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你看,我就说早点定亲吧,你又不肯。现在想离你近点儿,你还不肯。”
“你这是想离我近点儿吗?睁着眼睛说瞎话。”
大石匠嘿嘿笑着,往云朵那边坐了坐,其实他本来就是想靠她近一点,摸小手只不过是声东击西罢了。
二人一路上打情骂俏,也不觉得路远了,到园子里的时候,正赶上派发午饭。云朵赶忙跳下车去,接过罗大娘手里的勺子给人们盛菜。大石匠赶着马车去了石料场,卸了车,喂上马,才过来领饭菜。
大铁锅里的菜,剩的已经不多了。往常排在队伍末尾的人,是吃不上肉的,今日云朵知道石匠还没来吃饭,盛菜的时候就特意把那些肉甩掉,这下可便宜了来晚的几个男人,都沾了石匠的光,每人碗里有好几块儿肉。
鲁铁杵端着菜走到一棵杉树底下,每吃到一块肉,就抬头望一眼心爱的姑娘。这一碗菜吃完,竟看了十来回,究竟是碗里肉太多了呢,还是太想看她了呢?
接下来几日,对大石匠来说,便像是掉进了蜜罐里。每日午后,云朵都会来他这里,瞧着他雕砚台,二人之间虽没有什么亲密的举动。可是,你喜欢的那个人就坐在你旁边,这便是让人最欢喜的事。
宋扶隔三差五会主动找云朵说句话,可她每次都冷冷淡淡的,宋扶了解了姑娘的心思,知道自己再也没什么希望,也就不去做那讨人嫌的事了。
其实像他这样的鳏夫不愁找媳妇,在很多人眼中这还是个香饽饽呢,翟七娘诱大石匠不成,就把目标放在了宋扶身上。
可没想到宋扶对自己客气的很,与对云朵的态度想比,那简直是天壤之别,气的翟七娘咬碎了银牙。
进了六月,天气越发热了,中午吃饭的时候,云朵发现云海身上的衣裳汗渍一圈一圈的,便问道:“你这衣裳都脏成这样了,穿着不难受呀,你就不能洗洗吗?”
云海嘴里叼着馒头,懒洋洋地说了一句:“太累了,不想动。”
“那你换下来我给你洗。”
云海跟姐姐是不客气的,立马就把上衣脱了,光着膀子去一边儿吃饭。
云朵收了一上衣,追着他喊道:“你一会儿回去再穿上一件,别着了凉。”
云海咽下一口馒头,朗声笑道:“着什么凉呀,大热天儿的,我已经没衣裳穿了,其他几件比这件还脏呢。”
“懒死你!”云朵笑骂了一句,派完饭,就赶忙去给云海洗衣裳了。
这个午后,云朵没来石料场,到晚上吃饭的时候,鲁铁杵排着队,眼光就一直黏在云朵身上。走到近前,便低声道:“云海他们这几天在挖鱼塘,确实特别累,都没下来吃饭,让他们工头来领包子了。晚上咱俩把衣裳给他送去吧,山上冷怕着凉。”
云朵匆忙点点头,发给他两个大包子,赶紧招呼下一个。
六月的山脚一片郁郁葱葱,月上柳梢,竹影浮动,修建了一半的园子已经有了一些精致的小景,在月下走上一圈,着实朦胧又醉人。
鲁铁杵带着云朵沿着铺好鹅卵石的小路往山上走,感慨着有钱人家日子过得讲究。
“我爷爷说过,大户人家瞧着丰衣足食,其实他们也有他们的难处。若是遇上什么灾祸,比普通人家面临的处境会更艰难。”云朵轻声说道。
“是啊,我也觉得,过日子够吃够喝就行了,关键是一家人和和美美的,不吵架不生气,这才是好日子呢。我娘是个脾气好的人,我爹也不怎么管家里的事,只闷头干活,以后你嫁过来,不会生闲气的。”
二人徜徉在美景之中,很快到了云海他们一伙人临时搭的草棚旁边。把洗干净的衣裳给了弟弟,云朵又把他其他脏衣服打成一个包,拎下山去给他洗。惹得旁边的工友们纷纷调侃:有个姐姐真是好啊!
