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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零年代一只独秀 八零年代一只独秀 第105节

未被开发过,狭窄的街道,只能通过一辆脚蹬三轮车的距离。路边房子高高矮矮,像是打了各式各样补丁,又像是小学生手里的橡皮泥捏造出来的。入眼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粗制滥造,横七竖八错乱搭建晾衣绳子,就像路边竖起的电线杆子一样缭乱。

路边下水道的水泥井盖上,全是剩菜剩饭的残渣。

杨梅梅的家,破落的连个院墙都被砸烂了,锈迹斑斑的铁门上,泼了红漆,写着还钱,去死,等各种恶毒字样,透过塌掉的院墙,能看到堂屋玻璃全被砸了。

周子青站在门口看了一会,隔壁一家大铁门咯吱一声,走出一个穿着厚重睡衣的女人。刚一出来,就看到周子青站那,明显神情一愣,随后张嘴问道:“又是找杨老黑讨债的?”

周子青上下看了她一眼,没承认也没拒绝,只是轻轻笑了下,“婶子,杨老黑有回来过吗?”

“真是要债的,你也自认倒霉吧。年前来了好几拨人找他。他要有钱还能跑?”妇女摇摇头,眼中藏着疑惑上下打量周子青,“不过我看你和那些要债的有点不一样啊?你真是要债的?”

“我不是要债的,我认识杨梅梅,我替她回来看看,她很想她爸爸,想她爸爸能接她回家。”周子青脸色平静的解释。

说话的妇女一听到杨梅梅的名字,诧异了下,随后立马变了脸狠狠往地上呸了一口骂道,“遭天谴的杨老黑,可怜梅妮子都被她爸给卖了,还想她爸呢。”

“婶子,杨老黑平时对她好吗?”周子青听着妇女一顿骂,心里大致知道,自己没有猜错。

“好?好个屁好。见天没饭吃,还要这么点孩子给他洗衣服。他自己一天到晚见不着人,把麻将馆当家,孩子饿的差点送医院。输急眼借高利贷,这家借那家借,输光了,就要卖孩子。你说这是人玩意儿,就该给他一个子弹头……”又骂几句跟着说道,“梅妮子被送去福利院,可比在她爸手里强。”

妇女说完还有事转身回去了。

周子青却抬脚进了院子,冷冷的目光在院子里扫视一圈,堂屋的门锁被砸了,大敞着。屋里像样的家具没有一样,木桌子木椅子被砸稀巴烂,躺在地上挺尸,房子墙壁也被砸里乱糟糟的。

三间房子,周子青走进卧室看了眼,卧室的木床被砸了,只能看到地上横躺着一个木板子,放着一个破烂的棉被,旁边滚落着烟头和酒瓶子,墙角边上还有一些排泄物。

眼神微微眯了眯。

周子青没走,天将黑的时候,找了个避风地方坐着。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周子青忍不住问自己这话的时候,脑子里想到的却是放假前,自己最后一次去福利院,杨梅梅那一声一声,撕破嗓子的叮嘱和发自内心的期望。

气温渐渐降低,视野慢慢变暗,即使身上穿着很厚实,可手心却在一点点发凉。似曾相识的经历,却是不一样心境。

腿蹲麻了,就站起来靠着墙,周子青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等了多久,感觉脚像是被冻在地面上不能动弹。四周寂静只能听到冷风吹动电线的声音,才看到,一道鬼鬼祟祟的漆黑影子垫着脚步,闪身进了破败的院子。

无声无息的,没有一丁点动静。

周子青活动活动脚,甩了甩手腕,目光逐渐变得幽深冰冷。

杨老黑蜷缩着躺在破棉被上,他之前怕那些高利贷的人找他,也怕派出所的人找他,一直躲着没出来。临近过年这几天,才偷偷回来。

白天不敢再家,怕有人发现,天天穿的破破烂烂,像个乞丐叫花子,油头垢面的,不把脸上打流成结的头发撩开,压根没人能认出来他。

就这么躲躲藏藏,天黑趁人没注意再回来,总不至于大晚上还有要债的人过来吧。

杨老黑一躺下睡得很安心,可突然,堂屋木门似乎被风吹得咯吱一声,一双眼睛猛地睁开,整个人像弹簧似的弹跳起来。惊恐的,背靠着墙,只隐隐约约看到一个瘦高的黑影子,慢慢走过来。

