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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太监的二三事 我和太监的二三事 第32节

沉重的漆红大门再一次阖上,再也没开启过。

大街上买卖声,吆喝声,讨价还价声……连成一片;酒店里,小二端着酒菜飞快地穿梭着,还不时传来猜拳声,谈笑声,杯盏碰撞声……

冯庆俞恍惚的看着,好似融与众人又隔离于世,一切的喧嚣此刻都远离了。

他独身一人在茫茫人海中怅然若失,人流湍急从他身边经过,却都不是他滞足的港湾,无人可寻也无路可去,即使大街看起来是如此的宽敞而明亮,他还是迷失了。

一辆马车从冯庆俞身边经过,车沿边的人眼中飞速疾驰过一道失魂落魄的身影。

那人挥鞭的手一顿,又恢复了正常,刀削般坚毅的面庞依旧肃穆。

马车渐渐消失了踪迹。

冯庆俞还在大街上流浪着找不到落脚点,寻常时候看到的稀奇玩意此刻都失去了吸引力,黯然失色中一直往前走停不下脚步。

他忽然瞪大眼,站在原地不动,直看着一道身影缓缓朝他走来。

他等着,甚至压着笑容,等人近了,他扬起的大大笑容渐渐落了下去“你。。。”

原来那人不是来等他的,冷淡的从自己的面前经过,亦无回头。

冯庆俞转身,看着那人远去的背影,孤冷而傲绝,前程陌路他独行,无需相送。

他捏着平安玉的手紧了紧,一股无法言喻的空洞感在心中蔓延着,,随即无意识般大步朝他奔去。

冯庆俞缓缓而踌躇的跟在他后头,却一直不停下脚步。

他看着秦祯一步一步走进了温筠玉的府邸,那孤傲的背影渐渐淡去,最后是大门关上时从门缝中透出的一小点样子。

日落西斜,渐渐的天拉上了黑色的幕帘,等天完全暗下来,连大海星辰都落寞。

他单薄的衣袍在夜晚的风中翩飞,整个人瘦削而羸弱。

漫长而孤寂的等待,让他失了血色白了脸。

温筠玉府邸的门卫冷着脸看着他,也不赶他走,就冷冷看着,面上还带着几分肃穆的站在门口。

福公公自从秦祯走回来,就立马得到了消息迎上,皮笑肉不笑道“嘿,我说你,主子都回来了,你又回头去哪了?”他不怀好意的掐住秦祯的臂膀,果然手上沾染了一片濡湿,那锦衣上瞬间软妥了一大块。

好大的血腥味呢。

秦祯将大掌把上福公公凑近不怀好意套话的脸,用力推开,一言不发的朝自己屋子走去。

“哼”福公公冷笑,“正主还在门口呢,我看你咋地。”他不怕没好戏瞧,就冲这秦祯多此一举的回头,他就肯定其中有猫腻。

秦祯一回到自己的屋子,就拿起桌子上的木头细细雕刻起来,手下细致眉眼认真,好似别的再也不入他的心神,眼中只有这手里一截木头。

直到他手中的木头渐渐成型,现出了清秀的面容颇似冯庆俞的眉眼神情。

他看了一眼,心中怔松,冷笑一番就随手将木雕扔在桌上,起身打开门出去了。

外面的夜色漆黑冷风刺骨,起风了,吹起衣摆簌簌,连月亮都遮挡进云里,只隐约看清一点清辉。

秦祯走在院外,一人伴着冷月与黑暗,徐徐前行至漆红大门前。

他搭在门环上的手轻轻将大门拉开了,一点点现出他的身形来。

外面连门卫都消失了,街上空荡,冷风刺骨,夜晚孤寂,这些都现在门口蹲坐的人身上,瘦小而倔强。

秦祯就站在门的正中央,眉眼深深,看了他许久。

冯庆俞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连开门的声音都恍若未察,似有所感般连回头都来不及,那人的衣摆垂落在自己面前,再往上是要他费力仰头才能触及的双目,那双眼里似夜色般的冷清。

却差点让他濡湿了双目,“我回不了家了。”

