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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宫粉黛无颜色 六宫粉黛无颜色 第120节

皇后有些不敢到他身边,她本就对着这个男人有几分敬畏,今夜的惊吓足以担惊受怕几年。

她小声道:“臣妾以后唯陛下事从,若信得过,可尽出去与妹妹相见,明着让臣妾到昌明殿侍寝。”皇帝知她这话不虚,静了好久,才道:“谢了。”

一夜无眠,到了叫起的时辰,给皇帝更了朝服,目送出门,扶着门框险些瘫软,韩嬷嬷问怎么了,皇后抚着心口:“昨夜......昨夜......我经历了一场生死大劫......”

回到内殿,宫人往景泰蓝掐丝鎏金三足炉添了宁神香。

皇后啜了一口茶,手腕微微颤:“他知道我算计那慕容姑娘了。”

韩嬷嬷“啊”了一声,也脚腕发软。

皇后坐到大引枕座榻上,缓了缓道:“陛下喜欢璞玉美质,不爱慕虚荣的姑娘,多年寻觅而不得。”

后宫这么可能有这样的女人呢?

“他嫌我表里不一,嫌淑妃狡黠算计,嫌德妃愚笨平庸,贤妃少了些才情,宸妃又过于像他,徐昭容恃才傲物,林纯涵顾影自怜,她们无一不是婉转柔媚,曲意承欢的,不过因着他是九五之尊的皇帝罢了。”

韩嬷嬷明白了:“这就是陛下不立贵妃的原因?”

皇后无力地点点头:“自我终于懂了他,便对自己说,他可以有三宫六院,可以妃嫔如云,多美貌的,多受宠的,我都不在意,只是不能有这么一个,得到他的真心,得到他的爱。这个人一旦出现,必然册封贵妃,我没有嫡子,淑妃德妃看着如狼似虎,实则不成威胁,他们的孩子即便做了太子,只要皇上在位,她们怎样也取代不了我,将来我也会是唯一的太后,可贵妃生下了皇子,我的地位便岌岌可危。”

韩嬷嬷思虑道:“娘娘一向蕙心兰质,是以,看破了慕容氏,认定她会是那个人?”

皇后垂颔,摩挲腕上的玉环:“本宫不会看错。”

那慕容氏生的美貌出众,心儿灵手儿巧,那天她坐在霓凰殿给庆儿叠纸,我看着她,忽然就一个念头闪过脑海。

她和陛下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难道当真是一对天造地设,璧人吗?

道家弟子,抱朴含真,待人真挚,不屑于争名逐利,这不就是陛下苦苦找的人吗,她具备了一切陛下心里做贵妃那个人的所有潜质。

从那天开始,我整夜整夜失眠,担惊受怕,霓凰殿四周皆是白握瑜的眼线,有白握瑜一天,我的手上就不能沾血。

陆家告御状的时候,我看到她眉宇间对那陆公子似有向往之色,便有了一个主意,只要她心里有了别人,便是他朝承宠了,和陛下之间也会有了芥蒂。

一个心有所属就足以致命,一个君王,猜忌和疑惑已长到骨子里,只需稍稍推波助澜,就能让她变成第二个林纯涵。

过了好长时间,陛下还是没有发现她,我便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何不让她出宫,嫁了旁人,永绝后患,没了那女儿之身,一个有洁癖的男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要。

可是,终究人算不如天算......连清白之身都不在意了,这是喜爱到了何种地步......

***

这一日晨起,定柔一睁开眼就觉眩晕不止,撑到半晌才起来,下地试了试,又一下坐回床榻,扶着床柱,晕的眼睛睁不开。张嬷嬷上来送早膳,她瞥了一眼,觉着胸口烦恶,摆摆手。

张嬷嬷下来阁楼,何嬷嬷在择菜,张嬷嬷悄悄问她:“嗳嗳,你家主子不会那个了吧?”

