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总兵官左良玉打他们二人一顿对不对?对!
这两人公然“划水”,又不及时将敌情报告给左良玉,以至于赵柱损伤惨重,合该处置一番。
只是这左良玉一没抓住两人把柄,二又作风粗暴,难免让两人心生怨怼。
“哥哥值得什么,何苦得罪左将军来着?”弟弟张先珍一边给张先壁施药,一边苦口婆心的劝慰道。
“怕什么?他也不过是个‘卖屁股’出身,值得什么让俺为他卖命?”张先壁不服气道。
“胳膊拧不过大腿,人家朝中有人,你们这般骄横,等人家喘过这口气儿来,难免要弄死你们俩!”张先珍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道。
“惹不起我们还躲不起吗?”张先壁闻言不由冷笑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听闻舜王仁义,招募天下豪杰。若是逼急了,我等何不投他?”
“什么?”张先珍大吃一惊,连忙出去左右查看了一番,这才转身进来低声呵斥道,“你疯了!难道要置家中父老子女于不顾了吗?”
张先壁这才稍微清醒了一些,半晌这才缓缓道:“看情况吧,若非迫不得已,谁有愿意从贼呢?”
“是啊,若非迫不得已,谁有愿意从贼呢?”就在张先壁由此感慨的同时,距离汜水县三百里开外驻守在叶县的原甘肃总兵柴时华也发出了同样的感慨。
言毕,柴时华弹了弹手中的书信,扭头问道:“如今我已经是顺营大将,卢公公这又是何意呢?”
柴时华面前之人,白面无须,面相看起来颇为柔和,只听他细声细语道:“公公说柴将军世代忠良,世受皇恩,必非诚心从贼。是故,禀明圣上,暂缓了柴氏一族的处罚。”
“如今顺贼危在旦夕,覆灭就在眼前,还望柴将军及时悬崖勒马、回头是岸,以免一失足成千古恨!”
柴时华乃是西宁柴氏将门,其父亲柴国柱、叔父柴国栋以及兄长柴时秀皆为国捐躯,怎么也称得上一声“世代忠良”。
所以面前这个中人的一席话,软硬兼施,听得柴时华也不由沉吟了半晌。
“男子汉生于天地间,岂能朝三慕四,朝秦暮楚?”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不由叹息道,“若是朝廷早对本将如此,何以至此耶?”
那中人听了,不由扯了扯嘴角,面上似笑非笑。
他听完柴时华的话,并没有太大反应,反倒慢条斯理踱着方步来回走动了几步,这才笑道:“那么叶县城外那些滞留的船只,难道就是‘舜王’给柴将军的赏赐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柴时华闻言不由眼睛一瞪,“噌”的一下站了起来,脑袋稍微一压,一副如同猛虎待扑的模样。
结果那中人好像没看到柴时华威胁似的,继续有条不紊的应道:“此时你知我知,天知地知,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我听说舜王素来仁义不假,却也眼睛里揉不进沙子!”
“若是让他知道你这般作为,不知柴总兵有几个脑袋够他砍的?”
“更不要说,如今湖广巡抚熊文灿围‘十恶将军’于南阳,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围曹变蛟于汜水,三边总督梁廷栋率精兵十万围‘顺贼’于灞上。”
“其根基河洛之地,看似稳如泰山,实则危如累卵,不知柴将军何去何从呀?”
“这……”柴时华闻言稍作迟疑,随即又笑道,“柴某虽然无能,却也不是‘墙头草’之徒,你且回禀卢公公便是!”
“好吧,那咱家就去也,柴将军好好考虑考虑吧!”那中人笑了笑,施施然离去。
等到那人刚走,左右不由围了上来,喊道:“将军!”
“说吧,诸位都是什么意见?”柴时华不由展颜笑道。
顿时议事厅乱的跟菜市场似的,有说要走的,有说要留的,七嘴八舌各抒己见,不一而论。
等到众人讨论了差不多了,这时候才有人想起来问道:“不知将军是如何看法?”
“无论跟着谁也短不了咱们的!”柴时华嘿嘿一笑,“这年头有兵有将,就是草头王!”
你道怎地?
原来这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原本留在汝宁有睢陈总兵官骆举、徐州副总兵马爌及太监卢九德九千人镇守,以防备义军复来,劫掠崇藩,一直没敢轻易动用。
等到张三百奇袭凤阳,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仓皇回援,这才想起这里还有三营人马。
他便连忙派遣士卒,携三百里加急书信,命令这三人配合总兵官左良玉进攻汝州。
那睢陈总兵骆举领了命令,正要按照计划行事,不意徐州副总兵马爌劝说道:“汝州和汜水相隔百余里,又有贼人分别屯于禹州、叶县、许州等地,岂可轻取?”
“如今西宁柴氏柴时华正驻扎在叶县,此地连通南北,正是湖广巡抚熊文灿夺取南阳以后贼人‘十恶将军’的退路和‘顺贼’的来援必经之路。”
“若是我等能夺取此地,一来可切断南阳之贼和其他贼人的联系,令其十死无生。”
“二来,亦可以作为进攻汝州的根基,进可攻,退可守!”
这马爌不是别人,正是大明“根正苗红”的将门马氏之子。
其祖父正是名将马芳,其父亲乃是名将马林,其兄弟五人皆死国事,而今只余其一人存活在世。
这马爌虽不及其祖父、父亲等人,也是自幼熟读兵书之人,他的建议睢陈总兵骆举也不敢不重视。
“不知卢公公以为如何?”骆举想了想,便扭头问道。
“善!”这卢九德虽然是太监,却不是监军,而是率领京营精锐的正儿八经的将领。
他地位尊崇,能够直达天听,是以位卑权重,哪个也不敢轻易得罪他。
只是卢九德听完又笑道:“此事亦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那柴时华乃是西宁将门,世受皇恩,岂能轻易从贼?”