想张嘴问谁,又想着自己回来很隐秘,屋里又黑,只要自己不出声,万一没发现呢?赌徒的心理,即使几率微乎其微,也会觉得有希望。

杨老黑咬着后槽牙,愣是没出声,可小腿肚却止不住打颤起来。

周子青抬脚进来,就看到靠墙的蜷缩一团黑影,稍稍不注意还以为是个什么东西放那里。看不清脸部五官,大约能看出体型是个不怎么高大的男子。

周子青距离黑影只有三米的距离停下,静静看了会,才极小声说了句,“杨老黑,我不是找你要债的?你别紧张,我找你是来给你送钱的。”

杨老黑一听到声音,是个年轻女声,心里的恐惧顿时放下一点。可转念一想,又疑惑起来。这人为什么来他家里?结果听到对方说不是要债,还是给他送钱的?更是满脑子不解。

只要不是要债的,又是女的,杨老黑刚刚还打颤不止的小腿肚,突然好了。

周子青很聪明,说话小声,安抚了杨老黑怕人知道他回来的事。距离保持三米,不远不近,却极大程度的让对方心理安心。尤其说话的时候,嗓音故意放柔,乍一听,像个年轻柔弱的小姑娘,更能让人放下防备。

接着周子青,不仅没走进,反而就地蹲了下来,也不管地上凉不凉,就这么坐下来。

站着总会给人一种随时要攻击的心理暗示,坐着,反而给人一种懒散的心里暗示,起码在杨老黑看到对方突然坐下,不仅没紧张,更是一头子雾水,看不透了。

“你到底找我干嘛?”送钱?他现在都成过街老鼠了,还能有馅饼掉他头上。

“我是外地人,我偶然听到有人说你……有个不大点的小孩。嗯,还有你缺钱。那个我可以给你钱……”年轻女声听着有些紧张,断断续续的,可话里意思杨老黑听明白了。

他当初被要债的逼得没办法,自己都快活不起了。就四处放口风,说想把孩子送人,白白送人是不可能的。好好健康的孩子,总能换点钱。

杨老黑没想到,真有馅饼掉他身上,心里砰砰跟着跳动起来,屋里四处漏风,可浑身却热乎起来。

“你也看到我被人逼债,家里都砸成这样,孩子……孩子让我放亲戚家养着呢,那个……那个你大概能出多少钱啊,我这两天就能把孩子给你带回来?”杨老黑声音透着欣喜和迫切,连带着从墙角轻轻挪过来,坐到木板破棉被上。

“你……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要孩子么?我不是为了养孩子。”声音突然变得低沉起来。

杨老黑兴奋上头,根本没注意声音的变化来,还沉浸在他可能要转运了。“孩子送你,你怎么养都是你的事,就是这个价格……”

“我要是……需要她身体上的一个器官部件,也没关系?摘掉可能……人就没了?也没有关系?当然,价格我出的更多,一定让你满意。”

杨老黑一直有听说过买卖身体器官的事。心脏,肾,眼睛说是从活人身上摘下来,再给安到其他人身上。没想到还真有这样买卖在。

犹豫沉默了会。

只听到外面风刮的更大了,呼呼的响,在窗外疾驰而过,光是听着就带着一股冰冷的颤栗。

周子青再等回复,可沉默越久,心却止不住往下沉,同时替杨梅梅感到悲哀。

杨老黑一咬牙,狠狠问道,“你……大概能出多少钱?”

一切都尘埃落定。

周子青手冻得发僵,撑着腿,慢慢的从地上站起来,轻轻拍打了裤子上的灰后,站直身子。声音冷冰冰的问道:“能问你一个问题吗?自己亲生的孩子,她伤心难过,哭着喊你爸爸的时候,你……你没有一点感觉吗?”

杨老黑终于听出对方语气上的变化,心里一惊,急声叱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老天真能开玩笑,你这样的人,也能做人家父亲。”周子青心里渐渐愤怒起来,“她和你有血缘关系啊,身上总是能找出和你相似的地方,看着她,就没有一点点心怜,爱护的念头吗?”

