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作为大汉的高级军官,田晏的战术素养还是很高的,他早就预料到了鲜卑人的攻击方向和兵力。因此把预设战场设在了一座无名湖泊边上,他的大营扎在无名湖泊西侧,这样湖泊就能很好地保护他的右翼。他的左翼是一座百丈高的小山,由两千步卒守卫。这样大营和小山互为犄角,就能有效地遏制鲜卑轻骑兵的进攻。
这就间接地证明了一个真理,能够在煌煌青史、浩瀚史料中留下姓名的,没有一个是浪得虚名之辈。几百年之后,人们看到的历史,都是经过当政者粉饰过的,其中的真假已经不可考了。但是此次此刻,破鲜卑中郎将田晏的布置却是可圈可点,没有半分漏洞可钻。
田晏的部队有一万两千,两千辎重兵,六千骑兵,四千步兵。骑兵身着大汉的制式筩袖铠,配备着环首刀和弓矢,有一半的人有长武器,多半是长矛。步卒有两千弓弩手,两千刀盾手,他们手中的盾牌是大半人高的方盾,介于巨盾和圆盾之间,这是为了便于运动,关键时刻也可以布列盾墙。
一轮红日从东方冉冉升起,金色的光芒照耀着大地。汉军大营中升起了袅袅的炊烟,将士们开始起床洗漱。大营中人来人往,充斥着大战前夕的紧张气氛。田晏带着几个亲随,跃马出营,登上小山目视四周。寂静无声,北方还有些黑暗,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但是田晏知道,不出两个时辰,鲜卑人的轻骑就会出现在那里。
在士卒们眼里,田中郎镇定自若,颇有大将之风,但是田晏自己心知肚明,自己身上背负着巨大的压力。作为上书北伐的两名中郎将之一,一旦失败,不仅官职禄位不保,朝廷也许会用自己的首级平息清流的愤怒。更可怕的是,还要殃及段太尉和王常侍,那才是真正的灾难。此战绝对不能败!哪怕是小胜也好。自从得知檀石槐发兵十二万迎战之后,他的期望值就大大降低了,现在已经不期望大胜,只要不是大败就行。
田晏思索了片刻,他还是担心鲜卑人会绕过右翼的无名湖泊袭击自己的侧后。他简短地下达了命令,派出五百轻骑严密监视无名湖泊南端。行军司马应了一声诺,利落地退下了。田晏回到大营开始用饭,这时他的心态已经调整好了,不再患得患失了。是胜是败,今日必有结论,那就不要去想它,先熬过今日再说。吃完饭,一夜未眠的田晏有些疲倦,不知不觉的和衣睡着了,鼾声百步内听得清清楚楚。没想到这个无心之举大大振奋了军心。大敌当前,田中郎却鼾声如雷,看来此战定然大胜!
这一觉一直睡到了巳时初刻,田晏这才悠悠醒来。饱睡之后疲惫尽去,田晏拿过水囊灌了几大口水,伸手抹去嘴角的水珠,这才开口问道。“有鲜卑人的消息么?”亲随摇摇头,田晏站起身来,在帐中踱来踱去,鲜卑人怎么还不到?难道是发生了意外?
田晏猜得不错,确实是鲜卑人那边出了问题,究其根源就在和连身上。
和连不到三十岁,是鲜卑大汗檀石槐的嫡子,他的母亲是檀石槐的第一个妻子,对檀石槐助益良多,可惜在和连三岁的时候就死了。檀石槐常年征战在外,和连的母亲又早死,众人感念他母亲的恩德,对和连多有溺爱,结果生生把他惯成了一个小霸王。偏偏和连有一项长处,那就善于作伪,嘴巴又甜,每次见到父汗总是伪装得很到位。做了继承人以后,身边自然就聚集起了一拨文臣武将,在这拨人的教导下,和连作伪的本事就越发炉火纯青了。
檀石槐英雄一世,很连的种种劣迹他也有所耳闻,只不过顾念亡妻的恩情,不忍心痛下杀手。而且每次只要他一开口问起,和连总是痛哭流涕,发誓永不再犯,事情就这么一直拖了下来。最近几年檀石槐感到身体每况愈下,早年身经百战的旧伤不断发作,他不得不定下心来考虑继承人的问题了。自己一手缔造的大鲜卑万里江山绝不能在自己身后分崩离析!这就是他的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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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想的是听听国师丘穆陵赫敏的意见,可是国师自从汉境归来之后就闭门休养了,不问外事。檀石槐考虑再三,轻车简从亲赴国师休养之地,和国师密谈了一个时辰,据说和国师分别时竟然老泪纵横,两人抱头痛哭许久才依依惜别。
