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宁死不肯,想来他顾及自己的名声也是不会往外传的,况且男人醉酒不举,而小娘子名声在外,此事绝对是有利的。
原本十分犹豫的周通,想了想他的小女儿,自幼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那秀才,连个举人都考不上,还坏了她宝贝女儿的名声。
而且今日女儿去做说客的时候,似乎对那李少怀也是有一些倾慕之意的。
以李少怀的才学,都不需要他打点,只要他肯,考取功名不在话下,日后李少怀入朝为官,自己也能跟着飞黄腾达,得了贤婿,还能升官,岂不乐哉。
于是一咬牙,敲定了此事,着人去喊了周清漪。
唐州客栈内,张庆手下的密探火急火燎的飞奔回来。
不好了,不好了,张卫郎!
张庆任翊卫郎,密探唤的是他的官名,张庆皱眉,什么事这般急,如今不在东京,别乱喊。
密探喘着粗气凑到他耳边嘀咕了一阵子。
张庆大惊,未等话完就冲出了房门直朝楼上快步奔去。
蹬蹬蹬蹬蹬
客栈的楼梯被踏得噔噔作响。
不一会儿后,客栈后院的一架马车驶离,去往了知州府的路上。
第10章 今宵好向郎边去
师爷知道李少怀通岐黄之术,一般的迷药肯定会被察觉,于是绞尽脑汁想到了在点茶的茶盏上做手脚。
李少怀醉心学问,对周府放松了警惕,等茶喝下去良久才发觉异样,强撑着身子干瞪着主座的周通。
周通装作大惊焦急的样子,诶呀,真人你这是怎么了?
李少怀抬起的手还未做什么就整个人都栽倒在了座上。
周通朝师爷点头,挥了挥手让几个学究散退,又让家丁将李少怀拖到了事先准备好的厢房。
原是定在周清漪的闺房,但是周通思来想去觉得不妥,就命人准备了一间上等的厢房,让周清漪提前沐浴等候着。
周通看着自己安排好的一切,自己马上就能吃上女儿的喜酒得一乘龙快婿,日后还能抱上孙子,笑眯眯的暗搓手。
几个人扛着李少怀,完全昏迷的人是没有知觉的,李少怀虽瘦但是身长,自然也不会太轻,不过他们也是不敢对着这个昏迷不醒的人说他沉的,毕竟这人日后也将是他们的姑爷,他们的主子。
厢房极大,床旁设了一张送子图的屏风,李少怀被送进来后,周清漪望着屏风,又望着李少怀,面红耳赤。
内心做着反复的争斗,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李少怀是真君子,而他们周家这么对他,即便日后娶了她,可是是因此才即便李少怀不怪罪,她自己也是愧疚的。
这边周清漪犹豫的很,另一边的周通则在自己的书房为解决了一桩最头疼的儿女婚事沾沾自喜。
家主,外头有人求见。
这么晚了,是谁啊?
书房门开时,一块大内的令牌横在周通眼前。
院内的假山旁边,跪了几个人,都是这个府上能够说得上话的人,周通跪在最前面。
月光将女子的身影拉的极长,周通颤颤巍巍道:下官不知公主驾临唐州,有失远迎,还请殿下恕罪。
赵宛如端站着,低头俯视着这个颔首不敢直视自己的唐州知州,周通?
正是下官的名讳!
今日,有人入了你知州府。
周通一怔,今日外人入府的只有李少怀一人,不过是他派人去请的公主知道也不为过,是,是长春观的玄虚真人。周通又怕赵宛如不认识,加了一句,他是太清真人的弟子,也是长春女观里唯一的道士。
知州好盘算啊!赵宛如清冷厉声道。
赵宛如的态度冷如秋夜的月色,让周通心下一惊,微抬着头,试探的问着,殿下何出此言?
赵宛如冷笑一声,才不过见人一面,便上赶着将女儿送过去?
周通脑子转的飞快,瞪大了双眼,忽的明白了什么,这事情除了府上几个死契下人知道,是没有外人人知道的。连他都抢着强逼做女婿的人,这公主怕也是早就相中了,定是在他入府的时候就派人盯着了。
周通咽下一口唾沫揪着自己腿上的肉,心中那个恨呀,于是恐慌磕头道:臣...臣...臣不知道真人是殿下看...
住口!这唐州知州倒是聪明的很,赵宛如呵斥的声音不大,但随着这月光让周通极具压迫感。
而后赵宛如的话证明了周通是聪明的,揣度心思。
赵宛如很直白的向他要人,而周通此时内心是僵死的,若是女儿正与那李少怀,被公主瞧见了...
官家喜爱惠宁公主是大宋人尽皆知的事情,且惠宁公主又是一个清高冷傲眼里容不得的沙子的人。
天下哪个强势的女子,能容忍自己的男人染指别人?
