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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宫粉黛无颜色 六宫粉黛无颜色 第144节

众官面面相视,说不出话来了。

皇帝也适可而止,直接转移话题,说起了其他的事。

慕容府晨起刚开了大门,宫里报喜的内使吹着丝竹到了,这是宫廷的习俗,向嫔妃母家送喜讯,若诞下皇子便预备五谷,即稻、黍、稷、麦、菽各一碗,新制铜钱数贯,金猪一对,玉璜一对,寓意身载社稷,国富民安,百代不衰。若诞下公主则是黄豆红豆各一碗、荷包一对、铜钱数贯、金猪一对、玉如意一对,寓意福禄寿禧,金玉满堂,并送上吉祥话:“瓜蒂绵绵,福寿长松。”

母家要双手捧过,回敬一句同样的话。

慕容槐坐在堂上,听到诞下的是公主,脸上笑容凝滞了一下,温氏与内使喜盈盈恭祝着,接过红豆,叫管家取打赏来。

送走了人,温氏看到老爷子神色,忙过来安慰:“老爷勿忧,十一才二十出头,如此盛宠,皇上年富力强,想来不久就会再有了,妾身找人给茜儿观过相,说她第三胎定是男丁。”

慕容槐还是高兴不起来,慕容一家的兴盛如今全系十一之身,焉能不急?

“但愿罢。”

皇帝下了朝迫不及待飞奔回春和殿,一刻也耐不住了,催促宫人快些更衣,要快点去看小公主,不知道孩子娘醒了没。

定柔睡了一觉略略恢复了些气力,睁开眼瞧去,没有雾气了,张嬷嬷端着红枣燕窝喂她,太医已熬好了回奶的药剂,待垫一垫再服。

皇帝猛掀帐进来,脸上带着孩子般兴奋的表情,何嬷嬷吓了一跳,嘱咐了一句:“陛下可动静小些,别带起了风,产房最不能见风。”

皇帝“哦”一声,轻手轻脚地迈步,望着床榻上孩子娘吃着东西,斜眸对他嗔了一个白眼,这厢立刻乐的嘴巴都合不上,低声问:“小公主呢?”

何嬷嬷道:“在娘娘被窝里,吃了奶睡着,娘娘想抱一抱。”

皇帝欢喜地一阵搓手,来到榻前,朝床里看,小襁褓里的人儿露出粉嫩嫩的半张脸,粉雕玉琢,头上多了一顶胎帽,睡相可爱到极处,扑面而来婴儿的气味。定柔吃完了燕窝,张嬷嬷伏侍漱了口重新躺好,皇帝站在榻前看着一大一小,只恨不得将她们变小了揣进心肝里,时时刻刻带在身边。

坐在床沿低头下去吻着孩子娘的额头,久久亲不够。

像个讨糖的孩子问:“我能不能抱抱孩儿?”

定柔笑了笑,他抱孩子的样子,像个大笨熊,别把孩子弄坏了。

皇帝拉着她的手央求:“让我抱抱,我上着朝满脑子都是她。”

定柔完全不为所动:“醒了再抱,你别把她弄醒了,哭的可凶了,方才你不在,嘴巴太小塞不进吃奶,气得直撇嘴,哭不停,比可儿淘气。”

皇帝心头的念头强烈:“求你了,求你了......”

定柔被这无赖纠缠的烦了,只好应允,把锦被掀开一角,张嬷嬷将襁褓轻轻抱出,皇帝大大伸臂,像捧水晶一般,生怕碰碎了,小心接入怀抱,目不转睛地盯着,好像生怕一眨眼就变没了,被什么东西摄了去。

婴儿一张小脸精致无比,肌肤呵口气可破,透见娇嫩欲滴的膏腴,柔柔的淡眉,睫毛沾着泪雾,细看之下鼻子嘴巴和定柔像了十分,睡梦中眉心微微蹙着,坏脾气的感觉。

他顷刻觉得这是绝世的珍宝,要一辈子捧在掌心,用尽天下来呵护她。

定柔含笑看着,眼中微热。

只有他,在我危难的时候,不会离开一步。

明黄龙袍的男人坐在床沿,宽大的手臂舍不得松开一分,张嬷嬷取了小被子来盖了一层,笑问:“陛下可为小公主想好封号了?皇家的规矩都是先取小号儿,待及笄之年再取名字。”