他渐渐往秦祯的方向伸出了手臂,举在半空没有支点似的软绵,又是如此的突兀刺眼。

这人真高啊,高得让他也需要仰望了。

秦祯身形未动,依旧挺立着,直到冯庆俞伸出手臂来,才僵硬着身子一点点俯下身,将他冰凉的手握进手心。

他以为那少年郎似要他拉起来,哪知手心中落了一物温热,沉甸甸的坠在他手心。

秦祯凝目一看,是块胸前挂玉,圆润清透,最顶端处系了一根红绳,垂至半空被风吹得晃动,他克制不住的将整块玉包裹进掌中。

“这个给你,这是我借住的钱,当给你了。”冯庆俞如是所道,眼神中深埋着认真与一点灰败的骄傲。

他自己扶着膝盖站起来,略微缓解了酸涩,用微红肿胀的眼示意秦祯,这次不需要秦祯牵着了,立于他的身侧等着他引进门去。

“嗯。”然而这次,他一手握紧掌心玉,一手将冯庆俞的瘦骨嶙峋的手包裹进掌心,一言不发的带他走回去。

冯庆俞浅笑起来,眉眼清秀“你说你装什么大爷,这会还不是要请我进去。”

他这句话在夜空中哪怕在细小都显得清晰,树梢的叶子一瞬间无风自落,掉了一大片在空中飘摇。

冷风呼啸而过,发出鬼哭狼嚎般的萧索声,又似群鬼在哀笑。

秦祯眉心拧的更紧了,拉着冯庆俞加快了步伐,如芒在背的感觉十分令人不喜。

“你走这么快干嘛,我身上还有伤。”冯庆俞不满,一点也没擦觉有什么不对劲。

前面拉着他快走的人一下顿住了身形,冯庆俞脚下趔趗稳不住身形就撞上了秦祯结实的后背,捂着鼻子痛的眼角发红。

‘唉’似风在轻叹,秦祯从腹腔中舒了一口气,忽然打横抱起他就往屋里走,步伐沉稳身姿健硕,锦衣如风。

躲在云雾背后的清月终于渐渐拨开云雾显露出它该有的辉亮来,朗朗上空,清风伴明月,月华照树梢,该有的即使冷清也不同于往日的孤寂。

秦祯抱着冯庆俞在屋,两人对坐在木桌旁两两相视,一个面无表情,一个面色微红,一个淡然端方,一个手足无措。

“上药吧。”

“哦哦,上药。”冯庆俞恍然过神,以为他说要给自己上药,懵了一下才看到秦祯撩起衣袖,上面的伤口还在淌着流,沉浸在他黑色的锦衣上辨不出颜色。

“你,你是特意来寻我的吗?”他喃喃道。

“不是。”

也是。

第46章 沈府宴客

这日沈府开席宴客, 漆红大门两旁坐立着威武大石狮颇具神采,大柱上坠着红灯笼光火通明, 门口一辆辆马车上迎下的大人物接踵而至,官盖云集,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正中红漆大门敞开门旁各站几个女婢小厮殷勤迎客,有鼓声和着曲声隐约传来, 门上黑色匾额上书“沈府”两个烫金大字。

“里边请。”门外的小厮眉开眼笑, 一口一个大人,低头弯腰恭迎着。

不少贵客递上请柬后还给掏出一块碎银给他,这让迎客的几个小厮笑的更谄媚了,动作也越发殷切“有请客人”

几个相约而至的客人边走边笑着寒暄,“老弟啊, 你也来这沈府喝酒,可让老哥几个遇上了。”

“可不,别说不给兴科状元面子, 也要给沈侯爷面子啊。”那人一脸富态, 大腹便便,手指上套了十个宝石扳指,笑的眼眯成缝。

嘿,看得出是个老奸巨猾的。

客人往正堂走去,途经了莲花鲤鱼池, 浮萍满地, 碧绿而明净, 旁边的长回廊,那飞檐上的两只狻猊,金鳞金甲,活灵活现,似飞扑腾跃。古色古香的格调,使人油然而生庄重之感

正前方是正堂的四周,古树参天,绿树成荫,红墙黄瓦,雕栏玉砌。四周装饰着倒铃般的花朵,花萼洁白,骨瓷样泛出半透明的光泽,花瓣顶端是一圈深浅不一的淡紫色,似染似天成。

人还没走近,就听到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席间觥筹交错,言语欢畅,其乐融融,宴会进行的热闹而流俗。

