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吓一了跳。
皇帝浑身狼狈的很。
在这宫里,皇帝便是在这种雨天脚沾了水,那也是奴才的罪过,更不用说这样浑身湿透的样子,宫柳险些惊唿了,但是他总算忍住了:皇上?
太君醒着吗?皇帝的声音略带沙哑的问。
宫柳心头有些没底,但是自从皇帝有意识的软禁太君,并且将太君宫中的亲信一个个都剪除之后,宫柳压根也不知道外头的消息,如今正是两耳塞听,不知所措。
只能小心翼翼答:还没有服药,眼下还醒着。
皇帝抬脚,便往里面走。
太君这会儿果然没有睡,他今日不知怎么,心绪不宁的厉害,外头那雷声雨声,也吵的厉害,这会儿他头又有点儿痛了。
正想着宫柳为何还没有回来,突然,他在门口看到了浑身湿透的皇帝。
他一愣,而后站起来:怎么了?
这一声,恍然间,皇帝仿佛回到了年幼的时候,那会儿,他还略有贪玩儿,有时候弄得身上脏兮兮的,太君便是这样问他一声,怎么了。
皇帝眯着眼睛,看着面前的太君。
与记忆中相比,他已经,老了许多了。
太君长得自然很好,他长得很好,但是架不住年纪已经有些了,而且最近病的,实在是让他苍白了许多,眼下看来,与当年记忆中,自然是有所出入的。
我杀了他。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没说杀了谁。
但是这一刻,太君手指微微一颤,瞳孔紧缩,他甚至连嘴唇都颤抖了起来,他勐地冲到皇帝面前,一把揪住他的领子:他是你父亲!
哈。皇帝突然笑了:我不过想用这话试一试,在太君心里,到底是谁最重要,原来,果真是他吗?
太君惊疑不定的看着皇帝的笑容,眼下他无法辨别皇帝这话到底是真是假了。
原以为,我这样说一句,太君可能第一个想到的,会是长平呢。
你疯了!太君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可这会儿,喉咙都哑了,他死命抓着皇帝的衣襟:你已经是皇帝了!当年知情的人,我已经处理过了,绝对没有人会泄密,没有人会威胁你皇帝的位置,为什么你还要这样!
只有死人最能保守秘密,这不是,太君您教朕的吗?皇帝那脑袋歪了歪,看着太君,模样甚至有几分天真。
太君唿吸急促,他看着皇帝眼下迫切想要得到一个答案:你到底,有没有有没有杀他!
还没有。
太君刚松了一口气。
明日就杀了,如今,人在天牢。
皇帝看着太君,眸中黝黑一片:朕此次前来,是想给太君一个选择。
太君几乎不能唿吸,他眼下脑子一片空白:什么?
皇帝看着太君:朕给你一个选择,太君若是能亲手杀了他,亲手了结这段孽缘,朕与太君,便如从前一样,朕会服侍太君百年,你我,还是父慈子孝,太君觉得如何?
太君目瞪口呆的看着皇帝,他在宫中多年,早已喜怒不形于色,可今日,屡屡失态,他看着皇帝,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我不
皇帝看着太君那表情,眼睛微微的眯起:太君心中,他,比荣华富贵,比朕,都重要,是吗?
皇帝嗤笑一声:想来,太君果然是将他看的比朕重要吧?否则,既然知道自己已经是入宫贵君,又如何会与他有了朕呢?已知这宫中举步维艰,却偏偏还要留下这一段情,太君对他,也算情深义重不是吗?
太君看着皇帝脚下不由往后退了一步,他看着面前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只觉得十分陌生。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心里知道答案。
可他还是要问: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你的身份没有人知道,如今你已经是皇帝了,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太君问这话,好奇怪。皇帝道:他为你寻活人试药,对你如此情深义重,朕又怎知,他不会在知道,朕给你下了阿芙蓉之后,反过来,对付朕呢?
太君抿着嘴唇:你以为他不知道你对我下毒的事情?
皇帝默然。
他自然知道那阿芙蓉是你用来牵制我的!他怎么会不知道?这种不会要人命,却上瘾的恶心东西,这宫中除了你,又有哪个人敢对我下手?太君道:他知道!可他什么都没有说,你是恨我的是吗?恨我生下你,恨我没有给你先帝的血脉,所以才这么对我的是吗?
皇帝依然默然,但是好一会儿,他看着太君突然反问了一声:我,不该恨吗?