皇帝手掌一下下怜爱地拍着,目光挪不开,道:“朕早想好了,若是公主便唤作玥儿,神珠玥,掌中之珠,旷世之宝,封号安玥公主。”

玥,意为上天赐予的神珠,只这一字,满宫无人可及。

张嬷嬷和月笙对视了一眼,小公主的封号是皇女之中最尊贵的,可见在陛下心中的珍爱,连皇后的两个嫡公主也远不可及。

第138章 一个精分的皇帝 皇帝精分……

隔日温氏来宫里探望, 带了一套金镶玉小首饰给小摇床里的金枝玉叶,看了看定柔气色,虽说出血不少, 但前头气血养的足, 这次不致伤了根基,待产褥养起来, 一年半载再怀一个不是问题。

坐在床沿嘱咐了一番饮食禁忌,切不能坐个月子把人变丑了, 尤其不能生了斑, 这宫里可是以色事人的地界, 没得让皇上生了厌。

定柔最烦她叨念, 这些话女医都说了数遍,饮食也有女医把关, 还用着自个操心。至于孩子爹生厌,目前没瞧出来。

温氏又说了家中的事:“皇上派了一队神武卫将你两个弟弟从书院接回来,送入国子监了, 还是甲字班,授课师傅是翰林学士, 同窗皆是公候上卿的子弟, 以后前程无忧了。”

定柔到没听皇帝说这个, 作为姐夫, 也算应当的。

温氏握住女儿的手:“这都是沾了你的福气, 咱们一家如今都受你的恩惠。”

这话定柔听得不愉快, 她嫁到这里来, 不是为了家族什么好处的。

安可这几日去了汀兰学堂,皇帝让她早些启蒙,和那些宗室的大姐姐们多待在一处, 生出友谊来,也好多些玩伴。因为年纪太小,故只上前后晌一堂课,几天下来认了几个字,也学会了几手拨弄琴弦。

下了学坐着舆轿回来,听说嫏娘来了,蹦蹦跳跳地奔进西寝殿,扑进那个怀抱,银铃般的笑声,温氏抱了抱,重了许多,脸蛋水灵的好似掐得出水来,穿着织锦小衫,鬏鬏绕着璎珞晶石发绳,已涵养出了美玉其质的高贵气韵,就知在宫里过的舒适。

再看看那一大群前簇后拥的宫女,心道囡囡是个有福气的孩子,找了个天下最有权势的后爹。

安可指着给外婆瞧妹妹,正这时一个明黄龙袍的轩昂身影掀幔进来,温氏还没反应过来要行礼,便看到那人弯腰俯唇,对着摇篮里的婴儿一顿狂亲,把小脸蛋亲了遍。

小婴儿睡梦中感觉到了,立时醒了,呱呱哭起来,那人满目慈爱疼惜,不等奶母和保姆去抱,便熟练地将襁褓抱了出来,轻轻娇哄着拍了几下,婴儿这才哭声渐止,又睡着了。

温氏觉得自己生幻觉了,直到安可甜腻腻地叫了一声“父皇!”她才敢确定,那个抱孩子的男人是当今陛下。

起身行礼,皇帝忙说:“岳母免礼,在自己家里不用这般客气,快请坐。”

又拍了几下,婴儿重新睡沉了,定柔枕着两个绣枕,笑着打趣道:“你怎么又回来了?快放下她,小孩儿身子软,抱着睡容易罗锅,长残了可别怨我啊。”

皇帝一听“罗锅’吓了一跳,这么俊俏的孩儿可不能成了罗锅,不然当爹的非哭死不可,于是小心翼翼地弯腰,旁边的奶母接过来,放入了摇床。

然后转而抱起了安可,问在学堂如何,今日学了几个字,眼中的慈爱与摇床中的亲生一般无二。

温氏一阵欣慰。

若是静妍也得一得雨露,怀上一个,就皆大欢喜了。

明天是洗三礼,皇帝邀岳母在宫中参加宴会,今夜住在宫里,温氏不敢违抗圣谕,却之不恭了。

午膳后到配殿休息,问何嬷嬷:“陛下怎么随意进产房屋子呀?产房最是血污,陛下金尊玉贵之身冲煞了怎么得了?”

