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侯爷的最近的心情很好,常挂在嘴边的话是“没事儿”。学生考试不及格他会笑呵呵的说一声“没事儿”,办公室的玻璃被足球踢破了他会说“没事儿”,胖厨子不小心烧了厨房他“说没事儿”,连大小姐打破了小骉少爷的脑袋他也说“没事儿”。
所问所求侯爷也是一概答应,这几天他吹着口哨不知道给学生画了多少的春宫画儿了,而且笔法细腻,姿势特,每一幅都堪称经典品,只是他嘴里不时的蹦出来一句,“死定了!”让求画的学生惴惴不安。
马度吹干画纸的墨迹把画递给齐泰,“拿好了,没看出来的你小子还挺闷骚呀!”
齐泰原本是个斯单纯的好孩子,可跟一帮老油条混了几年,脸皮也越来越厚了,“学生也是无奈呀,成亲快两年了,可拙荆的肚子半点动静也无,家二老着急的很,这才来找先生讨教。”
“讨教?说的可真好听呀。听说你要去户部任职了,那是人人都想去的油水衙门,但是你可记住了皇最恨贪渎,莫伸手,伸手必被抓!”
“多谢先生教导,学生铭记于心。”
“嗯,去吧,好好造人!”
刚刚打发走了齐泰,马度正收拾桌东西,又有一串脚步声进了办公室,不耐烦的道:“今天已经给三个人画了,想要明天再来。”
“班门弄斧,老夫道行高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不用给我显摆了。”马度扭头一看是薄启进了办公室。
“自是不过你,不是进城看亲戚了吗?这么快回来了。”
和林一战,徐达和常遇春俘获了不少蒙元的皇室,可薄启一直不闻不问,不是不想,是不敢问。
可能是觉得这么多人养起来怪费钱的,老朱前些日子突然都扔给了薄启,住在他的国公府,薄启这两天是去给他们见面了。
“见了不如不见,挺闹心又费钱,家里一下子又多了几十张嘴呀,吃喝拉撒要花钱的。”薄启惆怅的一屁股坐在椅子。
“告诉他们你不在是从前那个富有四海的帝王,让他们都省着点过日子。你自己死要面子的话,那不要抱怨什么了。”
薄启摆摆手,“老夫不是来听你教训的,次你让我做的那个水泵弄出来了,是从低处往高出抽水的东西。”
“哦?你还真有本事呀,你不是说这是在给大明的农桑牟利,你不愿意做吗?”
薄启一副摇头叹气道:“大元亏欠天下百姓良多,算是朕做的些许补偿了。不过一码归一码,该给的设计费你可不能少了说好了的五百两,老夫最近偏穷。”
“本侯一言九鼎,一钱都不会少。对了,你不如好人做到底,帮着把那个羊毛织布机给鼓捣出来,设计费任你开。”
薄启冷笑一声,“别以为老夫看不出来,那个羊毛织布机一旦鼓捣出来,蒙古人定然成了大明附庸,如果这件事无法避免的话,也不能经我的手,老夫不想成为蒙古的罪人。”
“让他们在草原戈壁忍饥受冻才是你最大的罪过,你不愿意算了,反正小锤他们总有一天能做出来。走吧,带我去瞧瞧水泵验验货,过关了去账房领银子。”
“不用,老夫已经带过来了!”薄启朝着办公室外面招呼一声,两个学生抬了一个箱子进来。
“你们回去吧!”薄启打发走了学生,一边开箱子一边道:“老夫没有按照你的思路,因为根本达不到那种转速密封,只好另辟蹊径。可以轻松的从低处取水到高处,即使是死水也可以,水车不知道方便了多少,快来瞧瞧老夫的杰作!”
马度满怀期待了凑了过去,待看清楚箱子里面的东西,差点没一头栽进去。
薄启看着马度道:“这东西虽然简单了一些,但是完全可以达到你要求,怎得你不信吗,还是你又想赖账。”
“信,当然信!”马度对里面的东西再熟悉不过,确实符合他的要求,只是觉得花五百两银子去买一个压水井有点亏的慌。
“那不要愣着了,赶紧的带老夫去账房领银子。”
“没心情,我给你开个条子你自己去领。”马度回到座位拾起毛笔,“对了,这几天朝堂没有什么动静吗?”
薄启笑道:“你是想问皇有没有下旨到广东抓朱亮祖吧,老夫在城这几日倒是帮你打探过了,很遗憾的告诉你,朝廷之风平浪静一点动静都没有,皇这几日朝更是提也没提。”
“不可能,皇的眼里揉不得沙子,说不准已经派亲军都尉府的人秘密的去广东查他的证据了。”
“这不得而知了,老夫的身份打听不着。对了,以后都没有亲军都尉府了,皇前几天改成锦衣卫了!”