何嬷嬷凑近了道:“难说,她病得那几个月我们伺候她,你见她来过月事?后来痊愈了我还留心了,也没换洗过带红的,也没用过巾带,估计是生了安可身子未复原,她自己怕也是这么认为的,跟皇上好了以后,还偷偷问过我,问这样是不是不会受孕,还问别人是吃什么汤药避孕的,我怕她乱吃药,就跟她说这样坐不上胎了。”

张嬷嬷惊:“啊,她不想怀上皇上的孩子啊,她真是那那都跟人不一样,若真是有了还不挠你。”

何嬷嬷往楼上望了一眼:“我是为她好。”

皇帝下了朝到康宁殿请早安,太后方歇过乏,捻着菩提,皇帝心知流言蜚语已传到了母后耳目,早想好了应付的话。

坐了半晌,太后却只字不提。

皇帝愈发沉着,举止泰然地喝着茶,随意问起了宸妃的事。“握瑜怎样了?”

太后长叹一声:“难为你还能想起她。”

皇帝道:“渭州那边时常有奏报呈来,大约情形儿子还是知晓的,不是遣了御医过去了吗。”

太后不知先皇去世的内情,心中仍对侄女怀有深刻的愧疚:“那件事是哀家做的过分,一辈子欠她的,也对不住你,如今看着,她一日日憔悴,瘦的完全脱了相,其实想想,她做了皇后也无不可,不是个长寿的年岁,诚然,是哀家多虑了。”

皇帝无奈地垂目。

太后说:“你呀,该多关怀关怀她,早些让人把她接回京,好生呵护着,别叫她生了恨,起了逆反之心,她经营多年,朝野内外,手里可是掌握着一帮子细作,但凡生了贰心,都不是闹着顽的。”

皇帝摸着扳指,心生腹诽,这就是母后去渭州的目的。

杀子之仇,岂是能消弭的。

默了许久,冷冷说出一句:“朕决计不会怕一个女人,朕对她仁至义尽。”

她要的风光已给足了,若她要拿白氏一门的人头冒险,那休怪不念血缘亲情了。

皇帝知道,母后在暗中调查传闻中的事。

是以,一连几天都无法到山上去。

花褪残红,院中的杏子树长出了密匝匝的嫩叶,点缀小小带着绒毛的果子,枝头蠢蠢欲动地,十分热闹。

定柔卧床躺着,懒懒的不想动,不分白天黑夜的睡,怎么睡也觉不够。

这日前晌温氏携安可来了。

听到院中的动静,定柔强撑着起来梳洗一番。下了楼,一个多月未见女儿自是想的厉害,奈何这孩子跟她不甚亲近,这几个月与外祖母倒是处出了感情,一个劲叽叽喳喳扭缠在怀里不肯下来。

温氏带了许多亲做的稀奇果品,院中石桌放的满满的,抱着安可一边逗弄一边讲小儿趣事。

温氏望着坐在对面的女儿。

一袭雪青缎提花海棠褙子,下襕玉色蛟绡纱襦裙,乌油油的发松松地绾着圆髻,只勒了一条绊头的丝缎带子,美人春困,眼角尚留着一丝慵态。

小院春意盎然,女子直如画中人,青涩尽褪,正是一个女子的芳华锦年,心叹,怀着她时也没吃什么奇特的,怎地生出来这般好看的!

不穿孝衣了,是不是那件事有门了......

定柔只觉得其中一个黑瓷瓶子里有极香浓的味道溢出来,便伸手打开,放在鼻尖闻,顿觉心脾舒畅,“这是什么?”

