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的话他全都明白,虞念清吃多吐了一顿倒是小事,可若是放在其他地方,他的疏忽很有可能让这个孩子蒙受二次伤害。
但是,谢君辞就是不想让悟明带走她。
看到他一步不退的坚决,悟明不再坚持,他从怀里拿出几本书,塞给了青年。
谢君辞拿起来一看,这些书的封皮上赫然写着什么育儿经、还有孩童生病症状大全之类,林林总总五六本书。
“你若想带她,至少看看书。”悟明叹息道,“好歹能有些了解。”
谢君辞沉默地将手里的书收入储物戒指里。
“有备而来?”他挑眉道。
他是临时起意去找悟明,可悟明却已经备好了这些东西。
“本来想今日白天再来看看这个孩子,谁想到半夜会出这样的事情?”悟明双手合十,“愿二位一路顺风。”
离开客栈后,悟明在街上抬起头,看向谢君辞和虞念清落脚的那个房间,不由得轻轻叹息一声。
其实,他和谢君辞都对同一件事实保持了默契的沉默。
青州域虽然路程对凡人而言要远一些,从这里需走上半个月的时间才能到。
可谢君辞这样的修为,哄着念清睡个觉,她还没睡醒他们便到地方了,何须费力看那些照顾孩子的书呢?
悟明没有点破,谢君辞根本不像是个着急甩开包袱、要去做自己事情的态度。
或许青年自己都没察觉,仅仅是这一天一夜的时间,他便已经开始对这个小女孩感到不舍。
悟明叹息一声。
他真不知晓,自己顺从预感将这孩子交给谢君辞,到底是不是正确的事情。
另一边,谢君辞悄无声息地走进屋里。
他绕过屏风,来到床边,便看到小念清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手中还抓着佛修送她的拨浪鼓。
谢君辞伸出手,将被她掀开的被子好好地盖回她的身上。
看着小女孩的睡颜,他的眉眼逐渐变得温和。
…
虞念清这一觉睡得很好,她半梦半醒时换了个姿势,紧握的拨浪鼓发出声音,顿时让她迷迷糊糊地睁眼睛。
谢君辞走过去,就看到小姑娘还睡眼朦胧着便开始玩拨浪鼓了。她头发乱乱的,眼神有点没睡醒的呆滞,竟然也很可爱。
感受到人来了,虞念清下意识就伸出手要抱抱。
可是她伸出去的那一刻才忽然想起来对面不是哥哥,便又放下了。
孩子的信任是索取,很明显,哪怕谢君辞对她很好,可小姑娘仍然有一种小心翼翼的感觉,不敢太越线。
结果就在她放下手臂的那一刻,一双宽大有力的手掌便穿过她的腋下,将她抱了起来。
“还难受吗?”谢君辞问。
在他的怀里,念清懵懵地摇了摇头。
“我梦到、我梦到一个没头发的人。”她呆滞地说,“我还梦到……”
在虞念清有限的三岁半生涯里,她完全没有自己吐过的经验,所以根本不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只能怀疑人生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谢君辞倒是心情很好,她把悟明当做梦忘记了正中他的下怀。
和尚总归是比他讨人喜欢的,谢君辞本来还怕念清一醒来就到处找那秃驴。
“饿没饿?”他缓声道,“吃点东西吧。”
“可是昨天晚上已经吃过了呀。”念清天真地说。
谢君辞一顿,无奈地说,“一天要吃三顿饭,还要喝奶才能身体好。”
念清顿时睁大眼睛。
她很快提出新的质疑:“你昨天晚上没有吃饭。”
“我是修士。”谢君辞耐心地回答,“修士不用吃饭。”
这个词明显对一个小孩来说有点超纲了。
系统在她的脑海里解释道,“宝宝,他是神仙。”
对凡人而言,修士便是神仙,他们对这个概念并不清晰,还以此做出很多口口相传的评书之类。
念清不知道修士,但不吃不喝神通广大的神仙,是以前虞松泽给她讲的睡前故事之一,她是有印象的。
她认认真真地看着谢君辞的脸,总觉得以他的面容说出这句话,好像有点说服力。
小姑娘好奇地摸向他侧脸的面具,谢君辞抬起手指,按住那只柔软的小手,缓声道,“乖,不碰。”
“哥哥说神仙会吐火的,你也会吗?”她缩回手,兴致勃勃地问。
谢君辞想了想,他说,“我会飞。”
他抱着小姑娘在屋里小小地飞了一下,她紧张地搂紧他的脖子。
再下来的时候,她看着谢君辞的眼神里充满了崇拜,小脑袋又靠回去贴贴了一下。
除了那次见大夫时她无意识的搂脖子之外,念清便再也没有用过这么亲密的姿势。
此刻她忽然如此崇拜他,还像是小猫咪一样靠过来,谢君辞没露出第一次的惊愕与不适,与之相反,他竟然难以抑制地心情上扬。
修仙二百余载,他鲜少有这么心情好的时候。
这还只是一个飞行之术而已,她若是看到其他的招式,岂不会吃惊得回不过神来?
