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琛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来:
——这怎么可能呢?
周瑾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冻成了冰:
——是啊,这怎么可能呢?
他们都是戚张二族的旌旗,在两大柱国的威压和挑拨下,哪里来的兄弟同心,哪里来的握手言和?
……堂堂周家皇嗣,天子骨肉,只是被关在蛊盅里的可怜虫。
他们血脉相连,只能杀得暗无天日,只能拼得你死我活。
为什么?
为什么啊?
周瑾睁大的眼睛里,缓缓流出两行泪:
“二哥,……你回去好不好?”
你这算什么?
你该与我相残,你该与我相害,你该与我相杀!!!
你这算什么?!!
——二哥,你……你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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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要把我当弟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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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山寒雾,冷雨潇潇,残红遍地。
“昭昭有朔,天俾万国……”
周琛望向朱栏之外,有十万烟火人家,有一方太平盛世。
列祖应命,四宗顺则。
申锡无疆,宗我同德。
曾孙继绪,享神配极。
周琛举起了这柄匕首——
周瑾霍地起身,正要出手阻止;锦绣屏风后扑出一个人影,从后向前抱住了他。
是步练师。
步练师死死地拽住了周瑾,伸手遮住了周瑾的眼睛:
“别看……别看……听小娘的……别看了……”
周瑾感觉到步练师的眼泪,一颗颗烫在他的肩颈,烧得他神魂都焦曲着发抖;
步练师遮住了周瑾的眼睛,眼睁睁地看着周琛,看着秦王殿下,看着她曾爱过多少年的男人——
周琛把匕首插进了自己的喉咙。
一抹。
血光泼溅,势若飞虹。
关西秦王,云麾大将,就此殒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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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蓦尘做了一个梦。
梦里长烟落日,雁过衡阳,大军缓缓地向东行去。
戚蓦尘骑在马上,啃着红薯,腮帮子鼓得圆滚滚的。
周琛总爱偏过头来看她。戚蓦尘最讨厌这种扭扭捏捏的,浑身都不自在起来,张口打诨道:“福哥儿你要红薯啊?”
周琛唇边不自觉地漾开笑意:“你吃,我吃不惯。”
戚蓦尘鄙夷地“噫”了一声:“真娇贵。”
周琛朗声大笑起来。
天朗气清,阳光和煦,两人并辔而行,岁月温柔地流淌而去。
——喂,大福,你说我们,会白头偕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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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昭昭有朔,天俾万国……”改自贺知章《郊庙歌辞·禅社首乐章·太和》,原文为“昭昭有唐”,后续皆同。
第78章 杀了我  跟我走罢
戚蓦尘惶惶睁大了眼睛。
云销雨霁, 彩彻区明。这片久积上京的阴云,终于销声匿迹;这场凄神寒骨的冷雨,终于鸣金收兵。灿烈的天光直射而下, 照得上京明艳动人,瑰丽无比,正是波斯商人口中的天上人间。
周琛的尸体静静地停在这方明丽的春色里。
秦王府一时间静得可怕, 间或有一声来自仆从的抽噎。
戚蓦尘静默地站在周琛的尸首边,站成了一具毫无生气的雕塑。
“王妃,王妃,”老管家低低道, “您……哭一哭吧。”
贴身嬷嬷不忍心地撇开脸去。
戚蓦尘的眼睛转了转,似乎是被老管家叫回了魂;她整个人有些木木的,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末了平静地开口:
“你们先退下吧。”
“我还有话, ”戚蓦尘笑了一下, 脸上呈出少女式的羞赧和甜蜜, “要和大福一个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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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管家担心地往里看了一眼,既而缓缓地扣上了朱红描金的隔扇门。
一时间殿内暗了不少。烛火惶惶地跳动在戚蓦尘的眼睛里, 她坐在周琛尸首的旁边,缓缓拔出了周琛的佩刀。
这是追随周琛一生的名刀, 环首制式,豪悍锋利, 刀振时, 有如虎啸龙吟;劈斩间,人马皆碎裂,神佛不能近。
这把刀重愈九九八十一斤,也只有铁甲巾帼戚蓦尘, 身怀六甲也能轻松地拔出这把好刀来。
“你是何时下定的决心?”
刀光如水潋滟,照得戚蓦尘的眉眼,也格外寒冽:
“是我怀孕的时候?还是父皇驾崩的时候?还是淑妃娘娘入狱的时候?”
戚蓦尘笑了一下:“你为什么不和我说呢?”
“我知道我脑子笨,不懂权术,只看兵书。”戚蓦尘低下头去,刀刃平滑如镜,映出秦王妃明艳大方的眉眼来,“平生所愿,不过你做你的关西秦王,我当我的泼辣悍妇而已。”
“你我皆是行伍之人,这辈子做过最多的事,不过是保家卫国,镇守边疆,抵御外侮。”戚蓦尘看着周琛死气横生的面庞,“我们做的好事,不够多么?”
“我们攒下的功业,不够我们白头偕老,相守一生么?”
没有回答。
没有人可以回答戚蓦尘。
戚蓦尘安静片刻,随即叹道:“算了。”
“——谁能和老天爷讲道理呢?”
算了。
戚蓦尘抬起手臂,横刀于颈:
“你为大义而死,为大局而绝,为大朔而终,确乎配得上我戚华容。”
“——华容,陪你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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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
一双素手抢先伸将过来,握住了环首刀的刀刃,顿时血流如注:“王妃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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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蓦尘困惑地抬起眼来,正好对上了步练师惊恐的目光。
步练师半跪在地,双手抓住了刀刃。她抓得太狠,以至于刀刃陷进了手掌,殷红的鲜血汩汩四流。
戚蓦尘恍惚了一下,突然明白过来,是啊,若说哪一个女人可以在秦王府横行无阻,那必是周琛的青梅竹马步练师了。
“王妃不可!!”步练师急急道,“秦王府已无秦王,不可再无秦王妃!秦王于九泉之下,也不愿意妻儿走上绝路!”
戚蓦尘张了张口,轻轻地问道:
“……步薇容,你在假惺惺什么?”
你就是布置钓鱼台的幕后人,在我面前装什么慈悲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