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戚嘛,就要互帮互助嘛。
白善也认为他们要互帮互助,他不仅可以帮助郭刺史更快的融入青州,为其做出政绩来,还会尽量缓和他和路县令的矛盾。
路县令就坐在一旁看着他的盟友和郭刺史相谈甚欢,心中也复杂得很。
吃过下午茶,郭刺史带着众人移步回到刺史府,他先让众县令去休息一会儿,却请了白善和周满去书房说话。
让郭刺史很满意的一点是,北海县发生了山匪劫掠这样严重的事件后,白善第一时间告知他,并且和他求助。
这让郭刺史可以参与到县治中去,让他很满意。
这次郭刺史将他叫去要谈的就是这件事。
被带下去休息的县令们互相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凑在了院子里说话。
见下人上了茶便退下去,他们便不由放松了一些,悄悄看了一眼路县令后道:“听说北海县出了一伙山匪,竟然打劫村庄,还死了不少人呢。”
“我也听说了,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都已经传到我们县去了,因为白县令公开审案,最近我们县还有些文士特意跑到了北海县去看热闹……哦,不,是堂审去了。”
又有县令去瞄路县令,“白县令这算有功还是有过?虽说剿灭了山匪,但治下出现如此严重的匪患……”
他话没说完,意思却很明显。
路县令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有些愧疚的道:“山匪是本官在任上时出现的,就连劫掠事件也是在本官在任的时候,要说失职,那也是本官,和白县令并无干系。”
其他几位县令面面相觑,没想到路县令这么爽快就认了,话说郭刺史都这么看重白善了,您真的不再挣扎一下吗?
直接就认输真的好吗?
郭刺史此时也在和白善商讨路县令的失职之错。
白善道:“路县令的确有失职之过,但此事也不能全怪他。”
他道:“他们第一次抢劫小刘村是在去年的九月,当时只有几户人家受损,因为没伤人,只是损失了一些财物,所以村长只报给了里正。”
“而当时恰逢三年一次的里正评选,他出于私心没有上报,”白善道:“第二次,也就是出了人命的那一次是在过年前,当时路县令已经调任益都县,北海县那边是方县丞和董县尉代理政务,贾里正发现是治下村民纠结人组成了匪帮劫掠村庄,又因为贾大郎等人都出自同族,所以就帮着隐瞒了。”
案子现在已经很明朗了,贾大郎好吃懒做,又横行乡里,平时还喜欢赌钱。
他去年输了不少钱,但又好面子,花销特别大,第一次抢劫小刘村算是意外,当时他缺钱花,就叫上了几个玩得好的人一起进山去狩猎,想要抓一些野味去县城卖。
结果野味没打到,他们竟然顺着山到了另一头的小刘村。
一直以来,小刘村只有一条通往外面的路,他们走出来的这条路杂乱无比,根本就称不上路。
但见下面的村庄安静平和,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晚食才过不久的麦香味儿。
饿了快一天的贾大郎就恶从心起,带着人藏在山里半宿,等到天黑得透透的,所有人都熟睡之后就悄悄摸到了山边的几户人家里。
动静惊动了人家,但他们蛮横,动作又快,手中还有要打猎特意带上的刀,直接就威胁人拿出了钱,然后又一人扛了一袋粮食跑了。
他们原路返回,粮食都没带回家,直接拿到大集上出手卖了,和抢来的钱一汇合,发现还不老少,都快抵上他们一年的收入了。
于是他们拿着那些钱又浪了一阵,将钱都花完之后还倒欠了不少赌债。
但这一次,尝过甜头的贾大郎一点儿也不着急,他来回盯着小刘村好几次,发现这个村子虽然小,也穷,但因为它几乎与世隔绝,里面的田地又肥沃,所以其实是不缺吃的。
他们的粮食很多,比他们大井村这个大村还要多。
所以贾大郎决定干一票大的,所以召集了他能找到的所有兄弟,找了时机进去直接把整个村都抢了。
那一次,他们几乎把小刘村的粮食全都搬空了,还有那些村民的积蓄。
那可是一个村子几代人的积蓄,平时不显,放在一起还是不少的。
虽然要分成很多份给兄弟们,但作为老大,贾大郎还是分了不少,和他关系比较亲近的几个也分了不少。
这样的结果是很显然的,两个村子里突然富起来好多人,贾里正人品不怎么样,大眼光还是很敏锐的,当下觉得不对,就到各家走了走,然后就发现了一些不得了的事情。
加上小刘村的村长也找了过来和他报案,说小刘村被劫掠。
贾里正又不傻,一下就知道是谁干的了。
治下出现这样严重的事,那些土匪还多是他们同族的人,贾里正都没犹豫就决定瞒下这件事。
不然闹出来,贾家以后在这一片别想做人了。
他就只能替贾大郎瞒着。
贾大郎也知道贾里正知道了,见他出手,倒也大方,直接给贾里正家里拎去了两只鸡和两袋粮食。
贾里正收了东西,那就只能更尽心的替他们遮掩了。
白善道:“所以此事路县令虽失职,却也不能全怪他。”
他转移掉话题,道:“如今贾里正和众匪都被押在了县衙中,下官想听一听大人的处理意见。”
第2933章 投桃报李
郭刺史被请教,对此很满意,他想了想后道:“按律严惩吧,这些人都是本地的村民,甚至同里,竟然能做出劫掠乡民这样的事情来,民风已经败坏,若是不严惩以震慑人心,只怕以后还有人学着他们落草为寇。”
打劫绝对是这个世界上聚拢财富速度最快的方法,对于因为天灾人祸,活不下去才落草为寇的人郭刺史还有可能考虑网开一面;
但对这些完全是因为心恶才落草为寇的人,郭刺史觉得便是全杀了也不为过。
尤其是劫掠乡里的人,更不能容忍。
大晋说到底还是熟人社会,同州、同县便比陌生人更有感情,更不要说同里了,说白了,大家喝的水可能都来自于一条河。
就算是灾荒年代落草为寇的山匪,那也是去别的地方抢劫的,谁会在自己的地盘上落草?