谢君辞伸手拍了拍念清的后背,他开口道,“等到以后——”
他本来想说,等以后有时间,他再给她看几个有趣的术法。
可是话说出来,便忍不住停顿了。
谢君辞忽然想起来,此行他是要送她去别的人家生活,哪还有什么以后呢?
第16章 变木梳
这次早饭,谢君辞吸取了昨晚的教训,减少了主食的分量。
由客栈伙计跑腿,送来了几叠精致却分量不大的膳食,每个都看起来又好看又好吃。
昨天谢君辞重金赏了伙计的效果体现了出来,得了他的许可后,伙计特地去请了当地有名的大厨,制作出这些又有营养还适合孩子吃的食物。
虞念清年幼的三岁生涯其实没吃过什么好东西,这顿早餐香得她直咂嘴,谢君辞一个没看住,便被她狼吞虎咽地吃光了。
这还不算,刚吃完,她就抬头眼巴巴看向他。
虽然谢君辞知晓这些膳食的份额是固定给三四岁孩子吃的,虞念清吃完之后应该不多不少刚刚饱,可被她水润的大眼睛盯着,固守底线似乎也变成了艰难的事情。
谢君辞清了清嗓子,他说,“过一会儿你还要喝牛奶,乖,不吃了。”
听到他的话,念清有点沮丧。
“可是我不知道一会儿是多久呀。”她奶声奶气地嘟囔道。
刚刚吃饭,念清都在坐在他腿上靠着吃的,如今没吃的了,她便沮丧地靠在了谢君辞的身上,脸颊抵着胸膛下面一点的位置。
谢君辞过往没有过这样的体验,如今被小姑娘软乎乎的身体靠着,无论多少次都有点不习惯,仿佛被她靠着的地方肋骨都灼热起来。
她那么小小的、软软的,慢慢在他面前展露出信任他的一面,像是小猫一点一点掀开肚皮,竟然会让他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谢君辞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手指却不由得一顿。
小姑娘的头发乱糟糟,本来初见时的两个揪揪也早就散下了。
谢君辞低声道,“一会儿还有事情要做,我先给你梳梳头吧。”
他来到梳妆台旁拉开小抽屉,里面果然有老板放的木梳子,和一二个外壳肮脏、不知道被多少人用过的胭脂。
谢君辞便又将抽屉塞回去了。
想了想,他命令自己的血玄剑化形。
境界越高的修士,本命剑也越强大,有些甚至会幻化出剑魂。偶尔在不宜露剑的地方,化形成主人的扇子或者簪子之类也是很常见的。
只不过谢君辞过往一向行事霸道,他不屑其他人如何看自己,所以从不遮掩身份,更不掩盖自己那周遭戾气的本命剑。
血玄剑也横行霸道惯了,没想到这两日谢君辞却破天荒地要它变成戒指,就为了不吓到小姑娘。
这也就算了,如今怎么还能让它幻化成梳子呢?!它的一世英名啊!
谢君辞修长的手指上,黑底红纹的戒指嗡嗡不停,血红色的纹路不断闪动。
是血玄剑在表示自己的不情愿。
谢君辞眸子微暗,神色逐渐危险。
那是他从未像念清展露过的另一面,冷冽又肃杀。
血玄剑立刻怂了,它乖乖幻化为一把黑色木梳,躺在他的手心里。
谢君辞转过头,就看到被自己刚刚放在桌子上的小姑娘撑着手臂,百无聊赖地在桌边荡着腿。
一看到他转身,她便眼睛亮了起来,还伸手要抱抱——只是动作有点犹豫,带着试探的意味。
谢君辞心情大好,他伸手将小姑娘捞在怀里,一点点将她的头发梳得柔顺。
就在这时,木梳似乎碰痛了她,她缩起脑袋,轻轻地‘嘶’了一下,便继续撑着脑袋发呆了,很明显没放在心里。
谢君辞却停了下来,他垂眸看向手里的‘木梳’,木梳在瑟瑟发抖间调整梳齿的大小与弧度。
血玄剑很委屈,它明明是一把血雨腥风之剑,过去这两百年都与主人合作无间,如今却在两天内就被凶了三次,可它也很无辜啊!
它是凶剑,它又不是木梳,它怎么知道好木梳该怎么变。
可惜血玄剑什么都不敢说,只能安静如鸡地装死,任由主人握着它。
谢君辞将小姑娘的头发梳得整齐又柔顺,感觉她更可爱了。
这时,外面响起敲门声,念清被声音吓得一颤,向着他怀里缩去。
“不怕,我找人过来给你量尺寸,好做衣服。”谢君辞缓声道,“很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