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她这话,婵云泪眼婆娑,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你听我说……”
不远处,祝成曦瞧了她们一眼,对她们谈论的事情不感兴趣,转回头去,认真投着壶。
婵云想起什么,看了看祝成曦,将松萝拉到角落去,对她道:“是这样的,我籍贯原是在永州,被卖进祝府前,在永州还有一个不大亲近的表兄。我之前并不想打搅他,可如今实在情势所迫,不得不写信求他助我。”
“只是,我出不了三公子的院子,没办法把信送出去,再过两日,我会将信写好,你到时候悄悄地来三公子的院子,拿信替我送出去可好?”
松萝陷入犹豫。
把信送出去,对她来说不是难事,可……
她可没忘记婵云从前是什么样的人,如今却忽然转变态度,这样求她,这事到底是真是假?她要不要帮?
婵云见松萝踌躇,又哭哭啼啼道,“松萝,你帮帮我吧,要是连你都不愿意帮我,我就真的无路可走,只能寻死了!”
“行了,别哭了!听得我心烦!”松萝嫌弃地瞪她一眼,别开头,许久,终究还是道,“要在哪里接信?”
婵云眼前一亮,立即扬起笑,凑到松萝耳边说了。
说完,婵云又握住松萝的手,一叠声道:“多谢你,要不是有你,我当真没别的法子了。”
“行了走吧走吧,我没时间听你说废话。”松萝不想与她多做纠缠,挥了挥手。
婵云这才抹去眼泪,转身离开了。
松萝也走回祝成曦所在的地方。
只是,二人交错之时,松萝并没有注意到,婵云低垂眼睑下,一闪而过,稍纵即逝的莫名阴暗。
第17章 “世易哥哥。”
如今已到十月,快要入冬,这个时候,祝府都会派人出去采购布料,也是为冬日添新衣。
翌日,柔兰很早便起来,她手受了伤,没办法再碰水洗衣,给各个院子送清洗晾干好的衣裳的任务便交给了她。
隔壁屋子,芬梅打着呵欠正要走出去洗脸,却被快步走过来的曼香拉住了。
“怎么了?”芬梅看向曼香。
曼香看了外头一眼,压低声音道:“一会儿出去的时候,记得对那狐媚子态度好点。”
“为什么?”芬梅登时皱眉,狐疑地看着曼香,“你没发烧吧,怎么尽说胡话。”
曼香拍开芬梅探到她额头的手,压着心底的嫌弃,只道:“芬梅姐,你听我就是了,难道你还不相信我?我保准再过两日,她就没这么好过了。”
说到这里,曼香唇边露出阴恻恻的笑。
芬梅转头想了想,自从昨日晚上婵云悄悄地来到这里,找曼香说了一通话,曼香今日就变得这样奇怪,莫不是……莫不是她们已有什么对付那狐媚子的计策?
“好吧,我知道了。”纵是这么说,芬梅仍是有些不甘心。要对那狐媚子和颜悦色,还真是难为她了。
芬梅率先走出去,目光凝聚在那道娇小的背影上。见柔兰站起身,端着干净衣裳要送去别的院子,赶忙跑过去道:“柔兰啊,你手还没好,怎么能做事?”
柔兰方才其实听见曼香与芬梅在背后窃窃私语,但并没有听清她们在说什么,现在见芬梅笑着过来,只觉得奇怪:“你……”
“之前啊,是我们不好,我和曼香都想过了,既然大家都在一个院子干活,就别起内讧欺负自己人了,往后我们互相扶持。”芬梅干笑着说完,去拿她手上的衣裳,“这些我帮你去送吧。”
“不用了,我自己去吧。”柔兰不动声色地把手里东西挪了挪,绕过芬梅,走向杂院大门。
芬梅着急喊了声,又追过去。
后头曼香走出来,不屑暗唾了声。这女人傻的吧,让她对这狐媚子态度好点,可没让她这样去帮忙,蠢货。
柔兰走到杂院门边的时候,芬梅刚好追上来,正当她要再次抢柔兰手里东西时,杂院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王嬷嬷打开门,冷不丁看见她们站在门后面,明显愣怔了下,“你们怎么站在这里?”
