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月十八日,子正时分,司隶校尉部,河南尹,管城县西南二十里的梅山深处。
梅山是一座小山脉,由十余座小山组成,最高的山峰不过数百丈高。可是,梅山蜿蜒曲折,有数十里长,正好将河南尹东部隔绝开来。自从春秋战国以来,荥阳向为四战之地,四周皆为旷野,利攻不利守。四周可以倚为屏障的,除了北边儿的大河,就是南边儿的梅山了。
从梅山出发,向北百余里是司隶重镇荥阳,向南百余里是豫州颍川郡的郡治阳翟,向东百余里就是控司隶豫州的重镇中牟。按理说,如此重要的地理位置,关东联军应该派遣大军屯守才是。可是,中牟大战七日七夜,冀州军早就被拖垮了,死伤惨重不说,还累得筋疲力尽。大司马吕布主动放弃了中牟、管城,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如何顾得上梅山这个边角儿?
梅山山并不高,林木也不茂盛,唯一的好处就是蜿蜒曲折,东西狭长。这样的地形是藏不住多少人的,只要派出轻骑前往,登高望远,仔细哨探一番,就能知道敌军底蕴。孙子兵法?地形篇有云:“可以往,难以返,曰挂;挂形者,敌无备,出而胜之;敌若有备,出而不胜,难以返,不利。”梅山就是典型的挂地,这样的地形是不利于隐藏大军踪迹的。
可是,汉文化是博大精深的,充满了无穷的智慧和无穷的底蕴,再参之以周易、道德经等典籍,就越发使人摸不着头脑了。道德经以为,胜负强弱在适当地情况下,是完全可以转化的。梅山虽然是挂地,不利于隐匿大军。可是,并州军的斥候可是天下第一的,在他们眼中,关东联军的斥候不过是豚犬尔!有了这一条儿,挂地就变成了可攻可守的福地。
大司马吕布的十万精骑,就悄悄儿隐藏在这数十里长的梅山之中!不仅如此,卫将军高顺的十万人马,也在数个时辰前,悄悄儿地来到了梅山。到现在为止,二十万步骑至少已经好生休息了四五个时辰了,并州军的将士们个个吃得饱饱的,睡得足足的,正在山中假寐。
数十里长的梅山之中,到处都是并州军的人马,人人衔枚,马带笼头,唯恐发出一丝儿声响,为漏网之鱼的冀州军斥候侦知。万余辆投石车、床弩车、辎重车、医护车、炊事车等各种车辆,井然有序地停在了黑暗之处。在高低错落的山谷之间,数十万匹战马静静地嚼食着加了许多豆料鸡蛋的草料儿,他们的主人紧张地站在一边儿,唯恐战马发出嘶鸣声。
今天晚上是一个大黑天儿,月亮隐匿在层层黑云之中,地面上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偶尔来往的士卒们双眼早已习惯了眼前的黑暗,眯着眼睛小心翼翼地行走着。在梅山的主峰背后,有一座可以容纳数百人的大帐,偶尔掀起的门帘儿才能透出丝丝的亮光儿,那是吕布的大帐。
中军大帐深处,大司马吕布躺在榻上,右腿搭在左腿之上,嘴里正在小声儿哼着一曲歌儿。他哼唱的声音很小,细听之下才能听明白,那是长相思?快雪,是昭懿夫人严嫣写给吕布的情诗。吕布素日里的爱好,第一是耍酷,第二是鼓筝,第三便是喜爱美女。自从他步步高升以来,这三个爱好都渐渐离他而去了,无它,朝廷的法度使然,剩下的便是哼曲了。
“快雪初晴,江山万里如画,唤侍儿取了吴钩,穿了狐裘,看大地一片白茫茫。凭栏望,车辚辚,马萧萧,战阵堂堂,尽是君之麾下,千里入关战群雄,意气洋洋。不知君在何方?可曾入长安庙堂?”
“二十年来风霜雨雪,共枕同眠,相见时难别亦难,思君念君双泪流,我心惶惶。大女随征,二儿从军,小女绕膝欢笑忙,读书日渐长。君骑马,我乘车,我愿随军入长安。便是天崩地裂,斗转星移,敌军围困万千重,也难阻我,随你逐北追亡!”
这一曲长相思?快雪被他唱得无限深情,似乎唱尽了世间的所有悲欢离合。
卫将军高顺端坐在案几之后,满脸凝重,两道浓眉之间蹙起了一个肉疙瘩。他不断地从一个细颈长腹的特大号铜茶壶内倒出一碗碗的浓茶,咕咚咕咚地灌下肚去。显而易见,他已经对吕布的做法极其不满了,若是换了另外一个人,他老人家早就大耳括子直接呼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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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卫将军呀,浓茶喝多了,可是要涨肚的!一会儿就要开战了,你可没地儿撒尿,千万别尿在裤裆里呀。堂堂的卫将军,朝廷的柱石,竟然尿到了裤裆里,你叫天下人怎么看你?至少侯成那厮是要笑掉大牙的,你堂堂卫将军总不能给侯子玉留下一个千古话把儿吧?”
