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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宫粉黛无颜色 六宫粉黛无颜色 第74节

太后让锦叶安排了“芳诸临流”阁,那儿离皇帝远,无有传召,御妻是不能乱走动的。

出了园子,甘氏坐在马车里,小女儿去世后病了一场,眼角还有慵态,身旁的嬷嬷问她:“太太,你何苦做这不得益的差使,与咱家何干啊?”

甘氏咬牙切齿道:“纯涵那个贱丫头得了圣宠,珮儿还得给她行礼(襄王妃),周氏那个贱胚在家里狐假虎威,还跟我同桌进膳,我咽不下这口气!哼,徐昭容她们进宫后,那贱人的宠爱到底淡了,再多了,她岂不更凄凉,我要看她失宠的样子,再说举手之劳的事,卖慕容家一个人情,以后有什么,还不是任我差遣,这买卖不亏。”

第68章 备胎与炮灰 他懵了片刻,……

荫疑翠帟展, 翳若繁云覆。

桐阴如长洲之林,灼灼炎日像隔了一个世界,软轿走在青石砌的路上, 三五步侍立一个内监, 四周似误入了一个百花阵,朱朱兼白白, 叫人眼花缭乱,很多是她未曾见过的名卉, 有专门看顾花草的女史。

臻臻至至碧瓦朱甍, 赫赫巍巍雕梁画栋, 浮翠流丹, 美轮美奂,一路行来, 走过几重垂花门,脚下越过石拱长桥、穿山长廊、亭台楼榭......桂殿兰宫与湖堤岛洲交相辉映,雄伟壮丽而不失清幽雅静, 果然是皇家园林,清凉宜人的避暑胜地。

这淼可园历经三朝, 十几位皇帝, 起初本是一位摄政王的私邸内园, 原名“清绮园”, 灵山秀水, 百湖环绕, 甚是风景绮丽, 后篡位自立,此处成了潜龙藩邸,因地势清凉, 延建为皇家避暑的“夏宫”,前朝时几经开拓,占地达到千亩,构出林苑湖岛等六十八景,比御苑大了二十倍不止,一度到了鼎盛,战乱时被诸侯联军洗劫,烧毁多处,开国后,太.祖皇帝来不及缮修,到了太宗至德十五年后,渐地国富安定,才重新列入皇家林园,经年修建,改名为“淼可园”。

烟波浩渺,山水合意,体物而不可遗,光景不可负。

“姑娘,这边请。”

宫人将她引到一处翠竹掩荫的画阁。

装饰典雅的小院。

站在什锦花窗前,有几个宫女呈来盛着玫瑰花瓣的清水、澡豆、和茶点,她优雅地浣了手,接过帕巾拭了,这才坐下,接了茶,对家里带来的丫鬟示以眼色。

丫鬟从包袱里取出一沓票银,给宫女内监们分了。

她说:“以后好好当差,出力效忠,吾自不会亏待了各位。”

宫人们握着厚厚的一叠,足有百十两,又观她琦玉年华,容貌娇美,仪态万方,颇有气韵,想来日后前景无量,自不敢小觎了,纷纷跪倒:“谢主子恩典,我等必鞍前马后,唯命是从。”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

踏进宫门的最后一刻,母亲对她说:“走出这一步,万没有回头路了,莫要后悔。”

她笑着昂扬阔步。

心悦君兮,我永不悔!

春天的时候,一次外出恰遇上銮驾狩猎归来,神武卫持戟开道,两旁民众哗啦啦跪地大叩,随行的丫鬟婆子们皆吓得伏地,她已进了马车,便没有下来,过了会子,忐忑地掀开一丝车帘,遥见一个身影乘着玉勒雕鞍的雪花骢,翩然而过。

一袭蔷薇宝相团花箭衣,围着白玉龙纹革带,束发玉弁,身线潇洒,磊落明秀,如众星攒月,宝光玉润。

世界刹那静止了。

只闻得蹄声“得得”。

她呆住了。

从进了京第二日开始,我就四处托门路打听你,厚着脸皮加塞各种宴会,借机探看男宾,凡去淮南的年轻将官窥了大半,引得旁人蜚短流长,得了轻浮的名声,却没想到,你是......

回到家,父亲和母亲在前厅说十一妹的事,成了宫女,不知下次恩遇在何时,还有没有可能放出来,父亲正寻人打点。

她郑重其事:“我要进宫!”