芬梅嘿嘿笑着,趁着柔兰不防,端过她手里的干净衣裳,“王嬷嬷,柔兰要送衣裳给各个主子的院子,你瞧我这不是想帮她送去嘛。”
王嬷嬷眯起眼睛,打量了芬梅几眼。
她可还记得这叫芬梅的丫鬟,来的第一日就因为挑衅柔兰被她罚洗了全部衣裳,现在会这么好心帮柔兰做事?
“真的?”
芬梅赶紧说:“可不是,柔兰手伤了,大家都是一个院子的,互相帮衬才是好的。”
王嬷嬷见芬梅态度出奇的端正,便没再想太多,嗯了声,道:“也好,既如此,你去帮柔兰送吧。我这会儿要出府,人手不够,便想着过来挑个人随我出府。柔兰,那就你随我去吧。”
柔兰没料到事情拐了个大弯,愣了愣,只得点头:“是。”
芬梅见王嬷嬷带着柔兰扭头走了,手上还端着衣裳,宛如晴天霹雳劈下,呆在那里——什、什么?王嬷嬷原来是来这里挑人与她一起出府采买去的?
等到反应过来,芬梅用力磨牙,抓紧手上的东西。
这……府里的丫鬟出府极难,若是能出去一次,简直就是天大的好事了,她、她竟将这种好事拱手让给了那狐媚子!
身后,曼香走过来,见芬梅咬牙切齿站着,便问道:“这是怎么了?柔兰呢,怎么就你一个人站在这儿。”
芬梅跺脚,头顶都快冒烟,“王嬷嬷把她带出府,采买衣裳去了!”
曼香看着芬梅这模样,联想一下便明白了是非曲折,眼中讥嘲,嗤笑道:“芬梅姐,这就得怪你了,我让你对她态度好点,可没让你这么帮她啊。”
“你!”芬梅瞪眼看她,“这难道还是我的错了?!”
曼香不想和她吵,假意笑笑,“当然不是,这也无妨,就让她出去一下,她还能逃了不成?反正都是要回来的,该落在她头上的事情,她一件也逃不了。”
说完,曼香看向杂院外的方向,哼笑一声。
出去了也好,等到回来,一切事情便都顺理成章了。
*
柔兰跟着王嬷嬷到了祝府大门。
这里已经站着数个丫鬟小厮,都是王嬷嬷挑出来较为得力的。出去采买料子,不是个小数目,得带多些人。
王嬷嬷正走着,脚步一停,忽然转身对柔兰道:“记住了,领你出去,就只是帮忙而已,我看你是个懂事的,这才带你出来,肚子里不要揣着其他心思,别看着外面人多,就起了想跑的念头,祝家丫鬟的身契都还握在老太太手里呢,听见没有?”