那些人抢掠的也多是过路的客商,抢掠本地的人,你还当不当人,以后还葬不葬回祖宗祠堂了?
做土匪的人恶,做到连本地人都抢的土匪更是恶上加恶,已经连最基本的廉耻都没有了。
白善也是如此认为的。
他道:“贾里正也该严惩。”
郭刺史颔首,不过还是提醒道:“地方宗族盘根错节,你处理时要小心一些,贾氏要是不好处理,可以暂缓,不要再弄出民变来。”
白善应下。
他又道:“小刘村太小,山匪之事虽不是他们的过错,但因为涉及的人过多,当地只怕会排挤小刘村,结成村仇就不好了,你也要想办法化解掉。”
白善恭敬的应了一声“是”。
郭刺史沉吟,“此事其实还是上一任遗留下来的问题……”显然还是想把锅完全扣在路县令头上。
白善:……
为了他们那摇摇欲坠的盟约,白善只能继续劝道:“刺史,路县令是青州资历最老的官员之一了,他在这事上所有失职,但并不显。何况他在青州的名声还很好。”
去年一场东征之后,青州大半重要官员都被撸了,只遗留下一个路县令。
在那之前路县令还没什么名声,之后就声名鹊起了。
别人都有事儿,就他清清白白留下来了,看着就是个好官呀,更不要说他接手刺史府后能够将青州的乱局稳定下来,不仅在青州官场有了很好的名声,在读书人中也有了名声。
各县的文士这大半年来都没少讨论这位益都县新县令,所以白善给郭刺史的建议就是,“大人此时对他问责,落在外人的眼里,只怕有心胸狭窄之嫌,既如此,不如大方勉励,也让世人看一看刺史的胸襟。”
郭刺史本来就在犹豫之间,闻言叹息一声道:“罢,就如此吧。”
谈完了县城的公事,郭刺史就和周满谈起医署的事来。
周满便道:“大人,我这次还带了青州医署药典文天冬来。”
她笑道:“他是我的学生,在太医署时成绩便很好,青州城这边的医署要是开起来,我会让他暂时坐镇。”
郭刺史闻言便含笑来回看着俩人,笑问,“周大人的这个安排倒是周道得很呀。”
周满觉得他想多了,她之所以这样安排并不是想留在北海县和白善待在一处,而是因为北海县那边的医署正到关键时候,她得紧盯着它,看它走上正轨。
她回头可还得写报告呢,很重要的。
但郭刺史只是调侃了一句,没有再继续,让周满想解释都找不到机会。
白善就伸手悄悄的捏了捏她的手指,见她看过来就冲她笑。
周满冷艳高贵的瞥了他一眼,咻的一下抽回自己的手指,不理他。
郭刺史带着俩人出去,大家在宴会厅上坐下,总算开始了这次设宴的主题。
大家谈论起各县的发展问题和需要的帮助来。
当然,作为最近有重大问题发生的北海县被重点关注了,就算郭刺史和白善没有提起,也有别的县令对山匪之事表示了关切。
白善便官方的回复了几句。
见郭刺史竟然没有趁机对路县令发难,不免有县令主动道:“治下出现如此严重的匪患,白大人和上任县令都难辞其咎吧?”
路县令便主动和郭刺史道:“这的确是下官失职,请大人惩处。”
郭刺史却叹息一声道:“事情发生时你已经调离北海县,也不能全算你之过,不过教化平民亦是尔等身为县令的责任。”
郭刺史对七县令道:“尔等该引以为戒,回去后好好的宣传忠孝仁义,做好教化之责,不要以为教化就只是看着县学里的学生,并不是多少人考上府学,多少人考中明经进士就可以了的,平民百姓的教化也不容忽视。”
白善立即和其他县令一起起身出列,对着郭刺史恭敬的应了一声“是”。
这件事竟然就这么轻轻揭了过去。
众县令:……说好的郭刺史和路县令龙虎相斗,水火不容呢?
多好的找茬机会啊,怎么就放过了?
路县令一直提着的心悄悄放下来一半,落座时忍不住看向对面的白善夫妻一眼。
白善正在给周满拉开椅子,没接触到他的目光,周满就拉了拉他的袖子,白善回头,趁着郭刺史不注意朝他微微颔首,露出一个笑容。
路县令回到家时还在沉思,他的师爷松了一口气,道:“好在白县令还记得和大人的盟约。”
路县令道:“你一会儿让人悄悄的给他送个口信去,让他准备好下个月的官盐。”
路县令很懂得投桃报李的原则,道:“青州贫困,郭刺史打算用青州的官盐打出一条路来,正巧他又选择了北海县和我打擂台,那对官盐的要求肯定会更高,不仅是质量,更要求数量,让他扩大盐场,想办法将宋家从盐场里挤走,掌握盐场吧。”
师爷忍不住道:“大人当时都没能挤走宋家,他可以吗?”
路县令道:“让他试试吧,而且比起当初的我,白县令资本更雄厚,靠山更多,可比我有底气多了。”
至于能不能做到,那就不是他应该管的事了,反正消息他已经给出了,怎么做是白善的事。
师爷应了下来,亲自将此话吩咐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