父亲听了她的际遇,陷入沉思中,母亲急了:“娘不同意,十一折进去,娘已愧悔难当,再添一个你,岂非活活要了命,毓娟嫁人也有一年了,你的病即好了,我和你爹商量过了,工部员外郎的儿子不错,在羽林卫做上校尉,在西南平叛立了功的,升官指日可待,恰到了适婚年龄,与你同岁,正作良配。”

“我不同意,你们若逼迫我,我便宁为玉碎,我说的出做的出,不信试试。”

母亲起身又要扇她耳光,被父亲咳了一声,打断了。

父亲问:“那是个百花斗艳的地方,花多的迷眼,你何以认为自己行?”

她说:“他即没看上玉霙,没看上十一,便说明不是个好色浅薄之人,是重才德,慧眼识珠的,我蕙心纨质,满腹珠玑,必能得垂青!”

父亲又问:“十一是扫眉才子带出来的,玉霙也是怀玉韫珠,她们容貌在你之上,都不行,你如何出众?”

她道:“玉霙身上难脱风尘之气,十一完全是个野孩子做派,莽撞少教,不怪男人不喜,身为女子要有风骨,有手段,掌握擒纵之术,欲拒还迎,才能将男人握在手里。”

父亲捋须笑了,赞赏地点头,起身拍怕她的肩,走到门口说了一句:“舍你而选十一,为父错矣。”

她知道,父亲动心了。

为她铺路去了。

母亲捏着帕子拭泪,哭道:“静妍啊静妍,孰知纸上谈兵,不自量力!你容貌也是极出挑的,但比起玉霙和十一,还是差了,那是个以色事人的地方,似她们那般都折了,娘现在看透了,这皇宫的水太深太深了,比咱们慕容府要混淆多少倍,你以为凭着几分才情就能得到圣宠垂青,岂非做痴梦,人家皇帝锦绣堆里长大,见过的女子车载斗量,什么样的美人才女都成了埃土,宫里头你这样的千千万,你妹妹老死那里头我死了都不心安,再加一个你,是要熬煎为娘么。”

“别看不起我,我偏不信!定要混个样儿来给你瞧瞧,给你挣个诰命回来,你不是做梦都想当诰命夫人吗?在家等着吧,我还能叫爹把你扶正。”

母亲不信。

想到这里,吩咐丫鬟夏琴:“去打听打听,陛下平日爱去什么地方,近来最得宠的是哪位娘娘。”

“是。”

***

六月初五日是太后的寿诞,临近日子,阖宫纷纷忙了起来,各地属藩的亲王、郡王也携眷陆续赶到,话说敬贤太妃那日的梦魇正是应了成王府,确有血光之灾,应验在了成王妃身上,产娩时大出血,孩儿是保住了,血也流干了,成王新鳏,神情微带恍惚,太妃攥着帕子哭的泣不成声,太后和各位王妃不免安慰一番。

宓王赵禃多年不曾入京,今年破例来了,现今已二十有八,仍未迎娶王妃,这次忽然带了一个女子,容貌秀丽,端静尔雅。

太后问起,宓王只说是王府女眷,未说明是侍妾还是侧妃。

宸妃掀帘而入,迎面撞上一双清风朗月的目光,他们兄弟几个,除了最小的福王随了金贵妃,其他容貌皆肖似,类翩翩君子的先皇,眉如利剑,目如朗星,唇丰而饱满。

他站起身,对她颔首:“宸妃娘娘。”

语声平静,就像水平如镜的湖面,毫无波澜。

他身边多了一个美貌女子,柔情似水,与他言语间,默契十足。

她忽觉得,雪森森的刃攒入了心中,疼的喘不过气。

略略坐了一会儿便告辞回了寝宫,连再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进了内室,全身脱了力一般,攥着衣袖,心口疼的翻搅,泪水滚滚如雨,咬着牙,额角青筋暴起:“骗子!骗子!天下的男人都一样!”

白握瑜,你在想什么?

你是秩正一品妃,是表哥的女人!一辈子都是!

松鹤清越,别人都走了,只剩襄王坐在宫中,摩挲着指间的扳指。

太后坐在上首鸦青织金芙蓉大引枕座榻上,没好气地看着他。“这几个月你总共请了几次安,怎么,恨上为娘了?”

