知道,舒德妃知道,舒太后也知道,想必你身旁的福王,他也知道。”
福王还在沉默。
秦秾华闭着眼睛都能想出这个虚情假意的东西在权衡利弊,两头纠结的模样。
……和上辈子同样的模样。
上辈子是人的这辈子不一定是人,上辈子是狗的,这辈子还在当狗。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安儿。我问心无愧。”她沉声道:“我倒想问问,你这么用心良苦地离间我和安儿是为了什么?”
不等郳音回答,她又道:
“安儿,连你也不相信阿姊么?”
福王终于开口:“阿姊……”
“殿下——”郳音道:“长公主巧舌如簧,别受她的蛊惑。”
“我是安儿的同胞姐姐,本宫日后一切还要靠他,便是安儿受人蛊惑,也是你这个来历不明的人在妖言惑众!”
巨石外郳音的声音有了一丝波动,他冷笑道:“长公主果然如传言中一般厉害,怕是再让你说上几句,福王殿下就会失了夺嫡的野心!”
“不如……把阿姊放出来吧,我阿姊是未婚配的女子,里边还有一个禽兽不如的燕王……”
福王话没说完,正在打桩的燕王面红耳赤,怒喝道:
“你又算什么好鸟?!本王至少不会利用望月来达成目的!”
郳音在洞外道:“殿下,既然长公主说她无心帮九皇子夺嫡,那么现在,就是她证明自己忠心的最佳时机。”
福王的沉默显示他又在犹豫。
这个不是东西的东西,就像一根无骨的墙头草,哪一面吹来点风,他就立即往另一面倒去。
“殿下——”郳音又往这根草上吹了一口气:“一次性扳倒两位皇子的好事,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此事一过,您的对手便只剩大皇子,大皇子远在边疆,您有留京之利,一旦发生什么,大皇子鞭长莫及,您就不一样了。”
秦秾华道:“做事没有长远眼光,还想辅佐福王登极?此事一旦败露,你知道福王面临的会是什么吗?!”
“长公主,做大事,都是要冒风险的。”郳音道:“殿下,您说呢?”
“既然你这么有把握……那就照你说得做吧。”福王说:“阿姊……委屈你一回了,等事成之后,我一定会补偿你的。”
“秦曜安!”秦秾华怒声道。
片刻后,郳音的声音响了起来:“福王已经走了,长公主殿下。”
“……你把我关在这里,是想引九皇子前来,借刀杀人?”
“长公主明察秋毫。”郳音的声音带笑,但是和先前的冷笑又有了区别。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福王离开后,他的态度变得截然不同。
“……你到底是什么人?”她问。
“鄙人是什么人,等时机成熟,长公主自然知道。”
“你觉得,我会眼睁睁地看着渊儿在我面前杀死这二人么?”
“会的。”郳音笑道。
秦秾华还没明白过来他的言下之意,他已经扬声道:
“燕王!鄙人送你一个消息,你身旁的玉京长公主,实为狐胡公主永乐之女,和殿下并无血缘关系。”
她脑中轰然炸响,下意识看向燕王,燕王瞪着那双充斥血丝的眼睛也在看她。
她哑声道:“……郳音,你只凭胡言乱语,就想哄骗燕王中计,未免太天真了罢。”
“是不是胡言乱语,燕王心中自有定夺。**一刻值千金,鄙人就不打扰了。”郳音笑道:“长公主手段通天,鄙人相信,长公主一定能撑到九皇子前来相救的时候。”
“郳音!”秦秾华怒道:“郳音——”
脚步声渐渐远去,山洞外没了回音。
她收回目光,对上燕王猩红的眼。
气若游丝的穆阳逸蜷缩着鲜血淋漓的下半身,痛哭道:“燕王!你还愣着干什么,上啊!你们俩都没有血缘关系了,就放过我吧!男人有什么好玩的,玉京长公主名动天下,才貌双绝,是天下男人的梦中情人,你看看她——放过我吧!”
燕王扔开宛如一条死狗的穆阳逸,起身向秦秾华走来。
秦秾华强装镇定,往山洞后方退去。
“燕王,你冷静一些,别中了他的离间计。渊儿已经在来的路上了,难道你想中他的奸计,让……”
咔嚓一声,她踩到一颗石子,身子一歪,脚腕的剧痛让她瞬间跌坐地上。
燕王随即喘着粗气,向她扑来。
在他身后,衣衫不整,鲜血斑驳的穆阳逸爬向反方向,力图最大限度拉开同燕王之间的距离。
“秦曜泰!你疯了——我是你的亲姐姐!”
秦秾华脸色惨白,死死抓住自己的衣襟两边。
燕王似是失了神智,除了有个人形,他的神态,他的动作,无一不像个野兽。
男女之间的体力差让她根本无力反抗,燕王压在她身上,单手就完全压制了她反抗的双臂。
在他另一只手伸向她衣襟的时候,秦秾华被前所未有的恐惧压倒。
第一次,她恨自己是个女人。
“阿姊!阿姊!”
少年焦躁不安的声音,如同天神降临,突然响在洞外。
眼泪从秦秾华眼眶中一涌而出,她不想哭,没有目的的眼泪只是浪费身体水分。在这样的山洞里,在这样的场景里,为何要哭?哭给谁看?
没有哭的必要,没有。
可是为什么,眼泪失去控制,疯了一般决堤?
“渊儿!”
秦秾华难以想象,有一天,她会发出这样的哭声。
“阿姊?!阿姊!!!”
少年的脚步声停到山洞外,那块一人半高的巨石挡住了他的去路。
秦曜渊的声音又急又怒,他的出现给秦秾华重新注入希望,她手上一松,趁燕王抽下她腰带时,猛地抬腿击向对方。
燕王痛叫一声,秦秾华趁机将他从身上推倒,拼命向后退去。
“呃啊啊啊——”
少年的怒吼响在洞外,那块天险一般拦截秦秾华出路的巨石在地面磨出轰隆隆的声音。
这声音对秦秾华来说,是天籁之音,对燕王来说,却是催命的声响。
他脸色越发恐怖,再次向秦秾华扑来。
秦秾华捡起地上零碎的石子向他扔去,无济于事,她又一次被压在身下,拼命挣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年在洞外又一次怒吼,巨石挪动的声音越发剧烈。
秦秾华的视线被泪水模糊,她用力咬住嘴唇,几乎已经绝望。
你不能哭,不能。你可以装作软弱,但不能真的软弱。谁都可以软弱,你不可以——
你不能哭——秦秾华,你不能哭。
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哭——
月光照进来了。
清冷的,温柔的月光,照耀着她的眼泪。
燕王如同一只小鸡仔,露着错愕的神色,被一只血迹斑斑的手猛地提了起来,抓着头上的玉冠,砸向坚硬不平的石壁。
轰隆一声,开天辟地一般的巨响过后,燕王的玉冠被生生捏碎,燕王的头颅,也像熟透的西瓜,在她眼前轰然爆裂。
白的红的,噼啪溅了一地。
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在狭窄的山洞里迅疾弥漫开来。
蜷缩在洞口的穆阳逸面无人色,鲜血覆盖的衣裤又被另一股散发骚气的水渍洇开。
秦秾华呆呆看着冰冷月光下的少年,他气息粗重,浑身覆满鲜血,如神魔画卷中走出的嗜血修罗。杀意弥漫,不见人色的脸上浮着条条黑紫色经脉,如同活物一般,在他裸露的皮肤上蠕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