吕布终于哼完了第二十四遍长相思?快雪,他斜睨着侯成,满脸促狭地说道。“你??????!你这人不可理喻!竟然活活儿就把昭懿夫人推到火坑里去了!”高顺终于出离愤怒了,他一拍案几大声吼道。“我都已经过了成皋了,快马加鞭,顶多一个时辰就能抵达洛阳城了。你竟然派几路鸿翎急使将我追回来!若是昭懿夫人有个三长两短,我高顺和你吕奉先没完”
“小顺子,消消气儿!消消气儿!洛阳城的战局,我岂有不知之理?说句实话儿,这都是你大嫂的主意儿。她说曹孟德不过五六万人马,洛阳城又是坚城,各种军械、甲仗、粮草齐备,虽然只有四万郡兵,可是有数员老将坐镇,又有十余万青壮,是绝对能够撑得住的。”
“即便是吃不下曹孟德的五六万大军,守住洛阳城,她还是有十足把握的。再看我们面前的关东联军,除了袁本初的二十万人马,袁公路那里还有二十多万,我的麾下仅仅有十万精骑是绝对不够的。并州精骑彪悍不假,长处是是披坚执锐,千里奔袭,至于坚守城池,搜捕漏网之鱼,靠得还是步卒。我再三相劝,她就是不答应,没奈何,我只有一狠心答应她了!”
吕布一骨碌从榻上坐起来,自己倒了一大碗微温的茶水,咕咚咚灌下肚去,这才正色说道。“奉先,你知道不知道?大嫂这是在玩火儿!她在玩火儿,你就由着她玩儿?还他娘的玩得这么大?一旦洛阳城失陷,不仅大嫂性命堪忧,我们的全副家底儿搞不好也要玩完呀!”
高顺站起身来,在大帐之中来回踱来踱去了。“唉!小顺子,我岂能不知道这是玩火儿?稍有不慎,便是自焚之局!可是,我没办法呀,国库空虚,早就挺不住了。若不是抄了那一百六十八家世家大族的家,我们的财政早他娘的崩溃了。我现在他娘的就是在刀尖上跳舞呀!”
“你没看见王隗的的头发早就斑白了吗?这一两年内,王隗足足老了有十多岁!他四处补窟窿,早就精疲力竭了。若是你大嫂能够守住洛阳城,我们今夜收拾了袁本初的二十万大军,到明日一早,这一场仗就算是赢定了!这么大的诱惑,即便明知是毒饵,我也要活活吞下去。早停战一日,便能节省下天文数字的银钱,打仗,归根结底,打得就是钱和后勤呀!”
吕布满脸凝重,压低了声音说道,只有在他最信任的得力助手、老战友、老部下卫将军高顺的面前,他才能如此直抒胸臆,实话实说。“唉??????”高顺长叹一声,走回案几之前,再次坐定了。他伸手去提哪一个细颈长嘴的铜茶壶,又满斟了一大碗茶,这纯粹是习惯使然。
大司马的话说得不假,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为了早日结束这一场大战,他不惜冒着玩火自焚的风险,这都是银钱逼得呀!一文钱憋死英雄汉,他实在是无路可走了。可是,一旦严嫣守不住洛阳城咋办?想到这里,高顺不由得浑身打了一个寒颤,他实在是不敢再想下去了。
正在这时,帐帘儿一掀,背插两条双铁戟的典韦和手持九耳八环象鼻刀的许褚大步流星走了进来。“启禀主公!我二人巡哨已毕,特来交令!全军都谨守军令,抓紧时间休息,并未让袁军发现踪迹。所有的斥候都撒出去了,方圆二百里内的敌军斥候都已经被杀戮殆尽,管城大营的冀州军正在酣睡。”两人右拳当胸,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徐徐说道。
“不错!你二人辛苦了!可有来自洛阳城的最新鹰信?”吕布面带微笑,挥挥手说道。“主公!数十息之前,刚刚收到了昭懿夫人严嫣的亲笔书信。昭懿夫人已经大破曹孟德,曹孟德仅率数千骑兵逃走,卫尉韩遂率领八百精骑尾追而去了,目前洛阳城正在肃清残敌。”
“哦!”一听这话儿,吕布就像泄了气儿的皮球一般,重重地倒在了榻上,此时此刻,他的前胸后背都已经湿透了。他奶奶个熊!夫人这一手终于玩好了,没有玩火自焚!“呼??????”卫将军高顺的脸上立刻布满了红晕,那是激动使然,亦或是热茶喝多了产生的生理反应。
“他娘的!老子要去撒尿!”高顺突然立起身来,他突然觉得自己已经憋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