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走了半盏茶的功夫,前面一处重檐盝顶的殿宇在视野里铺张开。
单层的汉白玉石须弥座上,灿黄的琉璃瓦顶。
殿前延伸出的月台围了圈穿花龙纹汉白玉石栏杆,柱头雕刻龙凤相望,月台正前方和东西两侧各有台阶。
“父皇给皇祖母搜罗来的瑞兽,就养在这钦安殿的抱厦内,要不要去瞧瞧?”杨则善低头询问。
林菲心事重重,听到他的声音才回过神来。
“好……好啊。”她低声应下。
杨则善牵着她上了白玉台阶。
有守在抱厦门口的宫婢见到她们过来,立刻屈膝做礼:“参加太子殿下。”
“嗯。”杨则善看一眼抱厦里面亮着的烛火,问道:“孤记得瑞兽是养在此处,如何到了夜晚里面还是通火通明,没有熄灯?”
宫婢说道:“启禀殿下,今夜是瑞兽产子的日子,看护嬷嬷正在里面帮助瑞兽接生。”
“瑞兽产子,倒是难得。”杨则善用下巴睨着抱厦的门:“打开门来,孤要进去瞧瞧。”
“是。”宫婢立刻一左一右,退开抱厦的门。
门刚一推开,便能闻到一股血腥味,还有瑞兽产子的嗷呜声。
林菲面色一白,脚步迟疑着有些不愿入内。
杨则善却拉了她的手,强势地领着她往里走。
隔开的两个巨大铁笼里,左边的笼子里面,一只强壮的公虎正在焦躁的来回走动,右边的笼子里面,一只通身白底黑纹的母虎,正侧趴在猩红毡毯上痛苦的低嚎着。
看护瑞兽产子的嬷嬷看到了进来的人,立刻上前做拜:“见过太子殿下。”
“免礼。”杨则善看着笼子里的母虎,眯了眯眸子,问道:“这瑞兽何时能产下小瑞兽?”
“已经两个多时辰了,不出意外的话,大约半盏茶后便可产下小瑞兽。”嬷嬷回答。
“好。”杨则善颔首。
林菲被杨则善握着肩头,她原是想寻个借口离开此地的,可是当目光触及那母虎微张的深蓝色兽眸,又不知怎的,竟鬼使神差般移不开脚步了。
母虎的小腹一下下有节奏的收缩。
半盏茶不到的时辰。
母虎发出最后一声兽嚎,虎宝宝顺利地从母虎身体里面滑了出来。
“生了!”嬷嬷欢喜地喊道:“终于生了,顺利的生了一只小瑞兽!”
隔壁笼子里焦躁踱步的公虎也终于停下了脚步,它挤到笼子边沿,想要去舔母虎的脑袋。
刚出生的虎宝宝眼睛都张不开,身上染着鲜红的血,懵懵懂懂的耷拉着四蹄和脑袋。
母虎疲惫地看了公虎一眼,又低头去嗅虎宝宝的身体,确认气味后,便伸出舌头舔干净虎宝宝身上的血。
杨则善拥着林菲,叹息道:“菲儿你看,虎毒尚且不食子。”
虎毒不食子,一句话砸在了林菲的心口上,疼的摧心剖肝。
一滴泪砸在了太子的手背上。
杨则善捧起林菲的脸蛋,低头打量她蓄满泪的眸子。
“哭什么?”他问。
第62章 062  号脉
林菲已经喝下了堕胎药, 她当然不敢说实话。
“没……没什么。”林菲用手背擦去泪水,说道:“就是头一回看见瑞兽产子,有些触动罢了。”
“是罢。”杨则善从袖口取出一面帕子, 给林菲擦拭眼角的泪珠,又随口问道:“你若在殿里闲来无事,给孤在帕子上绣个表字如何?”
林菲不太想给他绣字, 面上有些犹豫。
杨则善却假装没有看见她的迟疑,拉了她的小手摊开,在她粉色纹路的掌心用手指写下两个字。
常德。
“替孤绣上这两个字,嗯?”