这一句,他没有用朕。
太君看着皇帝:是,你有资格恨,是我让你成了血脉不纯的皇室子弟,可你要恨,恨我一个人便是了,是我入宫之后不检点,还与他有了你,又是我,不舍得将当初在我腹中的你,用落胎药打下来!还是我,一手为你筹谋,将你推上了皇位!
所以朕该谢谢你为朕做的一切吗?皇帝看着太君,突然表情仿佛轻松了:说来,朕知道自己身世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查长平的身世,看看他是否与朕一样,可结果,他却与朕不同呢,他是正儿八经的皇室血脉,朕知道这一点的时候,真的好恨啊,太君,你为什么要将我生下来呢?
太君咬着牙:若是知道有今日,我当初,就不应该将你生下来!
这时候,外头又一个霹雳。
皇帝轻笑一声:眼下说这些倒是也没什么用,朕已然被生下来了,已然坐上了皇位了,不可更改的事情,自然也不用更改了,朕今日来,是给太君选择的,太君,选吧。
太君若是能亲手杀了他,亲手了结这段孽缘,朕与太君,便如从前一样,朕会服侍太君百年,你我,还是父慈子孝。
这是他给他的选择。
太君摇了摇头:你杀了我便是了,我不会选的,左右眼下我身边的人,你能调离就调离,能除去的就出去,我看你早就不当我是你的阿么,今日又何必惺惺作态,说这一番话呢?
皇帝深深看着太君。
当真不选吗?他道:你若今日不杀他,明日,他便会以通敌的罪名,在百姓的唾弃中,被凌迟处死,所有人都要看着他的肉被一片一片割下来,他要这样熬上三天,然后,再痛苦和所有人的唾弃谩骂中死去。
太君的心都在颤抖:你他咬着牙:好,我去杀了他。
这话说出来的一瞬间,两行清泪从太君眸中滑落。
皇帝看着他的眼泪,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来:不要怪朕狠心,朕这可是给你他机会减少痛苦,说来他先前还向朕求见太君一面,朕本打算是不让你们见面的,如今也是心软了,让你们见这最后一面,太君,你可不要恨朕啊。
太君接过皇帝手中的瓷瓶,冷笑着:你疯了。
皇帝藏在宽大衣袖下的手,死死的攥着,他看着那从小对他关爱备至的阿么,如今的太君。
脑中想起的,还有先帝的模样。
皮笑肉不笑:朕从知道朕并非先帝血脉的时候,便疯了。
这一日夜里,通敌的沈将军,在牢中,服毒自杀,一时间,得到消息的所有人,只感觉唏嘘不已。
将军府,从此闭门谢客,曾经门庭若市的将军府,自此之后,便没落了。
消息传到萧长平那儿的时候,萧长平已经与西疆大军交上手了。
西疆之人能征善战,名不虚传,而且先前已经连续攻下两城,萧长平不准备坐以待毙,便采取主动攻击,在夜袭奇袭的情况下,率先夺回了一城,让军中之前因为沈将军投敌,又丢失了两城的战士们的情绪一下子恢复起来。
其他副将也在短时间内,对萧长平心服口服。
这一日夜里,萧长平正在房中看着堪舆图,研究行军路线,他天色已晚,他看了好一会儿,那蜡烛有些暗了。
正在这时候,红卯给他换了一支新的,光线瞬间亮了不少,但红卯看天色已晚,对萧长平道:王爷,今日暂且休息吧,您这样,身子吃不消的。
萧长平看着那摇曳的烛火顿了顿,正在这时候,外头有人通禀。
红卯道:是奴才吩咐人给王爷准备的吃食,这个时候了,王爷想必是饿了。
萧长平确实有些饿了,看红卯端了一碗红薯粥过来,他接过吃了起来,正吃了几口,突然,他感觉腹中绞痛。
噗!他喷出一口血来。
意识全无之前,他只听见红卯大惊失色的喊了一声:王爷!
第248章 边关(一更)
沈北近日实在不算忙,在得知外头的事情如计划进行之后,他一边探听各方消息,一边在青州过着隐居一般的生活。
直到,一个消息传了回来。
平西王死了?!
消息传回京城的时候,所有人都惊了,朝堂文武百官瞬间乱作一团,没有人知道边关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突然传来平西王被西疆之人暗算,而后失去下落的消息。
这边关失去下落,大概率就是死了!
这朝中人刚刚还沉浸在沈将军通敌畏罪自杀,平西王英勇夺回一城的消息中,结果突然冒出这么一个消息来,简直打的人措手不及。
这平西王出事了,可怎么办?
