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今日的凯旋入城式,袁绍站在高处,从头看到尾,从尾看到头。并州兵精,甲于天下,他是清楚的。可是究竟精锐到什么程度,他心中还是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的。如今到现场一看,他立刻就明白了。十万并州军,从始至终都站得笔挺,自始至终没有一人喧哗,便是身边的战马,也只是轻轻地挪动着四蹄,没有一匹马发出长嘶。
这些,充分说明了并州军军纪严明,训练极好,比之京军,犹如日月之光比之烛光,那是强了千万倍。更令人惊讶的是,就在大司马吕布下令斩杀两千五百三十九个白波军之时,一股怨气直上云霄,校场上空被一片愁云惨雾笼罩,整个广场顿时变得肃杀无比。
突然之间,十万并州军身上立刻发出阵阵杀气,在大司马吕布身上的杀气指引之下,将那一片愁云惨雾消灭干净。作为世家子,袁绍所学甚杂,望气便是其中一门。这股杀气极为酷烈,每个人身上都有数十条人命。那是一种极为凛冽、极为肃杀的感觉,就像数九寒天,温暖的屋内突然涌进了大团大团的冰雪,夹杂着北风,瞬间将温度降到最低。
“唉!这十万并州军,可当百万!大将军何进练就的京军,在他们面前就像黄口孺子一般,不值一提!”袁绍心中暗自长叹,几日来的所见所闻一起涌上心头。陛下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大将军何进联合汝南袁氏,与宦官的对决迫在眉睫,并州军站在那一边,将决定着朝局的走向,以及大汉的未来。
凯旋入城式终于结束了,大司马、温侯、并州牧吕布盛陈仪仗、大开中门迎接天使。这叫“硬进硬出”,是官场最高的礼仪。若是阔了的学生去拜访昔日的恩师,便要从边门进去,从中门出来,这叫“软进硬出”。学生拜望老师,便要尊师重道,所以从边门进去,学生比老师阔,或者师生官位相同,老师便要送学生从中门出来,以示老师尊重学生之意。其余的,便是从边门进去,边门出来,那便是“软进软出”了。
在悠扬的鼓乐声中,大司马吕布带领麾下诸将,摆设香案,将宣诏天使大将军篆袁绍袁本初迎入大司马府大堂。袁绍面南背北居中而立,吕布率领诸将伏地叩首,恭听天使宣读诏书。袁绍清了清嗓子,展开诏书,一字一句念了起来。
“制诏温侯、大司马、并州牧吕布:大司马率并州军西征,耗时两月,大小百余战,生擒十六万,阵斩七万,生俘‘合众将军’王国,功高盖世,特赐封大司马吕布为温王,开府,封地为并州和鲜卑草原!其部下有功将士,得自行封赏,报尚书台备案即可!”
这下所有人都动容了,这是本朝第一个异姓王,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实在是值得庆贺!大司马府上上下下,立刻都惊喜异常了!众人望向吕布,正待开口祝贺,只见吕布满面肃然,眉头紧皱,早已准备好的贺词立刻就被大风吹了个精光。
吕布伏地行了个大礼,起来站定,郎朗说道:“陛下天恩高厚,微臣感触良多,敬请天使上禀陛下,此诏,微臣决不能受!高帝曾与众大臣刑白马盟誓,非刘姓者不得封王,此其一也!如今天下太平,陛下正当青春鼎盛之时,霍光、梁冀故事犹在,微臣不敢为权臣,此其二也!微臣从此保境安民,为陛下守住大片河山,此愿足矣!”
说完,吕布俯下身子,久久不动。这一招儿完全出乎袁绍的预料,在他想来,本朝第一个异姓王,这是何等的荣耀!就不信没有人不动心!可是,此时此刻,这个吕奉先竟然就是不受诏,这可如何是好?急得袁绍满头大汗,就是不知如何处理。
贾诩一看此情此景,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连忙膝行上前拱手道:“天使在上,以微臣看来,大司马不受诏,必定有不受诏的理由。还请天使暂且保管诏书,大司马将不受诏的理由上疏朝廷,恭候陛下圣裁,不知天使以为如何?”