即便是后院里的那些女人,心里也是憋着一辈子的气,敢怒不敢言罢了。
周通甚至想到了周府被灭的惨状,血流成河于是哭丧着一张老皱的脸,极为难堪。
知州府很大,即使快步也走了不少时间,厢房设在西苑,赵宛如径直走向最亮的那间房。
临到阶梯口时,赵宛如停住脚步,怒视了周通一眼,吓得周通腿一软跪了下去,将头重重的磕在青砖地上。
浅色的裙衫提起,赵宛如侧眼冷言道:唐朝也有个周通,死于瓮中。
周通抬着头看着她裙摆旁边摇晃的剑穗,听见这话后直接吓晕了过去,蜷倒在石柱灯旁边。身后的仆人将头埋得低低的,等赵宛如进去后,他们才敢去扶他。
房门是被一脚踢开的,如一声闷雷一般,声音极大。
碰
张庆站在阶梯口被这一举动惊呆,赵宛如自幼生长在大内,任如何冷漠也都是循规蹈矩的守着大内的宫礼,而后被封为公主更是连那几分傲慢都收回了。
愣了一会儿张庆才反应过来,心声赞叹道:公主好霸气!
房内的女子浸湿了铜盆旁的干净绢布,刚拧干准备替李少怀擦拭身子时就被这一声闷雷吓得玉手一颤,手中的娟布没有拿稳落到了李少怀身上。
见有人来了,周清漪拿起绢布就准备起开。
赵宛如站在屏风侧,瞧了一眼屏风内画的内容,看着这个女子衣不遮体的慌张样子,眸子里轻起杀意。
对于眼前这个突然冲进来来势汹汹的女子,周清漪充满了疑惑,还没等她开口问,就被赵宛如言辞震慑住。
你碰过她了?
很沉闷的质问声,以及她就那么端站在屏风旁轻轻说着一句话就几乎要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了,我...没有。
女子带着凌厉,周清漪大概明白什么了,像李少怀这般的人其倾慕者一定不会少吧。
你们好大的胆子!
顶着这压迫,周清漪壮着胆子驱身一笑道:何为大胆?只不过是抓住自己想要的罢了。
她不属于你,人不属于你,心也不会。
此时,像两个女子争物一般,赵宛如咄咄逼人,寸步不让,而周清漪则不甘,不试怎知道,不留怎晓得,即便得不到心,能留住人亦也是好的。
赵宛如走近,女子身后的李少怀被随意的仍在床上,看这样子,今夜怕是醒不来,她侧看着周清漪挑眉厉声道:滚出去!
周清漪站起,昂首道:这里是我家!
画闭,手中紧握的铜剑从剑鞘内而出,剑身光滑锋利,折射的光芒从周清漪脸上一晃而过,赵宛如冷笑,剑指周清漪的眉心,这个天下都是我们赵家的,何况你这个小小的周府。
剑鞘上雕刻纹龙,剑穗的流苏用色是龙袍上的明黄色。
周清漪自幼受教导,对礼仪方面更是熟记于心,眼前女子手中握的剑,以及说的话,都足以表明,她是大内的人。
大内姓赵的人,只有皇室。
赵宛如进去不久后,就有一个女子衣衫不整的披着一件外衣哭着出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赵宛如轻薄了她。
秋风吹进厢房,烛火轻轻摆动,人影也随着晃了晃,小柔进去后站在屏风侧瞧了一眼后挑眉低头出去将房门轻轻关上了。
小柔瞧见了皇帝亲征前赐给公主的尚方剑被她随手仍在了地上,公主眼里只有李少怀,而她自出生起,侍奉病榻前的先帝与今上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如今却为一个李少怀亲自擦拭。
半干的白绢布搭在铜盆边,盆内的水倒映着屋顶的朱漆雕花房梁,赵宛如侧直身子深深皱起眉头望着李少怀幽怨道:阿怀这般招蜂引蝶,可如何是好啊。
李少怀沉睡着,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梦中,只见白皙的脸突然皱起,双眉都挤在了一处。
不要...不要杀我!手也在空中乱动。
赵宛如紧握住李少怀修长的手,俯身下去在她耳畔柔声道:没事了,有我在,没人可以害阿怀。遂又抚上另一只手舒展着李少怀的眉。
见李少怀平复了脸色,她才将那紧着的心放下。
诺大的房间,只剩她与李少怀独处,她轻叹,若是这个人醒着也能够这样听话该多好,可惜,只有昏迷着的李少怀,不会说不讨她喜的话,不会拒绝她,不会抗拒她的靠近。
上一世,她什么都没有做,对着李少怀的好欲拒还迎,便轻松让其死心塌地,没有想到重来的这一世,她们竟然反过来了,对着这个木头一般的人,有时候她也无措,也彷徨。
于此,她才明白,前世她受的相思之苦。
阿怀,你告诉我,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赵宛如问着得不到回答的话。
也许周清漪说的很对,能留住人,守住人,也是极好的。所以她想,若时间能停留在此,又该有多好。
瞧了好一会儿后,赵宛如转头朝门口喊道:小柔。
朱门半开,姑娘。
灯火明亮的厢房内赵宛如与贴身婢子扶着一个穿浅色道袍的男子出来。
张庆听声音迎了上去,想要替她帮扶一把,被她瞪着低头退开了。
临走到刚被下人弄醒还在哆嗦的周通身前时顿住了。
周通与周清漪连同身后跪着的一干人都抖着身子低着头不敢出声。
杀伐果断的话响彻在他们耳边,今日之事,谁也不许提,若是走漏半点风声,吾会让周府从此在大宋消失!