未经之际,还得派人去找啊!
不是啊!如今最重要的还是边关啊!连失主帅,军心浮动,好不容易夺回了一城,这西疆可还蠢蠢欲动啊!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默了。
如今大敌当前,又失了主帅,那主帅还是平西王,事情简直不能更糟糕了。
皇帝坐在高座上,所有人都看不到他的脸,也看不到他的表情,这时候他突然开了口:派人去寻,一定要找到平西王的下落!
是,眼下找到平西王是急事,可当务之急,还有镇守边关的人选,皇上此事万分重要啊。
草拟旨意,着边关将领赵来暂且担当元帅一职,统帅其他将领,安抚军心,朕会另外调遣西宁军队作为援军前往边关支援。
皇帝一声声一句句,刚才群臣在那儿还在慌乱,皇帝已然已经想好了。
众大臣都没有想到皇帝决断的这么快,一瞬间一个个冲着皇帝喊:吾皇圣明,万岁万万岁!
皇帝看着底下那一群大臣,退了朝。
与此同时。
确认已经失去的踪迹?沈北看着面前的肖庭问的时候,肖庭看不出他心中对平西王失踪这件事情,到底是什么想法。
肖庭点点头:确实收到的是这样的消息,这平西王失踪的消息并没有瞒住,不是西疆那边传播的谣言,应该是当时边关那些将领自己也乱了,没了主心骨,否则这种动摇军心的消息也不至于传播到了民间。
肖庭一边说,一边看着沈北,他不知沈北的态度,小心翼翼的问:楼主觉得,此事走向会如何?
先前楼主吩咐的屯粮与屯药的事情,属下与那些商会的人已经做的差不多了,眼下都在进行收尾工作,如今平西王失踪的消息传出来,民间已经有些慌乱了,这粮价暴涨想来是短时间内的事情,楼主看,咱们是要眼下控制,还是先暂且观望一番?
楼主?肖庭说了一大段,沈北却没有回复,他方才觉得沈北面上看不出什么,这会儿再次看去,他却一愣。
只见沈北面目毫无表情的盯着一处,是看不出什么,但是扶在椅子护手上的手,却下意识攥紧。
肖庭一愣,他这是
楼主?
他第二次喊。
沈北才缓缓抬头,接着他的话,仿佛方才肖庭看到的异常都是假的:目前不必,暂时还乱不了,若是我猜的不错,朝廷应该很快就会派兵支援边关,用来安抚民心之用,暂且还用不着刻意压粮价,眼下一压,免得让有心人看出风向来,你静待时机便可。
是。肖庭听沈北条理通顺,分析的有理,心中觉得自己怕是想多了,方才,楼主应当只是在思考这件事情之后的脉络走向,并不是担忧什么平西王吧?
肖庭道:那属下先行告退了。
下去吧。
肖庭退下了,走出房门之后下了楼,突然又想起,先前有事情忘了禀报给沈北,便又急忙转身,返回去,正入房间,却听得一句。
王君,王爷在边关失踪,此事,我等要不要回京探问?
肖庭那脚步勐然一停,他下意识屏住了唿吸。
他听出那声音竟然是一直跟着沈北的两个护卫的其中一个。
他喊楼主什么?王君?他是王君?什么王君?
既然消息确认,只怕回京也是一样的消息。
那怎么办?
一直跟着沈北那两个护卫,一个叫青藤,一个叫白霜,其实本也是萧长平的亲卫,虽然不如红卯这样贴身伺候的,但也是一直跟着萧长平,若不是他二人足够忠心,武功也不错,萧长平也不会派这两个人跟着,岂不知,突然得到这样的消息,两人顿时就慌了。
青藤看着沈北:王君眼下可不能待在青州不管王爷啊!
他这些日子看得出沈北手下颇有势力,为人手段也是厉害,心头佩服的很,这会儿听着萧长平出了事,就指望沈北能帮一帮忙。
沈北听着他的话蓦地蹙眉。
白霜一看沈北蹙眉立刻瞪了青藤一眼:王君莫怪,青藤也是骤然听说这样的消息乱了神了,可这里的事情,王君已然安排妥当,王爷在边关遇到这种事情,确实还是要探听其中真假。
我又没说不去,怎么?我慢这一时三刻,你们还要在我面前吊死给我看吗?
沈北这语气并不好,但白霜听得心里却一动,只要不是毫不在意就好,这王君这语气,显然对王爷也是担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