温氏道:“梅子醋,很酸的,放在凉菜或冰碗里很是解腻,又有果子的清香,每年我都做好多,你若喜欢回去差人再给你送些来。”

定柔闻着那香味感觉噙了口水,忍不住便拿茶杯泄了一些出来,起初怕酸只轻啜了一下,猛然觉着舌尖十分愉快,这味道正是腑中渴求的,于是大喝了一口。

“不酸啊。”

凉凉的好像把胸中的结块都冲散了,虽未至正夏可已觉烦热起来,这几日胃口不佳吃什么都腻腻的,又倒了半杯出来,温氏惊异地看着她。

小孩子都安稳不了多久,安可缠了外婆一会儿便跑下去玩那木马小鹿了,张嬷嬷两人寸步不离跟着唯恐摔了。

定柔问:“父亲与十五妹近来身体可好?”

温氏道:“你父亲去冬犯了咳疾,立春暖和了还是咳,夜里咳的更厉害,这病怕是祛不得根了。小十五仍是呆呆的,话倒是肯说了,就是见不得丁点血和利刃,连红颜色的衣服剪刀也不成。”

“没有多找几个医者看看。”

温氏摇摇头:“京里大小医馆都跑遍了,药吃了几百副作用不大,他们说你爹这是年轻时坐下的病根,此次又心病郁结进而伤了肺,十五惊吓过甚心智迷失,上次家中大难对他们打击太大了。”

第112章 珠胎 2 已换更

定柔怅然若失:“要是师傅还在就好了, 可惜我没得她的衣钵。”

温氏想到外头站岗的侍卫,直盯着女儿道:“听闻宫中太医署有位姓郑的国手,施金针极了得, 几乎针到病除, 很多医师都举荐他为你父妹诊治,可惜人家是医博士除了授业只奉事皇亲贵胄, 概不出外诊,静妍人虽在宫中却只是个分位低下的才人, 说不上话。”

定柔听的出母亲话里有话, 心中顿时气恼不已, 瞪着母亲:“我不会求人!”

温氏晓得她的脾气, 只好闭口。

两人一时尴尬皆转头看向安可。

小人儿正玩的不亦乐乎,眉眼弯弯, 小脸蛋肤若白雪,两腮红扑扑笑的像花朵一般灿烂,嘴角时而隐现两个小小梨涡, 可爱极了。

定柔心中感慨,母亲有一对很好看的梨涡, 几个子女中只有十五妹遗传了这一对梨涡, 小可儿的眉眼与她如出一辙, 梨涡竟像极了母亲, 容貌几乎没有陆绍翌半分影子。

母亲望着孩子眼中尽是神往, 大概想起了她年青时的光景。

岁月蹉跎, 光阴无情, 这世上,女人,终究是薄命的罢。

定柔胸口酸涩, 忽觉那酸涩漫了上来,一股脑冲到了嗓子,忍不住就要作呕,连忙抬手捂口,偏那股感觉霸道一阵接一阵从胃里往上激,只忙得连连拍胸压抑,刚才果醋吃多了!

温氏定定瞧着她,欲言又止:“十一,你……可来过月信了?”

定柔眼前“轰”一声,惊问母亲:“我......我自生了可儿以后,身上就没有来过,我这样是不是不易受孕,坐不上胎了,是不是?”

温氏越发证实了猜测,道:“我的傻闺女,那只是你肌体没复原好,气血维持不上而已,不代表不会受孕啊,为娘当年怀你的时候,你十姐还不到半岁,也是身上没来,若不是害喜,我都不晓得是有了。”

定柔一颗心坠到了深渊,懊恼地握拳抵着额头,只想打自己几个巴掌,怎地这样蠢......

张嬷嬷和何嬷嬷交换了个眼色,看吧,咱们猜对了。

温氏忍了半晌,起身挽起她的手使了个眼色,小心翼翼搀扶上了楼,坐在牙榻上,闭上门,坐到她身边:“茜儿,你与娘说实话,你是不是同皇上在一起了?”

定柔转头到一边,脸烧的恨不得遁地缝,强硬抵赖:“没有!你多想了!”

温氏过来坐到这一边,步步紧逼:“你还能诳的了我,我生了你们姊妹八个,最清楚不过,你分明就是有了,若不然你怎么不为姓陆的死鬼服孝了?”

