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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臣(重生) 疯臣(重生) 第52节

“——林尚书,这就看你的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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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玉嶙浑身一震,脸色惨白。

他僵立良久,缓缓下拜:

“……多谢相国,指点下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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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玉嶙恍恍惚惚地,回到了自己的府上。

“夫君!”林夫人抱着儿子,笑盈盈地迎上来,“慎儿,叫一声,快,叫一声!”

小男孩张开口,奶声奶气地:“耶耶!”

“哎,不是‘耶耶’,是‘爹爹’。”林夫人嗔怪道,“娘亲不是教过你了吗?”

林玉嶙脸色发白,看着笑闹的母子俩,突然潸然泪下。

林夫人大惊失色:“夫君,夫君,这是怎么了?”

林玉嶙抱着自己的妻子和稚儿,堂堂尚书,一朝权臣,嚎啕大哭,形如孩提。

慎儿,慎儿,慎儿……

他为官本分,勤勤恳恳,靠的就是一个“慎”字。

……但是单单一个“慎”字,谁也救不了啊!!!

林夫人泣道:“夫君这是怎么了?”

“……”林玉嶙轻声道,“云娘,‘东门黄犬,固以长悲;南阳白衣,何可复得’!”

他慢慢地转过身去,向着自己书房走去。

林夫人扬声唤道:“夫君!”

林玉嶙一震。

林夫人急急道:“云娘知道,这上京哪里是好地方,夫君平日有多愤懑,妾身都看在眼里!这官我们不当了,大不了,我们走,大不了我们回虔州老家去!”

“有多清苦,妾身都吃得,慎儿都吃得!”

林玉嶙发起抖来,却没有回头,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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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年史册耻无名,一片丹心报天子。

尔来从军天汉滨,南山晓雪玉嶙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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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十五年,刑部尚书林玉嶙,自缢于太微城天一殿。

他穿着雪白襕衫,以血而书:

“变白为黑兮,倒上以为下;凤皇在笯兮,鸡鹜翔舞”!

没有舞弊、没有舞弊、没有舞弊!

此案有奇冤!!

恳请皇上,收回圣意,重审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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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谁不善始,尠能克厥终。

休哉世上士,万载垂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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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变白为黑兮,倒上以为下;凤皇在笯兮,鸡鹜翔舞”出自屈原《九歌·少司命》。

*2:“东门黄犬,固以长悲;南阳白衣,何可复得”出自徐陵《梁贞阳侯重与王太尉书》。

*3:“黄金错刀白玉装……南山晓雪玉嶙峋”出自陆游《金错刀行》。

*4:“人谁不善始。尠能克厥终。休哉世上士。万载垂清风。”出自阮籍《咏怀十八首》。

第41章 三殿下  微臣不是

薄将山没有欺骗林玉嶙。

也许是因为林玉嶙死得太干脆、太忠烈、太高洁, 以至于他闯进了多少小人的梦中,白衣血书的君子浮在他们床头,冷冷地看着他们所剩无几的良心。

周泰不会做噩梦。

他坐在龙椅之上, 以手撑额,神色冰冷。他并不年轻,眉眼沧桑, 鬓角沾霜,好一张被岁月打磨出的面孔,呈出一股老迈又内敛的英俊来。

他的眼神幽幽地盯着空气中的某一点,似乎看见了一众旧人的音容笑貌。

有爱他的, 有恨他的;有帮过他的,有害过他的;有身首异处的,有不知所踪的……

这些旧人、旧事、旧梦的中间,静静地站立着一位白衣夫子。

长身玉立, 风华翩然, 一双冷眼凛冽如星, 漠然地逼视着龙椅上的周泰。

周泰静静地看着步九峦:

“老师,朕杀了这么多人, 你恨不恨朕?”

步九峦没答。

他只是一个旧影,一个幻象, 一个天子的秘密,又怎么会说话呢?

周泰被激怒了, 霍然起身, 沉声咆哮“步九峦,来杀朕!!!”

“你不是剑术卓绝?你不是专斩不平?朕昏庸无能,朕残暴酷虐,来杀朕, 来杀朕——!!!”

空阔的紫宸殿里,回荡着帝王疯狂的吼叫:

“步九峦,你杀了自己,到底算什么本事!!!”

静、静、静。

没有人回答他。

周泰胸膛起伏,气鸣自促,双眼赤红,堂堂大朔王朝的天子,狼狈得像是被人丢弃的稚儿:

“……老师,你怎么连,看我一眼,都不肯?”

没人可以回答他,紫宸殿静得像是一座巨坟。

一道声音幽幽的,细细的,颤颤的:“……皇上。”

周泰猛地偏过头去:“什么?”

老太监轻声道:“薄大人到。”

周泰的脸瞬间冷了下去,好一个天赋异禀的戏子,那张冷漠又高深的面具,瞬间扣回了他的脸上:

“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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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将山一身便服,迈出密门,跪在九曲屏风之后:

“微臣,参见皇上。”

周泰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怎么样了?”

“林尚书节烈,民议已变向,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薄将山低声道,“皇上,时机已到,您可以放手动作了。”

周泰沉默半晌,突然问道:“你是怎么说服林玉嶙的?”

他仕途光明,家庭美满,稚儿尚不能言语,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去死?

薄将山回答得很简略:“皇上,文臣风骨,自古如此。”

——他是自愿的,和我没有关系。

周泰一震,安静片刻,缓缓才道:

“一定要重重抚恤他的家人。”

薄将山低声道:“林夫人吞金自尽,随林尚书一同去了。”

周泰动容道:“——家中尚有稚儿!”

薄将山语气平静又冷酷,缓缓念来林夫人的绝笔:

“……‘夫君节烈,正道岂孤?慎儿乃天下贤人之子!只是碧落黄泉,孤独幽寂,妾先前去,陪伴夫君’。”

“——”周泰唇角颤动,强自镇定,冷笑连连,“好,好,好!好一个‘正道岂孤’!”

薄将山沉默地跪在那里。

周泰突然觉得一阵无趣,疲惫万分,扶额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