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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宫粉黛无颜色 六宫粉黛无颜色 第86节

慕容康没下马,握着马鞭破空甩了一下,刷拉裂响,铁青着一张脸说:“好生疼惜我妹子,要如珠如宝的爱护她,十一妹是个至情至性的,或婆媳,或妯娌间,日常有龃龉,你必须维护她,若叫我知道,她在你家受了半分委屈,才不管你什么脸面什么交情,你小子,轻则,断手断臂,重则,抽筋拔骨!”

陆绍翌打了个激灵。

慕容康已扬鞭绝尘而去。

傍晚交了申时,薄暝幽微,垂暮四起,皇帝因夜间临时加了议会,太后上了年纪,一趟黑便要安置,特捡了晚膳前来定省,进到康宁殿,见太后靠在罗汉榻上,神情郁郁,锦叶不停地按摩鬓穴。

锦纹禀道:“陛下,太后今日没用午膳。”

皇帝走到近前,担忧地问:“母后凤体违和?”

太后难过地摇摇头,抚着心口叹息道:“哀家是生气,这心里像被摘走了肉,那慕容十一,哀家打心底里喜爱,跟那矫揉造作的慕容艳霄壤之别,一瞧见她就莫名的想起你那没成人的幼妹,若不是慕容家这层关系,不能抬举了,哀家必收她做义女,封个公主,让为娘也经历一遭之子于归,泣涕如雨,也算弥补了遗憾,活了一世彻底圆满了。本想着,那般花容月貌,既不能做妃御,不如给了你弟,封个侧妃,祈儿得这么个美人,定不会出去寻花问柳了,免得总有人算计他枕边,把那些贱人女子送上来,谁知......唉,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陆家这小子艳福不浅,为娘正发愁怎么跟你弟弟交代呢,一时也找不出替换的人。”

皇帝坐到旁边太师椅,厌恶听到那名字。

心里却如置在了炭火上,炙烤着,煎熬起来。

她果然无意,母后如此看重,只需稍稍钻营,就能重回韶华馆,或直接侍寝。

门外通报襄王至,太后忙打起精神,讨债的来了,挺会挑日子。

宫娥掀开内殿的湘竹帘,襄王笑嘻嘻地进来,穿着当值的朝服,宫门下钥前要离开,来给母后请个晚安。“母后,您说的,跟哥巡行河道回来,就把那纤腰弱柳的美人给我的,该兑现了罢,叫我带走吧。”

太后清了清嗓子,道:“你来晚了。”

襄王不明所以,太后接着说:“美人被别人讨要走了。”

襄王还没坐热椅子,猛子起身:“什么?”

“你迟了一步,哀家把她赏给别人了。”

襄王急赤白脸,完全丢了仪态:“您不是说给我留着呢吗?您怎么出尔反尔呢!您这事做的,对得起您亲儿子么!”

太后拍了一下案几:“瞧你那副不成器的样子,为了个粉黛,敢跟你娘顶杠了!改日再给你寻摸个便是,找个更美的,腰更细的,嘴更小的。”

襄王焦躁地踱步,又问:“哪个王八蛋啊?敢跟我抢人!”

太后白了他一眼:“你还是毋知道了。”

母子俩没发觉,皇帝不知何时失魂落魄地走了。

慕容府,烛火通明,饭罢,定柔回到母亲的山月小筑,解开包袱,取出新进给父亲纫的鹤氅和袍子,温氏摸着那料子,笑道:“你爹这几年品味被你养的刁了,只穿你做的,旁的嫌土气,京中做道袍也是那几个老样式,全不合他意,在韶华馆那两年,鱼沉鸿断,都是前头你做的,来回替换,有一件袖子磨得断丝了,跟我嚷嚷发脾气,说喜欢那件,舍不得丢,要我想法子,送到绣庄给补了个绣花,回来又嫌不衬,这样那样的挑剔,他是越老越像个小孩儿了。”

定柔欣慰地笑了:“爹喜欢就好,明日我就去街市采买一些料子,给爹多做些。”