定柔恼羞到极处,双目灼热似火烧:“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不是你将我送出去的吗!若非你推波助澜我也不会沦陷至此!”

温氏猛拉住她的手,语声激颤:“这么说是真的了!孩子,你腹中八成是有了龙种?天呐,这可是龙种啊!慕容家的福气来了!你父亲知道了会高兴坏的!没准病都会好了!”

这番话定柔听的厌恶之至,连带着也觉得自己万分恶心起来,恶狠狠地道:“你就没想过我一介寡妇女子怀了身孕会是什么后果吗?就没想过我会被唾沫湮没吗?还有我的安可,她终生会被人指指点点!”

温氏依旧自顾自沉浸在天大的喜悦中,双手怜爱地握住女儿的手,安慰道:“傻孩子,那也得看那个人是谁,他若是普通男人,那么被蒙羞被耻笑的是整个慕容家,但他是皇帝!皇帝是何人,是这天下人的天!有谁胆敢触犯天?那些腌臜自然不敢泼到你身上,儿啊,你真是咱家天大的贵人啊!这龙胎若是男丁,那封嫔封妃指日可待,凭这番恩宠,前景不可限量啊!”

定柔实在听下去了,觉得自己满耳都是污浊。

甩开母亲的手:“你们当我是什么?若他不是皇帝你们会对我执行家法对不对?浸了猪笼或是火刑?或者再点了天灯?可我不是因为他是什么皇帝!我也不决定生下来!更不想进那个什么皇宫做什么妃嫔!你不要妄想了!我死也不会也不能叫我的安可无地自容!”说着握拳往自己小腹狠一击:“寡妇偷情,这孩子是个孽种!”

温氏霎时骇惊的面无人色,一时手足无措直欲给女儿跪倒,“我的儿,你可不能糊涂,娘求你了,娘给你跪下好不好,”

说着竟真的双膝弯下贴地,定柔气的头昏脑涨,转身到一旁再不看母亲。

温氏声泪俱下:“娘知你恨慕容家,娘也恨,娘十六岁跟了你父亲做妾室,为他生了三子五女,到现在落得一身的病,却还是个如夫人。每日里奴颜婢膝,即便将来死了牌位也上不得大供桌,不能堂堂正正受他们的香火供奉,没准过个几代,被扔出了祠堂。

娘不求别的,只求我的孩儿们有出息过得好,我有错吗?

邢家谋反之后皇帝猜忌你父亲,你哥哥如今只做着个不痛不痒的小官,你弟弟眼见着就要长大成人,我们被禁锢在这京城叫天不应,处处碰壁......

儿啊,咱们只有这一条出路了,谁叫你诞生在这个家,谁叫你偏姓了慕容,就为对得起你身上流的血,你也得把这孩子生下来!”

定柔两鬓疼的欲裂,脸颊被泪水洗透,苦笑道:“我怎会有你这样的母亲?你为何把我生下来?你生了我就是卖我的吗?让我来这世上遭受痛苦煎熬?为何把我从师傅那儿夺回来?我宁可老死在妙真观,也不想看你们这些人的丑恶嘴脸!”

说罢伏桌抽泣,娇小的肩头抖的厉害,温氏怕她情绪过激损了胎气不敢再过分下去。

又思及女儿对慕容家除了康儿,似只有过世的婆母还有几分感情,只忙将慕容元氏抬出来,先是歌功颂德一番,家族利益如何如何牺牲,品格如何如何高尚,若祖母在又如何如何,云云。

又倾诉了当初送她出走的万般无奈和生儿育女的不易,殷殷说了许多好话,定柔听得实在烦恶了只想撵人,便止住了哭泣。

温氏见她情绪渐渐稳住,这才适可而止。心想女儿这胎既有了月份那皇帝定是隔三差五常来的,观其为人不是个软弱没手段的,必能降服住女儿,不如索性不做这恶人,只待回家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