云海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姐,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啦,你好好歇歇吧,有二哥在呢。”
“哦。”云海没有再强求,望着姐姐和鲁二哥的身影一起下了山,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似乎有点儿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的感觉。
月亮躲进了云彩里,光线一下子暗了不少,走进一片竹林。鲁铁杵悄悄牵住了云朵的手:“路滑,小心点。”
云朵知道,这路并不滑,也没有什么台阶,却并未拆穿他,任由他握着自己的小手往前走。自从确定了心意,似乎每日都想见他,每日都想跟他腻在一处。也不反感他触碰自己,甚至在被他大掌包裹的时候,有点暗暗的欣喜呢。
二人都不说话,就这样牵着手慢慢往前走,心中的温暖的欢喜只有相爱的人才能体会。
“嗯……你轻点……轻……啊……”
竹林深处忽然传出来女人的声音,云朵吓了一跳,站住脚步,下意识地看向那边。
“难怪人家说天下最骚是寡妇,我今儿算是尝着好滋味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
男人嘴里似是含着什么,有些含糊不清,也听不出是谁。
云朵吓得心惊肉跳,手都有点抖了。鲁铁杵也皱眉望了一眼,黑漆漆的什么都没瞧见。这种事,瞧不见才好呢,赶快走吧。
他握紧了云朵的手,示意她不要出声,拉着她快步离开。云朵头一回碰上这种事,这对一个黄花大姑娘来说实在难以接受,腿都软了。石匠步子大,走的急,她腿软跟不上,脚下一扭,整个人扑向一丛灌木。
“啊……”短短的一声惊呼。
鲁铁杵赶忙抱住了她,二人凝神一听,发现竹林深处激烈的动静停了。遭了,他们发现有人经过。
情况紧急,来不及多想,鲁铁杵抱起云朵快步离开,绕了一条远路,从另一个方向进了石料场。
“你脚没事吧,我瞧瞧。”鲁铁杵蹲下身子,想给她脱鞋袜。
云朵脚尖点地,转了转脚脖子:“没事,我得赶紧回去,那女人好像是翟七娘。”
“果然不是个好东西,你快回去吧,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说一直在我这,没去山上。若她不信,你也不要怕,平时注意一些,若是她有什么反常的动静,就跟我说,咱们不怕她。”石匠目光坚定,遇到这种龌龊事,自是能躲就躲,实在躲不过,他自然会护着云朵。
“我先走了,回头再说,云海的衣裳先放你这里。”云朵急匆匆离开。
回到卧房之后,她焦急地转了一圈,就去厨房打来洗脚水。洗完脚,她端着木盆到了门口,哗啦一下泼了出去。
“云朵,你什么意思,干嘛用水泼我。”翟七娘站在不远处冷声问道。
云朵这才发现她在窗前站着,便道:“你干嘛站在外面不进来呀,咱们以前不也是这么泼水的么?”
翟七娘静静瞧了云朵一会儿,走进屋里插上了门。“这里没有外人,就咱们两个,你跟我说实话,刚才经过的人是你吧?”翟七娘紧张问道。
云朵缓缓摇头:“你说什么呢,在哪经过呀,我一直在我哥那,回来以后就去厨房打了趟水。”
“云朵,你就别骗我了,我知道是你,你今晚给你兄弟送衣裳去了。我也希望是你,你是个好人,自然不会到处乱说,若是让那几个婆子碰上,尤其那王嫂子,她认识我婆婆的呀。云朵,你认了我就踏实了,你快说,是你吧?”
作者有话要说:
撸二哥:敢打我家云朵的主意,弄死你!
第25章 证清白
云朵咬死了不承认, 翟七娘也只是猜测,并不敢确定,二人闷闷不乐地睡下, 第二日谁都懒得说话。
云朵生怕翟七娘起了歹心, 这几日小心翼翼地观察着, 大石匠也到厨房这边走动的勤了些, 有时借故要碗绿豆汤喝,有时过来帮罗大娘和云朵做伞, 其实他只是想确定云朵的安全。
一天天过去,倒也风平浪静,云朵有大石匠护着,并不十分害怕,直到发了第二个月的工钱, 他们都默默的松了口气。看来不会有什么事儿发生了,再过一个月工期就结束了, 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以后自然可以相安无事。
可钱庄那边出了点儿岔子,导致这一日工钱是晚饭后才发的。天色已晚,人们就不回家了, 只等明日再回去。
领了沉甸甸的工钱, 人们各自回房守着,生怕被贼人偷了去。可月上柳梢,寂静的园子里,忽然有人高声叫喊:“抓小偷儿, 有人偷工钱了。”
并未入睡的人们纷纷开门出去瞧, 就见小木匠举着个火把追了过来,后面跟着呼哧呼哧的老木匠。
众人围拢过来, 纷纷询问怎么回事儿,小木匠急得满头大汗,高声叫嚷:“有人偷了我的工钱,朝这边跑过来了,那个黑影怎么忽然就不见了呢?”