温氏拍拍女儿肩:“不着急,横竖你嫁得近,现在还是赶你的嫁妆。

这个女儿生的妙,慧心巧思,一双巧手,给老爷子缝纫的衣裳没有重样的,穿出去被人羡慕,真不知她那小脑袋怎想出来的。

温氏握起女儿软柔柔的小手:“我儿能有此归属,娘心头一块心病也去了,陆家这桩姻缘,你爹满意的紧,陆家哥儿是有前途的,生的逸姿英武,风采不凡,是个佳婿。”

定柔面上一红。

丫鬟进来说:“四夫人,老爷在书房等你,让您去一趟。”

到了书房,慕容槐已沐浴了,坐在书案后,递给她一串钥匙:“到里头打开金库,取六万两票银,给茜儿置办嫁妆,现在不比在淮南了,凡事得含蓄些。”

“妾身明白。”

“京城物价贵,也不能叫陆家轻看了我们,若不够了再来跟我要。”

温氏捏着钥匙道:“妾身觉得,这票银留出现款给孩子带着,家具物什购置一些,妙云师太给的那些古董,足够撑门面了,到了婆家,上下也得打点。”

慕容槐点点头。

温氏又道:“还有一事,老太君留下的那些,除了给十五他们,余下妾身算了算,淮扬和镇江、钱塘那些铺子,田庄,这几年的盈利不算,那些地契房契折买了,大约有十三万两。”

慕容槐知道这事,却没想到数字:“这么多,才将我说了,不能张扬,多少双眼睛监视着咱家呢,妙云师太人家的东西咱不能留,娘的梯己先放着吧,娘即指定了给茜儿必有她的道理,等茜儿将来掌家了,再私下给她。”

“是,妾身醒的了。”

同一时刻,芙蓉小筑,慕容贤夫妇沐浴过准备入睡。

王氏正大着肚子,慕容贤逗弄着蛐蛐,王氏问他:“十一妹这就嫁人了,你爹不知给多少嫁妆?”

慕容贤吹着口哨,道:“你改日去看看嫁妆单不就知晓了,大概跟十妹差不多吧。”

王氏是个有手段的,把花天酒地的慕容贤收拾的服服帖帖,这些年言听计从。

抚摸着肚子道:“你个吃粮不管闲的爷们,整日也不操生计的心,你可是将来袭爵的,家里人口这么多,封邑又被朝廷没收了,这一天的花销,流水似的,有去无回,就靠着那些入不敷出的铺子,寅吃卯粮,底下还有四个如狼似虎的兄弟,等着平分家业,再给叔父们分分,没准等咱儿子当家的时候,就剩空壳子了,你爹干甚生那么多闺女啊,赔钱货!”

慕容贤笑了一声:“好像你这一胎是个儿子似的。”

王氏不忿:“就是儿子,我找人算过了,十有八九是带把的,嫡孙!”

慕容贤笑的肚子疼:“算命瞎子你也信,成吧,若是儿子,我给你当马骑。”

王氏哼道:“我不要你当马,我要黄灿灿的金子,白花花的银子,我给你家生个嫡孙出来,你爹不该嘉奖一番,做满月,最少也得给个整吧,几万不嫌多,我得先给儿子把家底攒下。”

慕容贤给她吃定心丸:“放心,我家是四十余年的封疆大吏,奉邑万户,淮南鱼米之乡,家私丰厚的很,岂是几个嫁妆能出穷的,有的是金山银山给你挥霍,我家现在缺的是体面,是风光,懂吗,为什么爹接二连三把妹妹们送给那皇帝小子,就等他给咱做乘凉的大树呢,嘿,这小子偏不上钩,十一妹那么个仙人,囫囵个给送出来了,他有毛病吧。”

王氏撒娇:“你爹到底给多少奖赏啊......”

第76章 即成天堑2 我之所爱,……

陆绍翌每半月换一次值, 因还未到日子,心中惦记定柔,又焦急婚期, 特谒假几日快马回府, 进门就和母亲商讨起了吉期。

李氏说:“娘找几个道者看了,今年的黄道都是小日子, 不如明年二月初八,青龙金匮, 六辰值日, 大吉大利, 主福禄满堂, 锦上添花,年前放了聘, 年后亲迎。”

陆绍翌急道:“还等到年后,我一天也等不下去了,我要快点娶到定柔妹妹, 您不是一直着急抱孙子,这会子怎么反而拖泥带水, 成心急死儿子, 你知道我多喜欢她, 我每天什么都做不了, 满脑子都是她, 得了相思病了。”

李氏踌躇道:“娘也着急啊, 跟你一般大的子弟都两三个孩儿了, 娘做梦都是那小童子叫奶奶,可是急也得有个章法,这娶亲典礼, 最讲究良辰吉时,万一冲煞了什么,可不是闹着顽的。”

陆绍翌问:“最近的日子是哪天?”