周子青脑子里嗡嗡乱响,总是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心里充斥委屈和愤怒。杨梅梅稚嫩期盼的嗓音,又在脑子里想起来。满心满眼的期盼,纯碎又纯净的依赖,不是因为别的,就只是因为是爸爸。

冷漠冷血无情,即使一无是处,在孩子心里,这是她独一无二的爸爸,是由衷的期盼着。

可是,这一切它公平吗?

凭什么被你轻易丢弃的人,还要心心念念想着你?还要想着为什么是自己?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没人告诉她,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她却要长年累月一直压抑这个问题,把自己逼到极限,尝试用各式各样的行径来掩盖,她就是这么长大的。

可是,这一切是她的错吗?

内心情绪激烈翻腾着,周子青忍不住攥紧拳头,轻轻呼出一口气,内心告诉自己,这是杨梅梅的父亲,不是她的,这一切和她没关系。

周子青转身出去,杨老黑却是急眼了,搞不清楚这个女人来这的目的。从木板上快速爬起来,伸手就要去拽人,想把人拦住。

周子青像是背后长眼,不等杨老黑的手靠近,转身一记快速侧踢,脚背直接提到对方颈上,带着几分怒气,用了全力。

杨老黑咣当一声,被踹倒在木板上。重物落地声响,在夜里尤其明显。

杨老黑痛苦哼哧两声,嘴里开始谩骂起来。

“再骂,就都知道你回来了。”周子青声音冷硬,在提醒着他。看着躺在地上吓着捂住嘴连喊叫都忍着的人,“我今天来,只是想告诉你,杨梅梅在福利院很想你。为了回家找你,爬树跳墙,把胳膊摔断了。她还不知道她一心期盼能来接她的人,根本不管她死活,只想把她多卖几个钱。”

躺地上扭动着的杨老黑,突然不动了。

周子青却转身走了,她替杨梅梅拿到一个零分的答案。

找了一个便宜低价小旅馆住下,房间逼仄矮小,窗玻璃被风吹得哗啦响。穿着衣服躺在床上,却没有一丝睡意。周子青失眠了。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横冲直撞着。头一回面对一个问题,周子青感到棘手,杨梅梅的今后人生,会变成什么样?她见着人,该说些什么呢?她说的话是对的是错的,都会直接影响一个人一生。

她自己,是好是坏,她能自己负责到底。可杨梅梅的呢?

她坦诚的说出残酷事实,杨梅梅能懂吗?

一夜没睡,天蒙蒙亮的时候,周子青去公交站坐公交车回了辰光大学。

杨梅梅的事情先搁下,周子青开始忙碌起来,小组活动室里,有很多大二大三的专业书籍,还有其他人想方设法买到的各种资料书。

周子青做任何事,都非常严谨和认真,学习起来,尤其是。至今为止,她还是觉得学习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萧红他们返校,直接跟着徐梁知教授进了实验室。每天也很忙碌,只有中午和晚上的时候有空,大家聚集在一起,讨论智能竞赛的事情。

周子青学习进程非常快,她这种纯碎的学习劲头,让孙尧和萧红看着都感觉不可思议,同时又不得不佩服。周子青一个人待在活动室,一待就是一天。

中午饭,晚饭反而换成萧红高林他们给她带进来,有时候忙到会忘记时间。

沾了顾时雨他们的光,周子青去过徐梁知教授的实验室。活动室突然停电不能用,顾时雨和教授说了一声,就把周子青带了过去。

这是周子青第一次见徐梁知教授。

“徐教授好。”周子青像个乖乖听话的学生,面对德高望重,知识渊博的教授,她态度端正且小心。

徐梁知从顾时雨嘴里不止一次听过周子青这个名字,国内第一次举办人工智能竞赛,恰巧竞赛时间和他的实验室工作时间撞了,他也是替顾时雨几个人有点惋惜的,很难得机会。

未来发展人工智能会成为主力,在国外很多学校已经开创这类专业,并取得很多专利成果。而他们国家还正在起步阶段。

结果一个大一学生,竟然会有这样的劲头和魄力。且对这一领域好奇,以及探索的欲望是毋庸置疑的,有欲望,才会有进步的动力。

周子青只待在实验室外围工作,偶尔他们几个中途休息的时候,会出来看看周子青进度,一些更专业的东西,周子青会先找理论了解,然后,顾时雨陈天阳他们实际动手操作演练给她看。