周通苦皱着脸闭眼重重磕下头道:是。
轱辘轱辘轱辘
车轮碾压着唐州街道的青石地,一路平稳缓慢的行驶着。
小柔坐在车夫旁边倚着身后的车厢,张庆骑着马跟随在马车后面,车内只剩赵宛如与李少怀。
这一段路,李少怀睡得极为安稳,她不知道,她枕着的是梦境里那个扰乱她心之人的腿。
一路从濮州到此,一起走这么多地方,历经那么久的时间,李少怀还从没有上过她的马车。
碍于男女有别,碍于身份。
赵宛如知道过了这段路,等下了车就只能由张庆将李少怀扛回去,即便她知道李少怀是女子。
客栈不是知州府,她不能做其他的,甚至是当众扶着李少怀都不行,更别提去她房内照顾她,大宋的礼制将她压得喘不过气。
几千年的礼制,她改变不了,唯可以的是,她成为她的妻,便不会再有那些闲言碎语,便可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人前。
到了客栈后院,赵宛如不舍的放手将李少怀交由张庆扛回去,小心点,莫要压着她的右手。她嘱咐道。
张庆点头,稳稳当当的扛着李少怀入了客栈。
由于夜深,客栈里清净了不少,但是此举还是引来了不少杂役的注视。加之他背上李少怀的样貌,差点让几个伙计以为张庆是个断袖。
李少怀是被抗回来的,且阿姐也消失了这么久,赵静姝焦急的走动着。
阿姐,你可算回来了,你上哪儿去了?又望着张庆刚出来的隔壁房,师兄他?
没什么,只不过是让他把昨夜的帐还了,回来的时候遇到了狼,她差点让狼吃了,就晕了。赵宛如说的很是随意。
这糊弄孩子的话赵静姝听着越发焦急了,师兄他不会有事吧?
赵宛如颤声一笑,她能有什么事。
见赵宛如笃定的话,赵静姝这才松了口气,那静姝先去休息了。
元蓉。赵宛如留声道。
赵静姝背对着她心中一怔,已经有十年没有人这么喊她了。
我不会让她,出任何事,也不会让她难过。
如果呢?赵静姝的眼眸泛上一阵酸楚,颤唇道。
如果...我便去死。赵宛如抬眼骤视。
赵静姝咬合的牙轻开,好,这是你说的。提裙踏出了门。
昨夜梦里,李少怀因她而瘸,最后又因她而死,梦境的真实让她后怕至极,心痛至极,也愧疚至极。
元蓉...我什么都可以让给你,唯有她,不行。望着早已没了人影的门口处,赵宛如自言自语道。
末时,窗外的月光透进窗户,地面上倒映着窗边的那株秋海棠。
赵宛如没有睡意,眼睛注视着海棠斜长的倒影,忽隔壁响起了李少怀的喊叫声,让她从榻上惊坐起,匆匆拿了衣架上的一件披风,轻开门探出头确认了房外的廊道无人时才踏出了房门,迈着急促的步伐转身进了李少怀的房间。
第11章 心尖原是乱心人
月色悄然偷入,寒光打在窗桌上,陈书半展,笔墨干涸。赵宛如不敢掌灯,借着窗外透进的月光摸黑入了她的房。
门在吱的一声开了后在呀的一声中关上,赵宛如紧握着披在肩上的披风,顺着胸脯松下一口气。不禁深皱细眉,什么时候起她这个一向雷厉风行的惠宁公主竟也要像贼一般的偷偷行事了。
跨过四扇水墨屏风看到榻上的光影时,赵宛如是生气的,但不是生榻上人的气,心道:明儿一定要把那张庆训斥一遍十遍!
张庆耿直的很,只管驮人回来,驮回来后粗鲁的丢在榻上便不管了。
如今李少怀半个身子都还在床下,扭动间差点整个人都要摔下来,赵宛如吓了一跳,轻声急步将她扶回踏上,又替她脱了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