李氏想了想:“这月二十八,小玉堂值日。”

陆绍翌算着:“还有半个月,就那天了,我要成亲,十六日大顺,我去纳征。”

李氏着慌了:“半个月,怎么撵的出来,聘礼到是现成,可新房还未装饰,你爹也赶不回来呀,你姐姐在齐州,也赶不过来。”

“我不管,我要立刻娶到定柔妹妹,您想法子吧,多找些工匠,让他们通宵达旦,琅嬛居的画柱都是前年才重新绘彩了的,还新的很,装隔扇、帘幕、贴花板,描画壁,半个月能赶得出来,我爹和姐姐,回不来就算了,来了也帮不上忙。”

李氏感觉一个头两个大:“你就这么猴急,半个月把媳妇娶回家,这是要你娘的命。”

陆绍翌耍赖道:“夜长梦多你懂不懂,定柔那般容貌,万一被人撞见,来个争抢的,比我强,她再变了心,儿子就不活了,您斟酌罢。”

李氏只好妥协。

只要儿子高兴,她下海捉鳖都使得。

正说着,小厮通报老爷回来了,去嘉福居换衣裳了,李氏忙吩咐丫鬟煮麦芽茶,预备饭菜,稍事平凉候换了长袍来到前厅,阴沉着脸问儿子:“陛下御信召我回来,说了要赐婚,给你续娶林家庶女,怎地一眨眼变成慕容家的庶女了?”

李氏惊道:“又是姓林的,阴魂不散的,你还敢沾林家啊,要娶你娶,我可不许那老鳖孙再坑害我儿。”

陆弘焘险些要抡袖子扇人,厉声指问:“是不是你们娘们使了路子,慕容家什么成色,淮南谋反的从犯,那是朝不保夕的,陛下要安定淮南军才留着他们,说不准哪天就是一场株连,来个拔树搜根,我们撇清还来不及,怎么净着往上贴。”

李氏不懂政治上的事,这一听,也吓了一跳。

陆绍翌干脆说:“我不管,我就要定柔妹妹,株连也认了,除了定柔,我谁也不要,否则我就去庙里梯度,出家当一辈子和尚,你们选吧。”

陆弘焘疼爱小妾随氏生的两个庶子,随军在凉州,形影不离,但最看重的还是这个嫡长子,将来承袭爵位,振兴陆家还得靠嫡子,是以当年深谋远猷,四处求人,托门路,送儿子进了崇文馆,为的就是成为今上的伴读,混个脸热,如今也成效甚佳。

“慕容家的女儿于你前程无助益,娶了无甚用处。”

“娶不到定柔妹妹我活着都没意思,还要什么前程啊。”

“孽障,敢违逆父亲!”

“太后赐婚,父亲要抗旨不成?”

父子俩杠起来了,李氏也犯了难,事关儿子前程,但那慕容女实在生的漂亮,别说儿子不舍,她也不舍,虽说恼恨林家,可架不住人家后台硬,是襄王的岳丈,又出了皇妃,隆宠正盛,做了姻亲,便和襄王成了连襟,这买卖换算的很。

只好想了个法子,对争执的父子俩说:“不若我们再进宫一趟,求求太后,林家和慕容家两位姑娘,咱都要了,林家姑娘做正室,慕容姑娘为妾,我儿正享齐人之福啊!”

陆绍翌一听,直接急了,发狠道:“娘你真想的出!定柔妹妹跟我说了,若无明媒正娶她宁愿不嫁,儿子今天把话撂这,若定柔妹妹嫁了旁人,我立时不活了,我上奏本请调去燕州当前锋,战死沙场,叫你们连全尸都找不到!”