“我等只需以攻促降,边打边拉,说不定不费吹灰之力之力,便能轻取此城,又可以多一员大将!”
三人计议已定,遂有之前那一幕出现。
第227章 战局突变
崇祯八年五月五日,这一天正是端午节,亦是祭祀楚国忠臣屈原的日子。
然而,就在这样子的日子里,张顺收到两地背叛者的消息。
“怎么了,舜王殿下?”幕僚长洪承畴看着张顺的脸上罕见的出现阴晴不定的表情,他不由奇怪地问道。
“你看看吧!”张顺面无表情把手中的书信递给洪承畴。
“汜水大捷?”洪承畴拿起书信一看,不由大喜道,“此乃天大的好事儿,舜王为何闷闷不乐?”
“你仔细看下去!”张顺冷冷道。
“哦?官兵傅宗龙残部张先壁、黄朝宣不堪昌平总兵官左良玉欺压,愤而投靠我军。”洪承畴看着看着不由读出声来。
“双方约定等官兵大举攻城之时,放开左翼,以供义军破敌。”
“五月初二,左良玉果然不耐张先壁、黄朝宣等人,亲自率众前出,督诸将猛攻汜水关。”
“双方苦战两日,官兵不得寸进。臣遂率骑兵埋伏在南山之中,使赵鲤子、韩霖守城。”
“待官兵连连受挫,士卒疲惫、气馁,臣遂纵骑兵践踏。”
“那张先壁、黄朝宣果然如约而溃,臣趁机杀入,复破原河南巡抚玄默残部。”
“残兵溃卒遂冲乱左良玉中军,官兵大乱,臣一直追杀到郑州城下,方才回营。”
“玄默残部偏将陈治邦、马良文两人走投无路,亦投降义军。”
“至此,斩首官兵二百三十一级,俘获四百五十七人,受降将领四人,士卒三千四百余人,遂解汜水之围!”
读到此处,洪承畴不由高声道了一声:“好,好个曹变蛟!”
“下面还有一封信!”张顺毫无波澜的继续道。
“舜王在上,兹有汝州主将李信拜上。”
“自禹州一别以后,臣无日莫不尽心尽力,生怕有负舜王重托。”
“而自张将军东征以后,臣又身负汝州、禹州、许州、叶县等地守御之责,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未尝有一日能安睡也!”
“不意数十日前,驻守在汝宁的睢陈总兵骆举、徐州副总兵马爌及太监卢九德三人率九千兵马围困叶县。”
“夫叶县者,义军南下之要道,官兵北上之门户也。臣不敢怠慢,忙令滞留在临颖的蒋禾率领麾下人马前去救援。”
“不意蒋禾未至,叶县已经陷落,原甘肃总兵柴时华已降卢九德。”
“万般无奈之下,臣遂弃禹州、许州等地,命蒋禾驻扎襄城,谨防其北上,自驻宝丰,以阻其西进,暂且稳住当前局势。”
“只是如此一来,驻守在密县的李际遇便势单力薄,又被官兵绕道偷袭登封之虞,臣遂又命其退守登封。”
“只是如此一来,义军所弃城池四五座,年初舜王所获尽弃矣!”
“臣实死罪,一不能查柴时华狡诈反复,以至于牵一发而动全身。”
“二不能解决当前危机,遂令南阳萧将军陷入孤立无援之境,令东征张将军退路断绝,身陷死地……”
读着读着,洪承畴冷汗就下来了。
有句话叫作“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舜王这一次部署虽然严谨精细,奈何义军兵力不足。
如今稍有意外,则大事毁于一旦矣!
“舜王,事急矣,还请您让我快马加鞭前往归化城。若是凭借老臣三寸不烂之舌说得多尔衮南下,鹿死谁手,犹未可知矣!”洪承畴不由连忙跪下来,慷慨激昂的谏言道。
“慌什么?事情还没有到最坏一步,如今汝州以东尽弃之,又有何妨?”张顺闻言冷静道。
“萧擒虎,本王信得过他。哪怕他战至一兵一卒,也断然不会丢了南阳城。”
“如今断绝后路又如何?南阳城中有程贾运来的米粮五十万石,岂能轻易陷落?”
“至于汝州,一会儿你替我草拟一份命令,让滞留在汝州的陈金斗和魏英之尽快,修葺城池,编练丁壮,募集粮草,以备非常!”
“若是事有不谐,则令李信等人退守汝州,以待时机!”
洪承畴见张顺情绪稳定,命令有条不紊,内心稍安。
洪承畴这才摸了摸头上的冷汗,唱了个喏,这才问道:“舜王殿下,有道是忠言逆耳,如今义军形势险峻,臣不得不说句不该说的话。”
“这南阳、汝州姑且暂时守住了,但也摇摇欲坠,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如今义军左右不能相顾,南北不能相救,而兵少力弱、粮少财弱,若是再不及时想办法,恐怕崩溃之日不远矣!”
洪承畴说的对吗?非常对!
官兵这一次战略上虽然搞了一次奇袭,其实战术上却稳扎稳打。
以至于每一处兵马都远超义军,导致义军处处挨打,处处被动。
更可怕的是,每一处兵力都被人牵制住了。
义军手中的机动兵力聊胜于无,除了洛阳城内刘成一部人马以外,并无其他可用之兵。
现在战场四面开花,面临着强大的敌人。以至于即使有类似曹变蛟那样的小胜,也无法解决当前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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