马度闻言手不由得一颤,毛笔落在刚刚写好的纸条染出一个重重的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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腿已经不疼了但是心还在疼,李景隆不明白为什么要把他扔在这穷乡僻壤,让他忍饥挨饿,看他受辱挨打也不出手救他,但是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爹爹的意思。
幼时爹爹征战在外,一年到头也难见一面,可李景隆知道那时候爹爹是疼爱自己,常常有书信给他,还会给他带很多的礼物。
小时候是拨浪鼓、布老虎之类的小玩意儿,七八岁时是启蒙书籍,后来是四书五经,再大一点是送他宝马兵甲。
是了,爹爹一定是希望自己成为他那样武全才的名将,可自己似乎在背道而驰,爹爹一定是失望透了,才把他扔到这里惩罚他。
可这有什么用,自己会因此变得更聪明或者更勇猛吗?不会,也许弟弟增枝才是最好的选择,而他只想逍遥快活随心所欲的过活。
啪,锅底的劈柴一声轻响,一点火星落在了他的脚面,李景隆忙吐口口水呲牙咧嘴搓了搓。他起身掀开锅盖棚子下面立刻蒸汽弥漫,浓稠的米粥咕嘟咕嘟的冒着泡,散发出来的诱人米香让人馋涎欲滴。
自己的一双靴子当了五两银子,可大多数都变成汤药进了他的肚子,家里的米已经所剩不多,还好已经熬到夏收了。
李景隆出了棚子,抬眼看看已经过午的日头,心道:“他们三个怎么还不回来?”
一个年汉子掂着把镰刀从门前走过,招呼道:“你是去下地吗?见了翠花让他们回来吃饭。”
“你这后生真不晓事,要叫俺七舅姥爷。”
亲爹都不要他了,还管他娘的狗屁七舅姥爷,可眼下有求于人只耐着性道:“好,七舅姥爷见了翠花,让他们回来吃饭。”
李景隆僵着舌头故意说得含糊不清,“七舅姥爷”倒是不在意,笑道:“知道了,不过他们娘三个未必会回来,这个时候正忙着哩,你小子咋不去帮忙哩。”
李景隆一阵语塞,“我……我……我不会做农活!”
“农活哪有会不会的,有一把子力气行,俺先走了。”
李景隆愣了片刻,从屋子里找出一个陶罐子,一勺子一勺子把锅里的米粥,都刮了进去了,又找了两个黑陶碗叩在罐子,拎着绳子出了门,小黄狗从茅房里面跑出来,摇着尾巴跑在前面,不时的扭头叫唤两声,似乎在催促李景隆快些。
金黄的麦浪一眼望不到头,隐约的看见有人躬身身子在其起起伏伏,精壮的男女在前面收割手执镰刀卖力的收割,弯着胳膊挽住一簇麦子,雪亮的镰刀嗖嗖的几下割了下来,甩手放在身后。
年迈的老人紧随其后,抽出一把麦子分做两股,熟练的打个结,两手一抄也不知道怎么弄的绑出一个麦个子,用力一墩像是个矮胖子似得立在了田里。
小童则是落在最后捡拾地的麦穗,若是瞧见了蝗虫起身去捉,这可是难得的美味儿。李景隆不知道赵家的麦田,问了“七舅姥爷”方向快步赶了过去。
刚一到地头瞧见堆成小山似得麦子正缓缓的移动,下面则是一个单薄瘦小的身影,李景隆歪着身子等看清楚那人的模样,惊讶道:“翠花,你竟然有这么大力气!”
他不说还好,翠花下意识的抬头看他,身子却麦个子坠得直挺挺的朝后倒去,好在有麦个子垫着倒也没伤着。
李景隆放下手里的陶罐子,把翠花扶起来,“你背不动这么多别逞能。”
翠花甩开李景隆手,“你不好好看家,怎么跑这儿来了!”
“我又不是狗看什么家啊,我是来给你们送饭的,嗯,顺便来给你们帮忙。”李景隆看看前面埋头割麦子的赵何氏和小栓,喊道:“赵奶,小栓来吃饭了!”
小栓听见声音一溜烟的跑过来,“饿死我了!”抱起陶罐给自己倒了一碗粥,稀里呼噜的喝了起来。
赵何氏扶着腰缓缓走过来,汗水淋漓满脸疲惫,一屁股坐在地头的草地,拆下头的帕子擦了擦汗水,笑道:“来得正好,原想着给你回去做饭呢,你倒是把饭给送来了。”
“我现在走得了路,有手有脚的哪用您伺候。”李景隆把粥碗递给赵何氏,看看已经快要割到地头的麦田,“还好,快要收完了!”
“这才刚开了个头,一直到前头那个歪脖子树都是咱家的地,那树是俺爹亲手种下的!”
顺着翠花的手指只看了一眼,觉得头晕,“还有这么多,这得割到到什么时候,咱家有多少地?”
“不多,十亩,是洪武二年县里分下来的。”
十亩地听起来是不怎么多,跟李家的万亩良田没法,可瞧着却好大一片,这么干下去得到猴年马月。
“赵奶,要不咱们雇个人手吧,等收了麦子给他粮食。”
“农忙时节到哪儿雇的到人,咱家的地算是少的,别家谁还没几十亩地。”老太太说着说着眼眶红了,“像咱这样的人家,家里没个壮劳力,算是太平盛世也没个活路,呜呜……”
李景隆最是看不得女人哭,不管老的还是少的,他拍着胸脯安慰道:“赵奶您别伤心啊,家里不还有我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