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巷口那家的菜,我和他们说好了,一会儿他们就送来,饭我蒸好了。”
大家嫌弃周四郎做的菜,所以一日三餐,基本上他们都是吃外面的。
早食一般是周四郎去买回来,或是他们自己出去走一走散步的时候顺便买了吃。午食和晚食却多是周四郎找了店家送上门。
米饭自己蒸。
满宝坐在小凳子上,照常想念大嫂的饭菜。
周四郎也想念,“要是大嫂在就好了,我们每天也不用费这么多钱了。”
满宝道:“其实也不怎么多。”
周四郎看着她道:“真怀疑你不是我们家的孩子,这花钱的架势跟自个家里很有钱似的。”
“我家没钱,但我有钱。”
周四郎竟然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明天有贵客,你们说我要不要去买些点心回来放着?”周四郎转开了话题。
三个小的立即点头,“要啊,要啊。”
他们也好久没吃点心了,没办法,管钱的周四郎虽然比老周头大方,但一些没必要的开销,他还是很抠。
比如点心。
白二郎道:“买点儿桂花糕。”
白善宝:“还有栗子糕。”
满宝:“糯米糍也不错,雪白的那种。”
“要求真多,明儿我去看看,哪种便宜我买哪种。”
三个小的嘿嘿一笑,都知道周四郎也只是那么一说而已,不然买回来的点心他们要是不喜欢吃,不还是浪费吗?
既然有贵客上门,当然不能只是买一些点心而已,茶叶什么的也要买,还得烹茶呢。
周四郎在心里算了一下要买的东西,对几个小的道:“明儿你们自己去洗衣服了啊,我不帮你们了。”
白善宝和白二郎立即看满宝,满宝就撒娇,“四哥,你再帮我们几天呗,我们都还没准备好呢。”
“这都几天了你们还没准备好?我都带你们去看过两三趟了,”周四郎断然拒绝道:“不帮了,自己去!”
说罢拍拍拎了斧头放好,抱了柴回去烧水。
三个孩子就连连叹气,他们商量了一下,决定今天早些洗漱。
三人洗漱后便穿了短打,缠了手便抱了衣服要出门。
周四郎看得一愣一愣的,问道:“衣服不是早上洗吗?”
满宝道:“所有人和你一样的想法,所以早上洗衣裳的人特别多,排队都能排上一个时辰,多费时间呀。”
白善宝点头道:“反正天没黑,我们洗衣裳很快的。”
当然快了,三个都是第一次洗衣服,虽然已经看过好几次了,但轮到他们的时候,还是把衣服往河里一丢,湿透后拖上来拍两下,就要拧干了放木盆里。
跟在三人屁股后面的大吉看得一愣一愣的,他额头抽了抽,忍不住开口道:“没干净。”
三个小的看看大吉,又看看自己手里的衣服,又丢到河里搅了搅,拖起来就让小伙伴帮忙一起拧。
大吉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没再说了。
算了,时间久了,总能学会的。
周四郎将最后一锅热水烧好,刚把热水打出来,还没来得及洗漱呢就看到他们端着木盆回来了。
他笑眯眯的问:“怎么不洗了?”
满宝道:“我们已经洗好了。”
周四郎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天边的夕阳,觉着不对,“不是,你们才出去多久啊,走到河边了吗?”
“走到了呀,我们还洗了好久呢。”
周四郎张大了嘴巴,很想问他们,到底久在哪儿了?
他看了一眼面无表情跟在后面的大吉,忍不住呼出一口气,算了,随他们去吧,反正衣服又不是自个穿的。
这家里要是只他们这几个,那用不了多久,全员都会邋遢起来,奈何不是。
所以等庄先生出来,看到院子木棍上晒的湿哒哒的衣服后便道:“把衣服拿出来重新洗一遍,不拧干的衣裳不准往上晒。”
他觉得,他还得教一教几个孩子生活的技能,他哪里是先生,简直就是操碎了心的老父亲。
第548章 痴念
于是庄先生也不急着吃晚食了,让三个孩子带着衣服和木盆重新回到了河边。
河里的水很清澈,每日不仅有人在河里洗衣服,还有人在河里洗菜呢。
庄先生拿了一根细细的棍子,直接在河边找了块大石头坐下,用棍子点了点那几块洗衣裳的大石头,道:“来,把衣服拿出来。”
作为曾经出门在外求学多年的穷书生,以及丧偶多年的单身男教师,对于洗衣服,庄先生是很有经验的。
这些经验都是他生活的累积。
“先过水,在石板上搓一搓,袖子和衣摆部位要重点搓洗……”庄先生用棍子敲了敲白二郎和白善宝,“你们两个细心些,洗个衣裳而已,又不是打仗。”
白二郎和白善宝就不由放慢了动作,庄先生看他们放慢和放柔了动作,这才道:“不要这边才洗了一套衣裳,身上的衣裳就全湿了,那还洗什么洗?和你们的师姐学一学。”
俩人看向一旁的满宝。
满宝骄傲的看着他们。
庄先生就拿着棍子敲了敲满宝身侧的石板,道:“你也换个地方搓,你们这三个,每天不是爬树,就是蹲地上玩儿,哪儿哪儿都脏……”
在庄先生的一番指导下,三人艰难的完成了第一次洗衣服,将衣服拧干了放在木盆里,然后都大出一口气,在先生的身边找了个位置坐下。
庄先生敲了一下离得最近的白二郎脑袋,摇头笑道:“才洗那么一套衣裳就累成这样?”