林菲手中握着帕子, 没有答话。
杨则善吻上她的鼻尖:“不说话,孤就当你应了。”
从御花园回到东宫,已是夜里亥时。
回来的路上,林菲坐在步撵里, 心里惴惴不安。
她不知道刚才杨则善看瑞兽产子时说的话, 是一时有感而发, 还是察觉到了什么。
林菲心中存疑,可面上却不显。
等步撵在东宫停下, 两人一道进了承德殿。
各自去净房沐浴,林菲沐浴的时间向来是比杨则善长出许多。
等到林菲沐浴结束进入内室的时候, 杨则善早就穿着明黄色寝服,坐在贵妃榻上, 手里握着她傍晚时分看过的话本子正在阅读。
“这是女儿家看的话本子, 殿下哪里会喜欢?”林菲手指梳理着披散在后的黑发,走近贵妃榻同杨则善说道。
“孤只是想多了解你一些。”杨则善说着,随手把话本子搁下。
说罢,他起身打横抱起林菲, 朝最里面的金丝楠木大床走去。
“你的月事可来完了?”他边走边低头问道。
林菲被迫靠在他的怀中,双手揪住了袖口,睫毛颤颤:“尚未彻底利索。”
“是罢。”杨则善停住脚步,深深瞧她一眼,到底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抱着人上了床榻。
熄了灯的床榻黑漆漆的。
林菲习惯性的背对着杨则善,蜷起身子睡。
杨则善从后面贴上来,大手抚上她柔软的小腹。
“殿下,我的葵水还未干净。”林菲出声提醒。
“嗯。”杨则善应下:“孤不动你。”
他嘴上虽这般说着,可是指尖已经熟门熟路的挑开了她的小衣,掌心再无隔阂的直接落在她柔软的小腹上,但却没有动,只是这般裹着。
“睡罢。”林菲听他叹息一般说道。
小腹感受到掌心传来的灼热,林菲觉得不适想要逃离,但是杨则善根本不给她躲避的机会,牢牢禁锢着她娇小的身子。
“莫动,快睡。”杨则善提了喉结,嗓音暗哑。
林菲不敢再动了,便只得被他裹着小腹,闭上眼睛睡去。
……
一连七八日。
杨则善都在晚膳之前回到承德殿,陪着林菲一道用膳。
用完膳后,他便领着林菲四下走走,散步消食。
夜里。
杨则善拥着林菲入睡,手会钻进她的小衣,裹着她的小腹入睡。
渐渐的,林菲看着依旧没有到来的月信,愈发觉得不对劲了。
她私下寻来春梅,问她堕胎药的方子没有开错罢。
春梅很坚决地表示,绝对不会出错的,又向她解释,有的女子怀胎月份太小,吃了堕胎药也不大有感觉的,可能是某次不留意的如厕时,胎儿就已经落下了。
林菲对于做事踏实,嘴巴牢靠的春梅当然不疑有他,这才放下心来。
这日酉时不到,便有宫婢进到殿内,同林菲道:“殿下喊菲儿姑娘去书斋一趟。”
林菲迟疑着起身:“今日酉时不到,殿下如何就回东宫了?”
“这……奴婢就不清楚了。”宫婢摇头。
林菲虽然迟疑,可到底不敢耽误,这便让春梅和月娘给自己稍作整理,便出了正殿往书斋走去。
书斋的门虚掩着,林菲唤道:“殿下。”
“进来说话。”杨则善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林菲推开虚掩的朱红菱花门,提起裙摆进到书斋里来。
只见杨则善已经换了一身月白色锦缎直缀袍,修身长袍衬的他似竹挺拔,月白袍子上织金点点。
支摘窗打开,晚霞流云挂在宫墙之上,一阵清风吹入书斋,吹不散书斋里的浓浓墨香,却吹得林菲发髻上的流苏金钗和丁香耳坠轻轻摇晃。
杨则善听到脚步声,却并未抬头。
他站在梨花木书案后面,正右手提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林菲站在书案前方等了片刻,只等到杨则善停了笔,朝她看来。
“过来瞧瞧。”他说。
林菲走上前去,只见宣纸上落笔四个字。
玉琮、琇莹。
“殿下?”林菲眼中露出不解。
杨则善眸光似有深意地瞧着她,缓声说道:“琮为八方象地,古为祭祀天地的礼器,亦有立于天地四方,可继大统之意。若是男孩,便叫安玉琮。琇为宝石,莹为通透,正所谓有匪君子,充耳琇莹。若是女孩,便叫安琇莹。你看如何?”
林菲吓得后退一步。
杨则善见她差点撞上桌角,便抬手一挡,又把人拥进怀中。
“做什么莽莽撞撞的?”杨则善不悦道。
“殿下忽然同我说什么男孩名、女孩名的,实在太过突然,吓到妾身了。”林菲抚着惊魂未定的胸口,面色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