吵嚷声就在厨房门口,坐在床边的云朵和刚刚进门的翟七娘也开门出去瞧。突然有人指着地上的一个铜板说道:“你们看,这是不是散落掉的铜板?”
此话一出,众人都低头去看,发现地上的铜板不是一个,而是三个,每隔几步就有一个,而最后一个落在了云朵和翟七娘门前的台阶上。。
“这屋住的是谁?分明是这屋里的人偷的。”有人高声喊道。
罗大娘在一旁争辩:“这屋里住的是云朵和七娘,可是,你们也不能单凭门口落了几个铜板,就断定是他们偷的呀。”
满头大汗的小木匠一怔,愣愣地瞧了一眼翟七娘,转头看向云朵:“肯定是她偷的。”
鲁铁杵一直站在人群里冷眼瞧着,本不打算插手这事,可是瞧见矛头指向了云朵,他便挺身站了出来,挡在云朵前面:“你少胡说八道,凭什么说是我妹子偷的?”
小木匠一呆,似乎是后悔自己说了这句话,转念一想就回过神儿来:“刚才我瞧见翟七娘朝水井那边去了,应该不在屋里,那剩下的人,就只有你妹子了,今日你护着她也不成。一个月的辛苦钱,绝不能这样善罢甘休了。”
云朵眉梢一挑,,他怎么知道翟七娘出去了,但她真是去了水井边吗?看看翟七娘,又瞅瞅小木匠,似乎明白了什么。
旁边看热闹的铁匠说道:“要证明清白也容易,去屋里搜一搜不就知道啦。若多出来一份工钱,自然就是偷的别人的,若是不多,可能就是那小贼从这里跑的时候,顺手丢了几个钱,故意栽赃给别人。”
铁匠为人正直,跟两方都没有什么亲戚关系,他的话便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同,因是女人住的房子,男人不便进去,便一致推举罗大娘带着厨房的另外三个女人,一块儿进去搜。
大家都认为这个法子好,云朵只能朗声说道:“我先把话说在前头,免得一会儿说不清了,我包袱里有两串钱,其中一串是我弟弟云海的工钱。”
这话一出,小木匠便暴跳起来:“分明就是你偷了我的工钱,要不然你怎么会多一串?你说是你弟弟的,就是你弟弟的呀,谁知道他是不是把自己那份工钱藏到别处去了。”
大石匠哪能容他如此污蔑云朵,上前两步,揪住小木匠脖领子,就把他拎了起来:“你少胡说八道,上个月云海的工钱就是让云朵带回家的,这次也一样。有两串工钱,就是你的吗?别做梦了。”
辛辛苦苦一个月才挣了六百文钱,不过是出去风流快活了一会儿,就把钱丢的一个大子儿不剩,小木匠心里的火已经着到脑门儿了。原本他以为师父不会出门,就放心把钱放在屋里,谁知师父以为他把钱揣在怀里走的,就去箍桶匠那抽旱烟了。偏偏今日翟七娘想趁着刚发了工钱跟他一起远走高飞,可是还有一个月的工钱没挣呢,他舍不得走,二人闹的也不太愉快。回到屋里发现钱丢了,他真是悔的肠子都青了。
此刻,即便被石匠揪了起来,小木匠也没有放弃,而是尖声喊道:,你今天要是打死我,那就是杀人灭口,要不是你妹子偷的,你打人干什么?”
铁匠好心上前劝解,不让鲁铁杵打他,若是打了人,就真的说不清了。
听到动静赶来的宋扶,已然明白了前后经过,不慌不忙地走进人群,对众人说道:“这样吧,把云姑娘的两串钱拿出来,让我瞧一瞧,我自然知道是云海的,还是小木匠的。”
一个账房先生能有这么神奇?