此时夕阳已西下,最后一点落霞顽固的黏在天边不肯消失,但半座益州城都开始迎来了夜色。
可能是因为城中的人都比较忙,大部分人家这会儿才开始用晚食,河两边的人家里传出淡淡的饭香味,里面传出大人叫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也有大人呵斥或哄诱孩子声音。
却也有人因为忙碌,这时候才急匆匆的拎着一篮子菜出来,蹲在河边清洗。
师徒四个一时没说话,将木盆放在脚边,静静地看着两岸上听得到和看不见的热闹。
直到天边最后一抹霞光也消失了,大家只能看见脚下的土地时,庄先生这才领着三个弟子往回走。
庄先生对白善宝道:“将来你为官,为的便是这一方的百姓。”
又对白二郎和满宝道:“就算你们将来不做官,做的事也能为这一方百姓。”
三个弟子都有些懵懂,庄先生背着手慢悠悠的往回走,边走边道:“这是为师的一个痴念,你们如今或许不解,但希望将来你们能够明白。”
正说着话,突然一声轻咳声起,庄先生吓了一跳,昏暗中,他眯着眼睛往前看去,这才看到自家门口站了一个人。
那人站在阴影中,他刚才根本没看见。
走在后面的大吉轻声道:“是兰先生。”
一语落,兰成从阴影里站了出来。
庄先生诧异,“仲成怎么来了?”
兰成道:“我才知道,你们今天这里还闹了一场捉鬼的戏码,我有些不放心,所以过来看看,谁知你们竟然都不在家。”
兰成问,“你还没用晚食吧?我带了些酒菜来。”
说罢扫了一眼他身后三个弟子手里捧着的木盆,轻笑一声,侧身让开了一步。
庄先生连忙笑着请他入内,让三个弟子自己去晾晒衣服。
周四郎正在加蒸米饭,听到动静立即跑出来汇报,“庄先生,你们回来了,兰先生来看您了。”
又道:“饭馆的菜也送来了,你们迟迟不回都有些凉了,我重新热了一遍,您和兰先生是单独吃,还是和我们一起吃?”
庄先生笑道:“送一份到书房吧,我与兰先生说说话。”
“是。”
周四郎手脚伶俐的进厨房分饭菜,大吉看了一眼正老实在院子里晒衣服的三人一眼,也进厨房里帮周四郎。
周四郎对他笑笑,将兰成带来的酒菜全都交给他拿去。
虽然他胆子大,但不知为何,他每次对上庄先生都心虚气短,所以这种事能推给大吉,他从不自己干。
周四郎又从饭馆的菜里拨出一份来放到托盘上,又去盛了饭,一并交给了大吉。
大吉看了他一眼,默默地拿去了。
周四郎这才收拾他们自己的饭菜,他一边把饭菜端到堂屋里,一边和院子里的三人念叨:“不就是洗一套衣裳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把全家三天的衣服都拿去洗了呢,竟然这么久都不回来。”
满宝晒好了衣服,辩解道:“先生说我们洗得不干净,所以要慢慢洗。”
“那可真够慢的,行了,赶紧进屋吃饭吧,这会儿子谁家还没吃晚食,真是快饿死我了。”
“还是有很多人家的,”白善宝道:“我们才回来的时候,有好几户才把菜拿出来清洗呢。”
“那我们家能跟别人家比吗?”周四郎道:“我们既不下地干活儿,在城里也没活计,人家是忙得没饭吃,我们呢?”
三人齐声道:“我们也是忙的。”
“是啊,好忙,好忙啊,忙着洗一套衣裳吗?”
大吉也回来了,默默地坐下拿了筷子,周四郎先动筷给满宝夹了一块肉,大家这才开始用饭。
书房里的兰先生听着隔壁的热闹,抬头对庄先生笑道:“收到这样的三个弟子,你也算得偿所愿了吧?”
庄先生对他笑笑。
兰成许久不说话,给自己和庄先生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才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个痴人。”
庄先生端起酒杯轻抿一口,对他笑了笑。
兰成便叹气,侧首看向了外面,看着已经完全昏暗下来的天空道:“就不怕他也出不了仕吗?”
庄先生不在意的道:“不能出仕,也自有别的用途,我这些年不也教出了许多学生吗?好歹让他们有了一技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