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府,大房也都出来了,郑婉缠着赵氏撒娇,非要跟父母一同乘车。郑伟槐看了眼郑沅,明明也是嫡女,却只怯怯的勾着头跟在郑芙后面。
他心烦意乱的上了马车,迟疑片刻回头喊了声:“沅儿,你来,与爹爹同坐。”
☆、第 6 章
郑沅愣住了,她知道父亲心中疼爱她,可从没想过父亲这样粗糙的个性,竟然会关注别人的动静。她回头看了看郑芙郑芷两个,心中勾起一丝冷笑,便是要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嫡庶区别。
只面上惊喜又欢喜:“我……真可以与父亲一道吗?”
郑伟槐下了马车:“沅儿快来。”
郑沅忍不住开怀笑起来,走到马车旁边,郑伟槐轻轻一撑,她便上了车。但车里还有小赵氏,郑沅只拘谨坐着,并不多说。
小赵氏拉着郑沅絮絮叨叨,是想要给将军看看,她与继女的关系挺好的。郑沅知道什么叫过犹不及,便不再一味装傻,与小赵氏说起话来也正常多了。
但二人是相看两生厌,完全是没话找话。
小赵氏不时觑着将军的面色,见他只闭眼养神,脸上并没有不满的模样,不由得稍稍松了口气。
入了宫就没什么自由了,各自在各自的座次上等着,皇上带着后妃过来,说几句吉祥话,点几个重要的官员,每个人用一碗腊八粥,这便算是成礼了。
帝后早早的下场,剩下德妃娘娘主持大局,德妃娘娘是小户出生,左右逢源的功夫深得很,又深谙洛城各家中间的关系,三言两语,便能让满场的官眷满意。
亘古不变的,则是询问哪一家刚做好的亲事。
洛城的贵女,多是年满十六岁定亲。但也有很早就说好亲事,只等女儿家年满十六岁互换庚帖,才能算是正式定下,譬如郑沅。
郑沅的亲事,是她刚出生时,祖父与康昭亲王定下的。康昭亲王谢家祖辈,是跟随开国皇帝一起打下江山的。当时开国皇帝身边的两位左膀右臂,一个封为亲王,三代降一爵,另一个则远赴悦城当了城主,正是郑沅的外祖吴家。
这谢家,刚好在最后一任亲王仙逝之后,降了第一次爵位。故而目前的康昭王是郡王,而与郑沅定亲的,是郡王世子谢叙。
这位世子却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不仅家世高,模样也是数一数二的好,更加之其文采学识,整个洛城不出其二。即便幼时就被定了亲,也阻挡不住贵女们的热情。
相比之下,作为世子的未婚妻郑沅,则实在是不引人瞩目,模样倒是年幼便能看出惊艳绝伦,但光是常年病弱不出门这一样,就够让人糟心了。其实病弱也说明不了问题,譬如靖卿伯府的嫡女袁婷婷,也是个病秧子,不妨碍人家抚一手好琴,可谓是名誉洛城啊。
可这个将军府嫡女郑沅,听闻是棋琴书画,一样不通呢。关键是她家中还有个庶出姐姐,端得是容貌妍丽,乃洛城才女中的佼佼者。
此事郡王妃随着郡王一道走到将军府这边,与将军夫妇二人攀谈起来。
郡王妃打量了郑沅,面容和善:“沅儿甚少出门呢,身子可大好了?”
郑沅缩在小赵氏后头,小声应了:“多谢王妃记挂,沅儿一切都好。”
郡王妃见她胆小的模样,心中有些不悦,只点点头:“旁的女儿家都去那边玩耍,沅儿怎的总跟在你母亲后头?”
郑沅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了看,声音更弱了:“她们不是论诗,就是议书,沅儿都不会……”
郡王妃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了,过世的公爹定的亲事,她原也不该置喙。可这个未来儿媳妇,身子弱看着不好生养也就罢了,一点都没有将门嫡女该有的风度,胆小如鼠,学识一点都没有。
她耐着性子:“你与靖卿伯府的女儿家不是很熟悉的么?怎不去与她玩呢?”
郑沅摇摇头:“今日人多,她们一起说的都是新学的曲子或是得的画卷,我不喜欢那些。”
郡王妃瞥了小赵氏一眼,果真是庶女教养的女儿,一点都不大气。
“沅儿都不喜欢,那沅儿会什么?”