理论背诵烂熟于心,顾时雨操作演练的时候专心致志,一丝不差的看在眼里,然后在一遍遍自己模拟操作。

徐梁知教授很喜欢和年轻学生待在一切探讨问题,一起交流,更多的是和学生一切讨论国际计算机人工智能领域未来的一切可能性。

畅所欲言,年轻人怀有无限激情,对未来充满憧憬,想法更大胆和创新,每个人都诉说着未来人工智能来会给世界带来的可能性。

周子青时常会去图书馆查找国际上最新人工智能报道,她非常清楚现阶段国外国内的差距所在。对于萧红他们畅想研发某个领域专利成果,周子青更像一个追逐者。

所有人的言论,徐梁知都听在耳朵里,同时记在心里。几个年轻学生的发言只要稍稍一对比,就能看出一个问题来。学习同样的一个专业,有的人适合待在实验室搞研发成果,就这谋一个领域研发钻研。而有的人更适合做这一领域的带领人,领军人。

徐梁知在年纪不大的周子青身上看到了她的目标和野心,她也是第一个说要追上国际步伐的学生。即使她说的很隐晦,可徐梁知看到了。很多学生眼里,国外很多方面都要比国内发达,似乎是先入为主的观念,也就因此成为默认的事实。

周子青不知道,因为这次发言,她在徐梁知,国内目前人工智能领域最权威的教授心里留下了名字。

周子青和徐梁知能接触的机会不多,寒假过去,跟着辰光大学开学。

秦枫匆匆过来看了一眼周子青,说了些话,把最近自己的近况,交代一遍。能看得出来,他整个人焕发一新,明明是抱怨的时候,眼睛里脸上却是闪着光辉。

秦枫给周子青带来一堆好吃的,没骑自行车,实在是他的时间被占用太多。骑自行车浪费时间,有那时间,秦枫还想多和周子青说说话呢。

秦枫知道周子青比她还忙,她就是一个闲不住的人。总会给自己找事做,让自己一直处于忙碌的状态。

周子青一直忙碌着,四月份智能初赛,志愿者社团那边,向社团请假了。她已经想过了,等忙完这段时间,她准备去和杨梅梅聊聊天。

一开学,上课专业作业,选修课,忙碌到一个寝室的同学,只有寝室楼门禁到点的时候,才能看到人。

刚一开学,每天和金嘉瑜和吴淑贤,朱玉晴说话见面的时间不多,周子青又整天整天不在寝室。上完课,背着书骑自行车就去活动楼报道,没课的时候就能待一天,直到活动楼十点半熄灯关门。周子青打杂带饭的活,停了。

她自己忙起来,饭都顾不上吃,好在云海市过来,带了一大包特产零食。放了点在寝室,其他全都放在小组活动室里,再有就是秦枫送的,还有萧红孙尧他们各自从老家带来吃的喝的,活动室有个大纸箱子,里面满满都是吃的。

有时候还好,中午上完课是吃饭点,会吃了饭再去活动室。要是下课早,去了活动室忙起来,随便吃点什么对付一下。周子青这样,想胖起来根本不可能。

打电话回家,孙蓉蓉和周名博哪回都会交代她要好好吃饭,休息。周子青在电话里答应的爽利又痛快,挂上电话,忙起来,不饿都想不起来吃饭。

周子青在寝室里洗漱完,没熄灯,趁手拿起一本借来的专业书看。307寝室大多情况都是安静的,大家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偶尔也会聊聊天。

金嘉瑜选修课学习了一门心理学的课,还从图书馆里借来一本心理学书籍。用她自己话说,她们这个专业枯燥乏味,得选择一门有意思的课中和中和。

不知道她学的怎么样,反而对于观察人,看人动作反应,然后猜测人的心理想法很好奇,并乐此不疲的在寝室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