袁绍愣了一愣,连忙收起诏书,俯身扶起吕布。“也只有如此了!大司马请起,某身上还有一份诏书,是颁给张奂老将军的。”吕布口称谢恩,顺势从地上抬起头来,等待张奂上前。朝廷颁诏,自然要把接诏之人找来,在一边恭候,张奂早已在厢房等待多时了。
片刻间,张奂就到了,他须发皆白,精神倒是极好,走上前来跪倒在地,恭听诏书。“制诏张奂:张奂为三朝老臣,政绩卓著,军功良多,多次力辞封侯,声冠天下。自致仕之后,在并州讲武堂潜心教习,开我大汉军界之先声,特赐封张奂为万户侯,在大司马吕布帐下听候差遣!”宣诏完毕,袁绍双手将诏书递给张奂,俯身笑道:“老前辈请起!恭喜老前辈!贺喜老前辈!晚辈给您施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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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张奂把头一摇,大声说道:“天使在上,请恕微臣不奉诏!微臣早已致仕多年,早已看淡了荣华富贵,如今只求教书育人,尽一个大汉士人的本分!此前,微臣已经数次力辞封侯,这次也要上疏力辞的!”说完,张奂伏下身子,久久不动。
这下众人都愕然了!都睁大了双眼,张大了嘴巴,发出一阵惊呼。这师徒俩个难道是得了失心疯不成?一个辞了本朝第一个异姓王,一个辞了万户侯!宣诏使者,大将军篆袁绍袁本初站在那里,尴尬极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都已经手足无措了。
贾诩和阎忠见势不好,连忙上前拱手道:“还请天使入内,歇息片刻,待我等好好劝劝张老前辈。”没奈何,袁绍只好打个唉声,被请入厢房歇息。众人连忙扶起老张奂,进入三堂。自有丫鬟侍女前来上茶,乱纷纷忙过一阵之后,众将屏退左右,开始议事。
“恩师,你该奉诏的,你为大汉辛苦了一辈子,这个万户侯是你该得的。”第一个发言的是大司马吕布,他取过茶碗,咕咚咚灌了几大口凉茶,用手抹抹嘴,看向张奂。张奂双目一瞪,浑身散发出一股凌厉的气势。“嗟来之食,不要也罢!”
“非也!非也!”吕布笑了,他明白恩师一直在生皇帝的气,陛下继位二十一年,把大汉天下弄得个乌烟瘴气,乱七八糟,实在令老张奂生气。“恩师,朝廷一日之内连发两诏,封赏恩师和我,若是两诏都不受,天下的清流们又要出来说三道四了。”
张奂点点头:“奉先,你的意思我明白,这两道诏书,至少要受一道的。你且说说,你为何不受诏?”吕布摊开双手苦笑了:“恩师,您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他们这是把我放在火上烤,我岂能中计?”“哈哈哈哈!”张奂大笑了:“奉先,亏得你心里明白!”
诸将一听此话,都大吃一惊了,好好地一个异姓王,怎么变成放在火上烤了?只有贾诩、阎忠、侯成三人在一旁微笑,似有所得。张奂伸手一指:“贾文和、阎忠、侯子玉,你们三个别在那里偷着乐,出来给大家解释一番!让大家伙儿都明白明白。”
一听这话,贾文和和侯子玉立刻后退一步,把阎忠推上前来。阎忠摇摇头,清清嗓子开口了。“诸君,朝廷只是发了一纸诏书,究其实际,只有一个空头异姓王,实实在在的东西一点儿也没有。接了诏书,大司马就会成为天下士人的众矢之的。”
“为什么呀?这个异姓王可是用一次次大捷换回来的!”火爆脾气的成廉忍不住了,开口放了一炮。“哈哈!”侯成在边上补了一刀:“若是有人散布谣言,你看,吕奉先功高盖主,赏无可赏,封无可封,朝廷没奈何,只好咬牙封了他一个异姓王,该如何处理?”是呀,虽然说谣言止于智者,可是真有人这么造谣儿,还真是没办法应付。辩又不是,不辨也不是,而且这种捕风捉影之说,辨无可辨,你总不能满大街拉人去辩解吧。
看着众人脸上的表情,贾诩又重重地补了一刀。“诸君,朝廷都封大司马为异姓王了,这可是本朝第一位异姓王,真正是尊贵无比。这拖欠的粮饷赏赐,大司马还好意思向朝廷伸手吗?再有什么东羌西羌乌桓黄巾起兵造反,并州军还好意思躲在并州保境安民吗?”
哦!这下众人恍然大悟了,赶情这个异姓王是口惠而实不至,没有半分好处不说,还要背上一大堆甩不掉的麻烦!再者说来,大司马吕布以万户侯之尊,虎踞并州,和异姓王又有什么区别?“看来朝廷里有高人呀,挖了这么大的一个坑儿让大司马去钻!”高顺擦擦额头的冷汗,心有余悸地说道。
“所以,为了并州六百万百姓,为了并州军,老前辈还是要委屈一下,就消受了这个万户侯吧!”侯成是何等的精明,连忙双膝跪倒,向上施礼。“敬请恩师(老前辈)奉诏!”吕布带领众将连忙双膝跪倒劝说。
“唉!”张奂长叹一声:“尽然如此,我就暂且奉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