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刘正礼如此作为,自有他的抱负和期望,或许,还有他的依仗。我们且不去管他,等他山穷水尽之时,只要向大司马低个头儿,想必大司马是不会不管的。依小女子之见,大司马早就布置好了后手儿,在危急时刻去拉刘正礼一把的。”一看众人如此沉默,冰雪聪明的文姬立刻就出来打圆场儿了。“好了!好了!我们还是来讲一讲陈元方的逸闻趣事吧!”
“此言大善也!”“唯!”在座之人都是极聪明的,一听文姬此言,立刻就全都明白了。在朝堂之上,人主最忌讳的便是臣下猜测他的心思,一旦涉及到隐秘之事,轻则免官,重则以谋逆之罪论处。如今,主人杂以他语,绕开话题,在座诸人正好儿就坡下驴,轻轻揭过。
一时之间,整个屋内的气氛立刻就活跃起来了。“诸君,莫如我们来投壶吧!”大司农赵岐饮了一杯酒,嘴里冒着浓浓的酒气说道。“善!”在座众人立刻就抚掌叫好了。“便如君言!只是,适逢国丧,不能用乐工。来人,速速前去准备!”蔡侯爷满脸微笑,手捻须髯说道。
投壶,是一种投掷游戏,也是一种礼仪。究其实际,就是把箭向壶里投,投中多的为胜,负者照规定的杯数喝酒。孔门六术,礼、乐、射、御、书、数,射礼为六术之一,一向为儒者之本,投壶就来源于射礼。由于庭院不够宽阔,不足以张侯置鹄;或者由于宾客众多,不足以备弓比耦;或者有的宾客的确不会射箭,故而以投壶代替弯弓,以乐嘉宾,以习礼仪。
“投壶,射之细也。燕饮有射以乐宾,以习容而讲艺也。”这是康成先生的原话。
春秋战国时期,诸侯宴请宾客时的礼仪之一,就是请客人射箭。那时,成年男子不会射箭被视为耻辱,主人请客人射箭,客人是不能推辞的。后来,有的客人确实不会射箭,就用箭投酒壶代替。久而久之,投壶就代替了射箭,成为宴饮时的一种游戏,从而大行其道。
一开始,投壶只是贵族宴饮之时的游戏,后来,民间也群起效仿了。礼记?投壶曰:“投壶者,主人与客燕饮讲论才艺之礼也。”左传曾记载过晋昭公大宴诸国君主,举行投壶之戏的事。秦汉以后,投壶在士大夫阶层中盛行不衰,每逢宴饮,必有“雅歌投壶”的节目助兴。久而久之,投壶的难度逐渐增加,出现了许多新名目,比如盲投,或背坐反投。
秦汉以后废除了射礼,投壶便成为一种宴宾的娱乐。据东观汉记记载,本朝的大将祭遵,”取士皆用儒术,对酒娱乐,必雅歌投壶。”投壶和雅歌连在一起,成为儒士生活的特征。本朝的投壶方法,较之春秋战国之时有极大改进。原来的投壶是在壶中装满红小豆,使投入的箭杆不会跃出。本朝不在壶中装红小豆,可使箭杆跃出,抓住重投;可以一连投百余次,“谓之为骁”。西京杂记说,武帝时有一个郭舍人善投壶,可以“一矢百余反”。”每为武帝投壶,辄赐金帛”。投壶、雅歌,再加上“一矢百余反”,听起来不觉心向往之。
“小女子来做司射,监督诸君投壶,判定中否,每人四矢。投完之人饮酒一杯,讲一则陈元方的趣闻轶事,暂充雅歌之声。诸君皆投毕,判定名次,胜者饮酒,负者舞剑助兴,不知诸君以为如何?”文姬打眼观瞧,只见所用之壶和矢都已经布设妥当,连忙起身说道。
“便如君言!”“唯!”“此言大善!”在座众人立刻就摩拳擦掌,准备大显身手了。
投壶之前,主人照例是要三请三让的。文姬手捧无簇的箭矢来到众人面前,一一分配箭矢。第一个是黄琬,文姬开口道:“某有枉矢哨壶,请乐宾。”黄琬道:“子有旨酒嘉肴,又重以乐,敢辞。”文姬道:“枉矢哨壶,不足辞也,敢以请。”黄琬道:“某赐旨酒嘉肴,又重以乐,敢固辞。”文姬道:“枉矢哨壶,不足辞也,敢固以请。”黄琬道:“某固辞不得命,敢不敬从?”黄琬行拜礼,接过四只矢。文姬答拜,宾主相互行揖礼,文姬退下。