何嬷嬷撇了撇嘴,哎呦喂,他何止只是“进”啊,他还住产房呢,昨日一天抱着小公主不撒手,前头派人来催,说大人们等着议事呢,皇帝压着嗓音骂了一句:“什么事都要朕来主持要他们何用?”遂令小柱子去送口谕,自行廷议,拟奏疏来看。

然后把御案挪了过来,一手端着襁褓,一手拿起朱笔,就这样小公主在怀里睡了一天,皇帝手臂酸麻了也舍不得放下,到了晚间奶母抱去吃奶,才万般不舍地松开,脸上的表情活似割肉。

贵妃这里无法同床共枕,张嬷嬷问他:“陛下是回昌明殿,还是到别处去?”

皇帝眷恋地看着贵妃,说了一句:“朕就在这里不行吗?给朕抬一张睡榻来,朕保证不吵了她们。”

贵妃蒙着被子笑了,张嬷嬷哭笑不得:“这可是产房啊?”

皇帝不以为然:“你们能呆得,我如何呆不得。”

张嬷嬷:“夜里公主哭吵到您怎么办,养不好精神明日如何上朝?再说了......民间说血气污秽,冲撞了陛下可不是闹着顽的。”

皇帝直接来了一句:“朕乃金龙真身,百无禁忌,还怕那些个魑魅魍魉晦气了。”

被褥下,贵妃笑出了泪。

当夜内殿多了一张罗汉榻,侍奉的宫人可悲催了,走路不敢发出一丝声响,比平日多了十倍的小心,摇床里儿啼声一起,陛下就鲤鱼打挺似地坐起,问:“怎么了?又让她哭?”

尚在襁褓中的婴儿除了吃和睡,便只有哭了,哭是动弹,动一动奶水才好克化,皇帝却好像女儿受了天大的委屈,心疼的眉头皱起,甚至怀疑你们是不是掐她了。

满屋子宫婢吓得提心吊胆,深感这是要命的差事。

何嬷嬷活了半辈子没见过这样的男人,这么黏糊女人和孩子的。

温氏打算午睡后去探一探静妍,听闻头上的伤才掉了痂,身子也恢复了,劝解一番,安慰安慰,回来再求求十一,眼下这时候只有亲姐妹才是牢靠的,唯有同气连枝,守望相助,才是长久巩固之策。

静妍这些日子每天都在翘首期盼,站在院中的花树下等,皇帝破例将她挪到了这里,离得御苑不过几十步,离东西六宫甚远,风景瑰丽,分外雅致的,这用意很明显。

侍奉的宫人无不毕恭毕敬,一应用度皆是最好的,领班宫女叫月蘅,是昌明殿的一等宫女,足见皇帝对她上心,她知道自己一片痴心终于盼来了回应,血没有白流。

宫人说十一临盆了,生了个公主,这下子不能缠着陛下了,她心知就在这几日了,每个晨起都精心梳妆,穿上最出彩的衣衫。

垂花门外内监母鸭似的嗓音传:“陛下到——”

静妍心跳猛然雀跃,站在花树下几乎要晕过去,努力端着矜持,摸一摸髻上的钗,展开最优雅的笑。

皇帝仍穿着明黄龙纹长袍,伟岸如山的身影踏步进来,清风朗月的神情,唇角轻轻弯起,一个极好看的弧。静妍痴痴地望着,眼前清晰地浮现那年淮南初见,他一袭雪白流云纹襕衫,手握水墨折扇,衣袂飘逸,身姿洒脱,翩翩鹤立众人之中,如众星攒月,宝光玉润,遗世孤雅。隔了这么多年他沉淀了几分内敛,也越发风度怡人。

“陛下圣躬金安。”她盈盈一福,眼中忍不住热意泛滥。

皇帝望着她,摆了摆手指温声说免礼,语气充满关切,对左右道:“现下气候转凉,怎么让慕容才人站在风口,也不拿披风来,你们就是这么当差的!”