这话就不大客气了。
郑沅仿佛听不出来她话语里的讥讽,只低低的继续说道:“母亲说,女儿家会那些东西也无用,只要女红做得好,便好了。沅儿女红还不错。”
“原来如此。”郡王妃撇撇嘴不再多言,往一旁去了。
郑伟槐本就记挂着女儿,与郡王爷只是随意应付,眼耳时时关注着郑沅,听得她们的对话,方觉如遭雷劈。赵荏苒竟教沅儿,说女儿家只要女红便好?这是正经的将府嫡女该学的么?只有低门小户的庶出女儿,才教一手好的女红,出嫁后若是日子过不下去了,还能补贴补贴家用。
哪一家的贵女,不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的?一个什么都不会的贵女,说出去全都是笑话!
若是平日,小赵氏乐得看郑沅的笑话,一点都不怕她丢了家族的脸。左右她没有嫡亲的女儿,郑沅名声再坏,也坏不到她的心肝头上。
可今日不一样,将军就在一旁虎视眈眈看着,现下的脸黑得如炭一般,仿佛立时就要对她行军法。这个郑沅,不会说话闭嘴就是了,做什么要这样多话?
许是见郑沅没有友人作陪,郑伟槐哪里也不去,索性与她一道坐着说话。
小赵氏则在一旁心惊肉跳的听着,从将军与郑沅的话里,说得清清楚楚,倒没说她这个继母磋磨女儿,展现的全都是郑沅自个儿如何无知无用。
可郑沅无知无用,自然是她这个继母教养不当所致啊。
她此刻方后悔,为什么不听长姐的话,偏偏要将郑沅视作眼中钉,一心想要将她压制住。如今,简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正说着,周依秀跑了过来,对郑伟槐行了个军礼,吐了吐舌头:“将军,可能让沅儿与我一道去御花园玩?”
周依秀的父亲忠武将军,是郑伟槐的副将。
他自然乐得看女儿有个好伙伴一道玩耍,当即点点头:“沅儿,与你周家姐姐一道去玩吧。”
郑沅忙站起来,拘谨的与父亲母亲行了礼,这才随着周依秀往外走。
郑伟槐眯着眼看着她们的背影,周依秀幼时在悦城长大,骑马射箭样样都好,不逊于男儿。是老周嫌儿子女儿太过闹腾,在周依秀十岁那年将他们送回了悦城。
原先他也觉得,周依秀这孩子太过皮实了些,如今却觉得,若沅儿能有她的一半活泼,便也满足了。
郑沅出了大殿,才微松了口气,不再时时装作胆小畏缩,而是欢欢喜喜拉着周依秀,前世这算是她唯二的好友之一。哪怕后来她失了名声,洛城贵女人人弃她如敝履,周依秀对她也从不曾变过。
周依秀莫名其妙:“你怎么啦?怎么像许久没见我一般,怎么,才两个月,就想我想成这样?”
她一向口无遮拦,小赵氏是极不喜欢她的,但碍着她家世不低,忠武将军又是将军最得力的副将,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她与郑沅来往。
原本郑芙想要横插一脚,与周依秀搞好关系。但周依秀文墨只能算勉强合格,最看不惯的就是郑芙这种仗着学识不错,自命清高的女人。她也不含糊,三言两语,便将郑芙气得再不与之来往。
并且周依秀还偷偷在郑沅面前嚼舌根:你那位姐姐真不是个东西,人家庶出就庶出吧,恨不能藏着掖着不叫人知道。偏她厉害着,见天儿嚷着自己是庶出,但凡旁人有一丝不满,那就是嫌弃她。切,就嫌弃她了咋地?姑奶奶我是嫡出,还嫌弃不得她?
郑沅回忆过往,忍不住就轻笑起来,虽则前世周依秀一家也没逃过抄家的命运,但那样恣意的人生,她实在是羡慕极了。
周依秀见她不答,只顾着傻笑,在她眼前挥挥手:“喂喂喂,你怎么呆啦?”
郑沅回过神,冲她甜甜一笑,摇头道:“没什么,就是打算,往后要向你学习,活得畅快些。”
周依秀听郑沅夸她,小尾巴立刻翘到天上去,得意洋洋:“是呢,你本来就该向我学习,比如现在,看见那可古松了么?走,咱们快过去!”
郑沅不明所以,忙拉住她:“古松那儿有什么?你别跑这么快,那儿偏僻得很,我看我们还是呆在这里比较好。”
周依秀点点她的额头:“你啊你,不是说要向我学习的吗?这是在御花园,又不是外头,你担个什么心?有我在,还怕有歹人把你捆了去?”