襄王无精打采:“儿子哪敢啊,这不是她总不见喜脉,儿子怕您怪罪,不敢讨您的厌,想着多多努力,等有了成果,也好交代。”

太后叹息道:“总算是有了,哀家左看右看,医婆也观了怀相,皆说是男胎。”

襄王不见一丝喜色:“您满意就好。”

太后指他:“你个混球,老子娘一心为了你,劳心劳力,反惹得一身埋怨!没心肝的东西!”说着流出一滴泪。

襄王嘀咕道:“我感觉自己如同种马,这儿子要的,没尊严。”

太后瞪他:“没儿子你就有尊严了?让下头的人背后嚼你的闲话,我上个月刚给了你哥一个女史,他二话没说就临幸了,封了婕妤,他怎么从来没抱怨过呀。”

襄王心里说:“哥若似我这般,您还不知把他折磨成什么样的。”

祈儿自小有股子执拗,不及禝儿听话,太后也不想过分闹得僵了,母子之间有了嫌隙,反正世子也有了,不如安抚一番,问他:“你是不是嫌弃岑双容貌,哀家觉得挺端庄的呀,全须全尾个孩子。”

襄王咳了几声:“哎呦,我一看到她那大嘴,我就想,给我生出个嘴大如壶的来,还不如不要呢。”

太后嗔他:“胡话!只要带把儿就行,你管他嘴大不大,还怕娶不到媳妇怎么的。”

襄王说不出话了。

太后又问他:“是不是长得漂亮了,你就不嫌弃了。”

襄王清清嗓子:“哪个男人不想要好看悦目的呀,只要生下世子,您以后别管我了,你说我,地位也有,权势也有,我还求什么呀,就女人那点子想法。”

太后冷哼:“好啊,你是不是又想招惹那些下贱女子啊?混账你!你那几个侧妃都是形貌昳丽的,怎么,腻味了?”

襄王撇头:“那是您没见过顶顶标致的。”

“你给哀家形容一下怎么个标致法?还能是我没见过的。”

襄王想了想,告诉母亲也无妨,唇角一弯,眼神憧憬起来,陷入甜美回忆中:“去淮南的时候,有一天和哥去街上私访,见到一只女子的手,从马车珠帘里伸出来,白玉凝酥,纤巧玲珑,像春葱新剥出来的小段,如果不是处境为难,我一定拦住马车,看一看她的容貌,就在那天夜里我突然做了一个梦,不知到了何处,四面都是山,脚下是田垄,种着油菜花,金澄澄开的像海,远远好像看到一个道观,我恍恍惚惚走过去,却看不清门匾上的字,有个妙龄女子开门走出来,穿着道姑的羽衣,戴着碧玉莲花冠,头发就那么散着,太美了!”

太后后脊升起凉意,这个不成器的,竟然遐想一个道姑子。“你说了半天,哀家也没听明白,怎么个美?”

襄王闭目回想:“身形盈盈,柳腰纤纤,柔桡嬛嬛,妩媚连娟,蛾眉如月,樱桃小口一点红,最可叹的是惊鸿一笑,嘴角会漾开一抹腼腆,未语人先羞......”

太后“嗯?”一声。

道姑?柳腰?樱桃小口?笑的腼腆?

这不是.......

于是说:“你别说为娘诳你,宫女之中还真有这样一位美人,水灵逼人,笑起来会露齿,却很好看,脸蛋挂着羞赧,不是难为情的那种羞涩,是那种很甜的。”

襄王惊讶:“就是这种感觉,在哪儿啊?快叫她出来!”

太后白了他一眼:“不成,等岑双胎像稳固了,咱们说好了,这个人给了你,以后不准出去给我拈花惹草。”

襄王苦恼地抓头:“要等多长时间?”

太后道:“最长一个月,岑双现在刚满两个月,还不稳固,你且先守着她,到三月头上胎儿成形了,就踏实了,哀家一准把人给你送到府中,她也是世家小姐出身的,直接做侧妃。”

襄王仰天哀叹一声,一个月呀,一个月......

***

定柔听说静妍进宫了,特去了芳诸临流。

静妍恰出来游园,握着一柄象牙纨扇,在赏花吟词。

“姐姐。”

静妍见是她,面色骤变,好兴致都被打断了,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问:“你不当差吗?来找我作甚?”

定柔走到她面前:“爹怎么将你送进来了?好不容易我解脱了,你又陷进来了。”

静妍走了两步,避开距离。“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你快回去吧,太后挺喜欢我的,你别瞎操心了。”

心想,别把晦气传染给我了。

定柔见她态度冷漠,只好说明来意:“我是给你送这个的。”

从怀中取出一个帕子,包着一只累丝嵌宝衔珠金凤步摇,珠宝之光灿然生熠,瑰丽精巧,她说:“这是殿选那日太后所赐,她们都有,我即不是御妻了,也不便留着他家的聘礼,还赠与你吧。”

静妍看怔了,无意识的接过来:“这是太后赏赐给御妻的?”

她遗憾没有参加大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