月蘅和一众宫人骇的跪地:“奴婢该死,陛下赎罪.....”

静妍忙求情,声韵温柔婉转:“陛下勿怪,这会子阳光大,是嫔妾要出来走一走,并未觉得冷,谢陛下关心,嫔妾荣幸之至。”

皇帝嘴角笑意不变,走到面前携住了她一只肘:“快起。”

隔着衣衫男人手掌温热地贴着,静妍心跳怦怦怦如小鹿乱撞,头皮发热,羞的不敢抬头:“谢陛下。”

皇帝的声音也温柔似水,如在时空之外的地方:“从前没仔细端详过你,原来你这样美。”

静妍欢喜的眼前发晕,皇帝携着她向屋中走去,静妍明白接下来的事,愈发脸上如火烫,羞的不敢看人,宫人们心意神会,待一男一女进了屋,在身后为他们阖上了门扇。

月蘅好奇,照理陛下若临幸该有司寝太监跟随,要记彤史,怎么只有昌明殿的几个下监,连小柱子都没来。

屋内,皇帝松开女子的肘,一挥袍角直接坐到了圆桌的桌板子上,静妍的美人颔儿险些惊掉,陛下怎.....怎么......

皇帝指了指榻椅,让她坐下。

静妍不明所以,身姿款款地落座,皇帝嘴角轻轻弯着静静看着她,那眸光带着审视的意味,叫她生了两分不安。

皇帝忽然道:“慕容姝,姝,美之好也,静女其姝1,柔嘉惟则2,静女其娈,令仪令色,多好的名字!”

静妍被这样自己倾慕的男子赞美,一时有些飘飘然,端静地一笑,慢条斯理的声韵:“陛下,嫔妾的小字唤作静妍,正是应了静女的静,妍字,对应美之好也。”

皇帝忽而轻笑了一声,问:“告诉朕,你为何来宫里啊?”

静妍落落大方地答:“心悦君兮而来,为倾慕之人而来。”

这话让皇帝听的很不适,这是定柔说过的字,从旁人的口中说出全然变了意味,他摩挲着指上的扳指,又问:“你不过与朕一面之缘,何以如此义无反顾,告诉朕,你心悦朕什么?倾慕朕什么呀?”

静妍毫不犹豫地答:“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厌厌良人,秩秩德音。嫔妾初见陛下第一眼,便知是松风水月、明珠朗润的君子,正是嫔妾一生所求的良人。”

皇帝猛然大笑出声,满是自嘲的韵味,震荡的四壁回音,让静妍不敢相信,微微恍惚起来,皇帝眼角流出一点笑泪,对她道:“慕容姝,你真是个傻的,朕还未见过你这样傻的,那么匆匆一面你就敢倾付了终身,自以为洞悉了朕的底蕴,你傻的真可怜。”

静妍目光闪出了幽怨。

皇帝道:“告诉你一个秘密,知道你十一妹是怎么委身的吗?”

静妍想不透他要说什么。

“反正现在她已经是朕的妃御,告诉你也无妨,你们一母同胞,她的性情你该了解几分,是那种爱慕虚荣名利的吗?若贪恋荣华何苦出宫嫁到陆府,她对朕完全无意,是朕,用了强才得手的,就在陆家的小别院,她百般反抗,便将她绑了起来。你若不信,可以去问你母亲,她知道真相。”

静妍惊得双目大睁,完全不敢相信这是爱慕到极处的男人说出的话,是清风明月的君子说出的话,双臂一阵急颤。

皇帝露出回味的表情:“朕是真没想到,一个女子做了寡妇会那样美味,在淮南初见她时,青涩的像新结出来杏子,可现在的她如同水蜜桃,那滋味,让人销魂蚀骨,让人想长久的占有。”

静妍后脊冒出森森寒意,手臂抖个不停,胸口如负巨石,有些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