众人将信将疑,可眼下没有其他更好的法子,就依了他说的,云朵带着罗大娘进门,把自己的包袱拿出来,在窗台上解开,露出里面一模一样的两串钱。
石匠扭头一看就笑了:“我倒忘了,工匠的钱是九百文,小工和女人们才挣六百文,你瞧那两串钱,明明都是六百文的,跟我这一串明显的不一样,那自然就是云海的,不是你的了。”
为了证明给大家看,鲁铁杵从怀里摸出自己刚得的那九百文,果然是长长的一串,与那六百文一串的放在一起,十分明显。
大石匠以为自己帮妹子打赢了这一场仗,却没想到小木匠在一旁冷笑起来:“石匠兄妹俩打的一手好算盘,知道我去山上挑木头,不在屋里,又见我师傅去箍桶匠那抽旱烟,就跑去我屋里把钱偷了。现在还假惺惺的装无辜,你们就当我忍气吞声,不敢跟你们斗是吧?还把自己得的那一串拿出来比量,你不知道吗?我是学徒,每个月就是挣六百文的。”
石匠听得莫名其妙,这都什么跟什么呀?竟还一脸理直气壮的样子。
云朵却是听明白了,原来这小木匠和翟七娘认定了那天经过的人就是自己,今天晚上翟七娘又出去了。如此看来,定是与那木匠私会,从小木匠的角度来想,觉得云朵趁机偷了他的钱,以为捏着他们的把柄,这钱就可以白拿了,他们定不敢声张。
若没有他们之间的龌龊事,云朵可以理直气壮的和他理论,可有了这件事搅和着,她又不想挑明,反倒不知说什么好了。
正在她纠结之际,宋扶走到了窗边,先是给了云朵一个安慰的眼神,然后朝着众人说道:“多出来的这一串钱,肯定是云海的,不是小木匠的。我是账房,这些钱是我亲手数的,我自然清楚,先给你们小工数的钱,每人六百文,麻绳都剪做一样长短,这串钱栓出来都是一样长的。而工匠们不一样,工匠们是九百文,就要把绳子剪得更长一些。小木匠虽然也挣六百文,可我们都是数完了小工和女人们的工钱,才开始数工匠的。所以,你得的钱虽然比石匠少,但你穿钱用的绳子和石匠的绳子是一样长的。请大家看看这两串六百文的钱,绳子的长度一模一样,这肯定不是小木匠的。这钱不是我一个人数的,还有旁人在场,他们可以作证。”
小木匠万万没想到还有这等事,石匠和云朵是一家子,说他偏袒,人们自然会信,可账房先生和云朵不是一家子,他说的有理有据,让小木匠不知如何争辩才好。
“报官吧,既丢了钱,又没好法子解决,便只能报官了。”铁匠在一旁说道。
翟七娘一听就急了:“不能报官。”
鲁铁杵冷冷地看了过去:“怎么不能报官?报了官抓到那个贼,才能彻彻底底的证明我妹子清白。”
“我……,我的意思是说,”翟七娘心里急的已经成了一团火,若真是官差来了仔细盘问,说不定自己和小木匠那点儿事就会被抖了出来,那样她可就没活路了。“我的意思是,丢了就丢了,即便报了官,那钱也找不回来了,恐怕还要花钱请差爷们吃酒,反而白白搭钱进去。”
翟七娘这话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没有白白出力的官差,案子未必能破,搜刮一些钱却是必然的。
小木匠垂头丧气地蹲在了地上:“刚刚明明瞧见有个黑影,我一路追过来的,追到你们厨房这边就找不着了,要说不是你们偷的,谁信呢?”
罗大娘一听这话可就不乐意了:“我们厨房后边就是一片小树林,若有小贼钻进里面,找都找不着,真要是熟悉这园子地形的,自然要往这边跑。”
铁匠赶忙从中打圆场:“大家都散了吧,散了吧,这都深更半夜的了,赶快回去睡觉。小木匠你自己想好了,若要报官,明天赶紧去。若不报官,就自己认栽吧,这种事也没什么好法子。”
众人散去,鲁铁杵故意大声对着云朵喊了一句:“妹子,回屋睡吧,别怕,要是晚上有什么危险,你只管大喊一嗓子,我自会拿着铁锤跑过来,若有贼人,我一锤就砸死他。”
小木匠歪头狠狠瞪了一眼大石匠,这威胁的话分明是说给自己听的。可他也只能瞪一眼泄愤罢了,论打打不过人家,论理刚才宋账房已经说的有理有据,自己一点法子都没有。
回房躺下,翟七娘怯生生地说了一句:“云朵,我知道不是你偷的钱,你不是那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