等到了古松底下,郑沅才明白过来,并不是这古松有什么稀奇,而是因为这一片偏僻,周围全都是长长短短的树木,刚好在古松前围成一个圈,外面不容易看见,是正正好约会的好地方。
但等闲也无人会来御花园约会的啊。
周依秀带着郑沅穿过树木,躲在古松后头,这里灯光昏暗,两人这样一藏,不仔细看也没人瞧见她们。
而前面那圈空地上,站着两个人,背对她们的女人倒是看不清楚,正面的男人却让她们瞧个清晰,竟然是谢叙。
谢叙玉树临风,光是站在那里,就叫人心生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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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作者有话要说: 柠檬昨日修文,内容没有很大变化,只是将不合理的小细节处理添加了。
今日的内容有所重复,所以下午加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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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细一听,原来这少女是在述说自己的情谊。也难怪,像谢叙这等男子,洛城哪一位贵女没有幻想过?除了镇国公府家的卓公子,算是与之平分秋色外,再没能比得过他的。
谢叙的声音清冽好听,悠悠的传出老远:“女郎难道不知,我早已定了亲事?”
那少女的声音有片刻撕裂感,只饮泣:“将军府那位草包小姐,怎配得上谪仙一般的郎君您呢?”
郑沅皱皱眉,你们谈情便谈好了,做什么要带上我?还有,我不过胆小了些,怎么就草包了?不就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么,虽然算不上精通,但皮毛总是会的,背地里说也就罢了,竟当着我这个未婚夫婿说,是何居心?
谢叙并没有反驳,只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郎背后妄议他人,总是不妥当的。”
那少女不忿道:“非是小女子我妄议他人,实在是哪位嫡出的三小姐什么情形,洛城谁人不知?别看她家长姐乃洛城书院一等一的才女,她却是星点都没。”
郑沅有些恍然大悟,郑芙么,郑芙的确是一等一的才女。否则前世她毁了名声之后,郑芙也不会高攀上郡王府,做了谢叙的世子妃。
她倒是沉静得很,即便听到别人说她坏话,也没过多的表示。但周依秀不一样,她听得人家这样污蔑郑沅,还拿郑芙那个虚伪之人与郑沅比,哪里忍得下,当下跳了出去。
周依秀这一动作,将郑沅带倒在地,郑沅摔了个大马哈,算好原先就是蹲着的,不至于受伤,只是模样却太过难看了些。
郑沅抬起头,心中叫苦不迭,恨不能挖个洞将自己埋起来。虽然不喜欢谢叙,但也不愿意在他面前丢脸啊,这不是坐实了她是草包么?
周依秀原本大怒,见郑沅摔倒,赶紧又回头将她扶起来,这才冲那少女嚷道:“你说谁是草包?我看你才像个一无是处的草包,仗着自己认得几个大字,就来勾引人家的未婚夫婿?好不要脸,我呸!”
那少女哪里知道,自己与谢家郎君所言,尽数被旁人听到了,还被人这样指着鼻子唾骂。她当下嘤嘤哭泣起来,站起来就往谢叙身后躲。
但谢叙并不是个怜香惜玉的,立刻往旁边跨了几步,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偏生他这副样子,落在周依秀眼里,却更是不齿:“喂,她不要脸,你能好到哪里去?明明已经有了未婚妻子,还在这里勾三搭四!”
谢叙一头黑线,看着眼前莫名奇妙的少女,少不得要分辩两句:“我认都不认识她。”
周依秀冷笑一声:“你认不认识有什么要紧?反正你是名满洛城的四公子之首,一个眼神便有那样多的贵女趋之若鹜,不过你么,哼哼,表面一本正经,实则被人表白,心里爽开了花,很享受是吧?”
那少女见心中的男神被人这样侮辱,便也不装小白兔了,只嚷道:“你们是什么人,偷听人家说话,竟还喋喋不休起来?”
大殿上人潮众多,若是平日不走动的,确实可能不认得。刚巧周依秀见不惯洛城贵女的矫情劲儿,少于她们往来,郑沅又是个体弱甚少出门的,她不认得,也是正常的。
周依秀自是不肯出卖好友,只冷笑道:“偷听?这里是御花园,人人都可以来,你们来得,我们就来不得?更何况这等子丢人现眼的事情,我们不肯做,更不屑听!”
但郑沅是不愿被人嚼舌根,她又不打算缩在府内一辈子,回头被这少女瞧见了,还不知道会怎样说呢。
她忙伸手拉拉周依秀,说道:“依秀,算了算了,我与世子见面都是小时候的事情,完全就不熟悉,他与旁人……也是正常的。”
谢叙这才知道,原来刚刚摔出来的少女正是自己的未婚妻子郑沅。但郑沅出现的样子,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躲在背后听人说话,实在不是端庄女子该有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