回到单于庭,檀石槐就变了很多,不再尽情饮酒,每日除了处理政务就是默然独坐或者在大帐外踽踽独行。他身边身经百战的千夫长、百夫长不断地派下去,属下万夫长、邑帅的权力也有了很大调整。一个显著的变化是国师一系的人权力加大,和连一系的人被分拆到各处,而且都是闲职。拔拔太平被任命为邑帅,就连拓拔云天都得了一个七兵尚书的职位。这下明眼人都看出来了,大汗这是要对和连动手了。
正在这时,传来了汉军分三路北伐的消息,檀石槐思索了半日立即下令分三路迎敌。左路拔拔天平率军三万、中路和连率军五万,右路步度根率军三万。和连接到命令后欣喜若狂,他终于抓到盼望已久的兵权了!左右也纷纷祝贺,都道只要打好这一仗,汗位定会落到您身上。五万鲜卑骑兵打汉军一万四千,按理说是必胜无疑了。但是和连还是觉得保险一点好,于是一道命令发给步度根,要用手下的尉迟部换步度根手下的贺赖部。
步度根一接到命令就大发雷霆,险些把使者砍了。尉迟部只有五千骑兵,而且衣甲不全,贺赖部却有一万铁骑,这明摆着是欺负人!左右连忙相劝,好歹人家是汗位的继承人,总要卖几分面子的,再说大敌当前自己人也不能内讧是吧。没奈何步度根只得捏着鼻子叫人传话,说大敌当前我部的兵力也不足,调不了太多的兵给您,我把乞伏部三千铁骑拨给您,尉迟部也不用调过来了。实在是对不住,哥这边也不凑手。
和连一接到信立刻火冒三丈,乞伏部只有两千多轻骑,而且老弱居多。步度根,你这是在玩我!看我怎么收拾你!这就是和连最大的弱点??和袁公路有些相似??只想自己不想别人。我要的你必须马上给我!不管你有多么困难!草原上的军事政权靠的都是军事力量压制,一旦这种压力消失,立刻就会分崩离析。按理说和连做的也没有错,其它大汗都是这么做的。但是他忘了一点,他还不是大汗!
以檀石槐的雄才大略,这么做一点儿问题也没有,但是和连在大鲜卑本来就没什么声望,大家尊敬的是他的父亲和母亲,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这样做未免有小人得志之嫌。果然此事事后传遍了草原,大家佩服的是步度根胸襟辽阔,对于和连,就是呵呵了。
就因为这个小插曲,步度根晚到了一个时辰,到了之后他也不忙着进攻,反倒是扎下大寨准备看看风头再说,和连的所作所为令他伤透了心!在草原上,部曲就是邑帅们自己的私产,若干个部落通过战争、联姻等方式结成一个个军事集团。事先不经过斡旋和利益交换就强行把别人的部曲划走,在大鲜卑是极其无理的行为,严重的程度仅次于战争。
步度根是和连的侄子,檀石槐的孙子,他的部众常年在代郡以北游牧,与汉人接触颇多。从心理上讲,步度根是主张亲汉的,按照他的理解,汉人的皇帝是最好骗的。派几个人带上几匹马一些礼物到洛阳去表示效忠,汉朝皇帝必定龙颜大悦,赏赐下超过礼物几十倍的钱财。然后趁机提出要在边境建个確场,用马匹牛羊马、皮货人参和汉人交换粮食铁器。这样做来不出十年,部众必定富裕,何必辛辛苦苦去抢劫呢?抢劫为的不就是过上好日子吗?
听说几个月前,国师在九原城吃了大亏,损失惨重,就连国师都一病不起。国师是谁?那是仅次于大汗的英雄!连他老人家都搞不定的事,你和连就能搞定?“邑帅,和连现在就如此嘴脸,只怕即位后会对您不利。”左右心腹好心提醒了一下,生怕邑帅看不出里面的轻重。“哈哈哈哈!”步度根一阵大笑。“只要大汗尚在,我步度根怕个球?退一步说,就算大汗归天了,就和连这个吃相,怕是大鲜卑就传大汗这一世了!一个毛都没长成的孩子,也敢对我指手划脚?”步度根大手一挥:“不说这个了,打好这一仗是正事儿!”
部下们潮水般退下去了,大帐中只剩下了步度根一个人。他用木碗斟了一碗马奶酒一饮而尽,用手抹了抹胡须,坐下来想心事。这次出征千万要长个心眼,莫要被和连那个狼崽子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