柔兰点头:“奴婢知道。”
王嬷嬷这才满意,转头对剩下的丫鬟小厮说:“走吧。”
柔兰听见这一声,虽低着头,却仍是不由自主地微微攥紧了手心。
她……来到祝府这么多日子,还是头一回,踏出祝府的大门,不可谓不高兴,她在祝府待的这些日子,总觉得压抑,纵然是出去做事,也能透一透气。
王嬷嬷上前同看门的侍卫说了,很快,侍卫便放行,打开了大门。柔兰跟在丫鬟小厮最后,也走了出去。
一出祝府,耳边的声音便多起来,街上人来人往,声音嘈杂。
许多路过的百姓看到她们出来,纷纷投来视线。
祝府豪奢之家,大门大户,有个什么风吹草动,自然是惹人注目的。
柔兰看过去,这一条街上,也确是祝府的装潢最为奢华,一看便知地位不凡。
王嬷嬷催促着他们走,柔兰收回视线,不再多看。
跟着王嬷嬷绕了两条主街,到了西市。这里多是专做生意的商铺,成衣铺、首饰店、脂粉铺与酒楼客栈之类大多都汇聚在这条街上,因此这里的人也教其他地方多了不少。
王嬷嬷到了李氏成衣铺外,转头对他们这一众人道:“先在这里等着,别乱跑。”
丫鬟小厮们应声,老老实实守在了原地。
柔兰也站在旁边。
除了柔兰,其他丫鬟小厮也其实差不多,都是难得出来一次,看外头的东西便分外新鲜,此时王嬷嬷没在旁边盯着,他们虽然不敢随意走动,目光却都在附近的摊贩与商铺里流连不去。
对面是一家专卖女儿家胭脂水粉的店铺,阵阵香风随着风,直往这里吹,惹得他们其中两个小厮频频往那边看。
柔兰左右无事,也看了过去。
脂粉店铺里,摆放着各式各样精致的胭脂水粉,一看便是高档人家才能用得上的贵奢物,不少进去的都是衣着光鲜亮丽、家世不菲的人。
柔兰看了一眼,便想移开目光。
只是她不知在那脂粉铺里看见了什么,呼吸骤然停顿。
她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睁大眼睛,怔了片刻,确定不是自己看错,忙又转回头去。
只是她犹豫的这些时间,原本在脂粉铺里的人已经走了出来,只得往街道两旁寻找。
终于,确认无误之下,她的目光定格在脂粉铺隔壁,一家售卖精致首饰的店铺里。
她睁大了眼睛,看着那道熟悉身影,紧握住了手。
旁边有丫鬟发现了她的不对劲,过来问她:“柔兰,你怎么了?”
柔兰转过头,急切之下,来不及同她解释,只越过她想去找王嬷嬷。
恰巧,这时候王嬷嬷与成衣铺的李老板商议好了料子,走了出来,柔兰急忙上前,“王嬷嬷!”
王嬷嬷冷不丁被她一拦,差点吓一跳,紧皱着眉道:“干什么?咋咋呼呼的!”说着,对其他丫鬟小厮道,“可以进去了,走吧。”
一众丫鬟小厮都听话朝里走,王嬷嬷也想转身跟进去,却被柔兰拉住走不了。
“柔兰,你怎么回事?”王嬷嬷看向柔兰,脸色沉了。
柔兰眼眶微红,急切道:“王嬷嬷,可否给我一些时间,就一些时间就好,我见到故人,想过去说几句话。”
故人,什么故人,就在这附近?王嬷嬷眉头拧成麻花,不相信地瞧着她:“这么巧?”
“确实是,我不会认错的。”柔兰急切摇头,眼中含泪,“王嬷嬷,就给我一些时间,我不会跑的,就在这外头,我说几句话,说完就回来,可以吗?”
听了这话,王嬷嬷又将她打量几遭,见她急得红了眼眶,看起来不是假的。
“行,那你快点,我给你一盏茶的时间,快去快回。”王嬷嬷扭头说完,又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记住了,别想着跑,这附近可都埋伏着祝府的人,你若是跑了,逮回来,绝对没有你好果子吃。”
见柔兰点头,王嬷嬷这才松了手,看她一眼,扭头进了成衣铺。
柔兰抹去眼角的泪,扭头朝方才的地方看去,来来往往的人群中,那人还站在那里。
柔兰穿过街道,走到那专门售卖首饰的商铺外。
商铺里的伙计朝她看来,见她衣裳朴素,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人家,嫌弃地道:“没银子就别进来了,你付得起这里头的东西吗?”
柔兰心中一涩,咬住唇瓣,还是停住了脚步。
她看向不远处同一个女子站着的男子身影,眼里强压下的泪又浮起来,唤道:“世易哥哥。”
话音落下,那道身穿绸缎衣袍的男子挑选首饰的手猛地一顿,朝四周看去,寻找说话声音的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