黄琬端正身形,高歌诗经?小雅?鹿鸣一曲,鹿鸣照例是投壶之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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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乐且湛。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黄琬的歌声,清脆悠扬,雄浑大气,隐隐之间,犹如金石之音。
歌声方罢,黄琬手腕儿一番,四支箭矢流星一般激射而出,整整齐齐地插在了壶内。
“赞!”在座众人一起赞道。黄琬返回座位,满饮了一杯热酒,这才缓缓开口了。
“这一则,唤作真人东行。陈寔去拜访荀淑,因为家里穷,雇不起仆人,就让大儿子陈纪赶着车,二儿子陈谌手持节杖在后面跟着,孙子陈群年岁还小,也坐在车里。到了荀淑那里,荀淑让三儿子荀靖到门口迎接,六儿子荀爽敬酒,其余六个儿子上菜,孙子荀彧还小,就坐在爷爷膝前。当时太史就向皇帝上奏说:‘道德高尚的人已经向东去了。’”
这个轶事早已传遍天下了,黄琬虽有讨巧之嫌,却也中规中矩。众人只好一齐满饮一杯。
接下来投壶的是荀闳,他也和黄琬一般,四投四中,满饮一杯,讲了另一则趣事。“诸君,难兄难弟这一则趣闻,早已传遍天下了,我就不讲了,我来讲一则‘忠臣孝子。’而且,接下来的诸君,世人皆知的轶事就不要再讲了。”荀闳的两眼泛着光,醉意熏然地说道。
“颖川太守对陈寔施了髡刑,有人问陈寔的儿子元方:‘太守这个人怎么样?’元方回答:‘是高明的太守。’又问:‘您父亲怎么样?’元方回答:‘我父亲是忠臣孝子。’客人问道:‘易中说:‘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怎么会有高明的太守对忠臣孝子施刑呢?’元方说:‘你的话太荒谬了!我不予回答。’客人说:‘您这不过是借驼背装谦恭,说明您不能回答。’元方说:‘从前殷高宗放逐了孝子孝己,尹吉甫放逐了孝子伯奇,董仲舒放逐了孝子符起。这三个人都是高明的人;三个被放逐的人,也都是忠臣孝子。’客人惭愧地走了。”荀闳的故事终于讲完了,可是,他并没有结束,而是抬起双眼望向众人。
“诸君,所谓忠臣孝子,是要过上几十年百余年才能看得出来的。我荀闳只是一介书生,”一生甘于平淡,并没有什么雄图大志。可是,我知道一点,能让小民百姓过上好日子的人,才是真正的忠臣孝子!本朝的清流名士,大事儿干不了,小事儿不愿干,这样的人,尸位素餐,只知道信口雌黄,骂了这个骂那个,在我眼中,连一个力田的农夫都不如!”
荀闳的话,虽然说得平实,却如同洪钟大吕一般,重重地激荡在众人的心头。
接下来,投壶继续进行,陈元方的趣闻轶事说了一个有一个,终于,只剩下蔡侯爷一个人了。“诸君,这最后四支箭矢,终于轮到老夫了。那么,就让老夫来个了断吧!诸君,请看老夫聊发少年狂!”话一说完,蔡侯爷长身而起,三支箭矢流星般投入壶中,激起了一片喝彩之声。第四支箭矢闪电般脱手而出,投入壶中,旋即激射而出,飞回蔡侯爷身边儿,蔡侯爷一把抓住,反手再投!瞬息之间,入而复返,如同流星闪电一般,看得众人目眩神摇。
终于,箭矢发出一声清鸣,再也不动了。“三十六返!”文姬清脆的声音随之响起。“善!”在座众人齐声赞道。“唉!毕竟老喽!让诸君见笑了!”蔡侯爷擦擦额头上的汗水,朗声笑道。
“我讲的故事,名为:互不相师。陈元方十一岁的时候,去拜访袁公。袁公问道:‘令尊在太丘,远近的人都赞扬他,他都做了些什么呢?’元方说:‘家父在太丘,强者以德来安抚,弱者以仁来体恤,让他们安居乐业,时间长了,他们就越发尊敬他了。’袁公说:‘我以前曾任邺县令,做的也是这些事。不知是令尊效法我,还是我效法令尊?’元方答道:‘周公和孔子,生在不同的年代,交往和行动却是一样的。周公没有效法孔子,孔子也没有效法周公。’诸君,陈元方十一岁时,就有如此急智,此次出仕,定然会做出一番大事业来的!”
说到这里,蔡侯爷举起了酒盏:“诸君,让我们为亘古未有的大事业,满饮了这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