“几位贵客的到来,真是让我这蓬荜生辉啊。”沈侯爷这时候也端着样子,笑吟吟道。

“好说,好说,你让你家几个小子少在圣上面前参我一本就更满意了。”那人一身锦衣常服,浑身却透着官威,在遇到沈侯爷时还能收敛几分。

客人陆陆续续都到齐了,作罢,饮酒作乐,互相客套寒暄,相言甚欢。

席面有琥珀酒、碧玉觞、金足樽、翡翠盘,食如画、酒如泉,古琴涔涔、乐声叮咚。

沈老夫人早已坐在上首,几位夫人也颇有交际手段的与客人谈笑。

林筎阴和沈赫怜、沈赫芙都坐在大夫人手边含笑着边吃东西边小声的讨论关于客人间的趣闻。

沈赫荣坐的远些,慵懒得看着来客,不时捻起一颗葡萄含入口中,神色懈怠而娴雅。

客人们与沈侯爷道贺“沈侯爷老当益壮啊,昌春不老。”

等到了林筎阴几个也纷纷献上寿礼和祝词,让沈侯爷笑的合不拢嘴,直呼道“都是我这几个乖孙孝顺。”

场面觥筹交错、鼓乐齐鸣、歌舞升平、歌台舞榭、轻歌曼舞。

菜色都有九凤朝天、雪玉红盏、黄龙吐翠、碧莲红裳、凤凰涅盘、中秋月圆、龙门戏水、孟婆浓汤、荷叶粉蒸肉,荷叶糯米鸡,粉肉卷鸭条,粉蒸排骨,清蒸鱼香鱼,凤脯豆腐,莲子香酥鸭,水晶蜜莲子,炸藕饼,冬菇藕夹,酸辣藕丁,藕香露等等!

每一道都是色香味俱全,让人垂涎欲滴,这次的宴菜下足了功夫,让沈侯爷脸上倍有面子。

“弘乐亲王到。”

沈侯爷起身相迎,座上几位权贵也都站起身招呼。

毕竟哪怕这位亲王手上再没有实权,那也是皇帝没有痛下杀手铲除的一两个亲王了,足以见情深,这面子功夫还是要做足的,不然这满屋的达官贵人一个个面色笑吟吟心里切开是黑的,回头准给你下饺子吃。

“今日沈侯爷最大,可不敢拂了您面子。”弘乐亲王雅笑着扶着沈侯爷回坐,自个慢腾腾的撩开衣摆落座。

众客筵前准备入席,分左右两列落座谦让有序。竹笾木豆排列得整整齐齐,笾豆里的食品是那样精致。酒是那样醇厚柔和又甜美,喝起酒来直道飘飘然。

沈赫荣瞧着他的到场,脸有一瞬间的僵硬,放入口中粘着葡萄的芊芊玉指一顿,神情也越发微妙起来。

他怎么来这里了?

林筎阴几个姐妹还无所察觉,顾着自己说笑了“这个好吃,你们尝尝。”

男女是分席做的,以是弘乐亲王那一桌正对着沈赫荣这一列,不经意抬眸间都能将对方的一举一动轻易的落入眼中,看的沈赫荣心中越发焦躁起来。

只见弘乐亲王噙着雅笑,隔着座位夹起一筷子珍馐遥遥对着沈赫荣示意,那双不明意味的眼神一直放在她身上没移开过。

旁座留意到,也窃窃私语道“亲王莫不是看上沈赫荣了?此等美人亲王真是好眼力啊。”

弘乐亲王淡笑不语,自有一番打算在心中。

这酒宴吃得沈赫荣越发不从心,且怀着孩子也要滴酒不沾,这满桌的菜在她看来也十分不耐,鱼肉的味道更胃中翻腾,似肚子有虫在翻滚。

沈赫荣垂下眼眸,眼中凶光闪烁,身侧垂在衣摆旁捏着手帕的手也越发的收紧。

弘乐亲王这般作态给人瞧去让人说嘴,可要她如何是好,更别说要是皇上误会了,她入宫的机会就更加渺茫了,可不能暴露了。

高朋满座之际,众人举酬逸逸,举止风流潇洒,作态高雅,一个个温文尔雅恭谨庄严,保持形象谦抑低调。

有几个不胜酒力者,酩酊大醉以后再看,一个个或伏倒或酣睡,旁人叫不醒犹自沉醉。

更有放浪形骸举止轻佻者,丧尽威严;离开自己的座位到处乱转,不停地手舞足蹈姿态翩跹,不时打翻了筵席上的笾和豆,手上乱抓乱挠步态也歪斜。

不过这宴客之际,众人觥筹交错举杯共饮间,也不会有人指责怒骂不给面子,只是轻笑醉者百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