李氏吓坏了。

陆弘焘讨了个没趣,只好无奈应允。

十六日天不亮陆绍翌便收拾的衣冠楚楚,带着司虞员外郎夫人为媒人,堆金叠玉的聘礼和军中兄弟帮忙猎来的一双大雁,敲了慕容府大门,慕容槐和温氏早饭也没来得及吃,坐在前厅,越看女婿越顺眼,又亲自来送聘,足显至诚。

陆绍翌举止谦卑,仪态端方,又语出幽默,惹的慕容槐连连大笑。

想见定柔一面,倾诉一番衷肠,碍于婚前男女有别,不免在岳父母面前落个轻佻的印象,只好忍住了,留下媒人交换庚帖,商议迎亲诸事。

“二十八就亲迎?”定柔惊得手慌脚乱起来。

这么快,不过十来日,她原打算过个一年半载,身上为祖母除了孝,再回姑苏一趟,在师傅陵前守庐三个月,陪一陪两位师姑,聊作补偿,这么措手不及,她为难了。

温氏劝她:“你祖母又不是热孝,你服了一半,可以停一停,等新婚过去了,再继续服,至于姑苏,你别想回去了,咱们家的人出京城得向吏部司报备,一道道手谕下来,估计就是明年了。”

还是阶下囚,定柔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陆家这桩姻缘难得,陆公子仪表堂堂,你也不是碧玉年华了,娘劝你,还是早些嫁了,你爹老了,慕容家这日子前景邈茫,还不知将来怎样,你早些有个归属,娘也放心了。”

其实先前温氏并不满意陆家,一个千户侯,在京中算个中等,小十才是最合适,十一何等姿色,温良意生的最出色的孩儿,便是不做妃御,也得嫁个皇亲贵胄,若非慕容家没落了,陆家恐怕连边儿都沾不上,但今天亲见了陆家哥儿,温氏心意改了,仪表堂堂,与十一也算天作之合,更重要的是前途无量。

翌日母女俩外出购置嫁妆,定柔戴着帷帽,对这些完全没概念,任由母亲包办,先到首饰店和绸缎庄,而后进了西市盘古街,最好的木工铺,掌柜一看仆人前簇后拥,穿的锦采绣裳,立刻眼珠一亮,笑成了眯缝,卯足劲了奉承,掀开帐帷,亮出最好的紫楠家具,木制纹理细腻流畅,隐约有金丝参差,这是最好的金丝楠,油亮的光泽,散发着新木的浓郁香气。

“夫人尽管放心,都是几十年的老工匠,超群绝伦,看看咱这镂雕,这嵌的珊瑚和螺钿,那个不得一二年功夫。”

温氏满意极了:“吾是慕名而来,要的就是精致。”

掌柜的已摸清了来历,谁人不知慕容家是个富可敌国的,遇上大主顾了,待温氏挑了架子床、美人榻、衣橱、妆台、玫瑰椅,连忙又将小件搬出来品鉴,温氏敲敲小香几和圆桌的木质,索性购下一整套。

接下来便讨论起了价格,掌柜的一拨拉算盘,好家伙,三万多两,温氏也是久经沙场的,口齿伶俐,思维清晰,断不会被宰了,两厢说的面红耳赤,掌柜的摇头如拨浪鼓,温氏最后亮出了杀手锏:“我膝下还有两子一女,长子不久也要续弦,交你个朋友,以后就认定你家的东西了。”

掌柜的捋着须,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源远流长,算盘珠子去了个零头,成交!

温氏尚不满足:“我现银现结,再去一千两,那些小件就当额外赠送。”

掌柜的心头在滴血,京城达官贵胄遍地,素常皆是狗肉账,到府中三番五次去讨要,得赔上笑脸和重礼,吃了不少白眼,还有三五载要不回来的,便是结了,也是大打了折扣的,店中周转甚艰辛,这么大一笔现银如此痛快的,还是头一遭,不免动摇了。

温氏从袖管掏出厚厚一沓大额票银:“稍后把大件给我送到集云巷平凉候陆府,就说是慕容府的嫁妆。”

掌柜的拱手:“哎呀呀,原来令千金缔姻的是平凉候府啊,那位哥儿可是御前的红人,前途不可限量,恭喜啊恭喜。”

定柔坐在角落快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