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急忙起身退到一旁,武则天也下了床,随着屋门被轻轻推开,一名女子缓步走了进来,她身穿紫色金丝长袍,上面绣着一只活灵活现的金凤凰,银丝般的长发高高盘起,上面插着一支紫色的玉簪。
女子脸上的肤色红润如婴儿,却还是掩盖不住老态,细细的皱纹随处可见,但王连还是能分辨出她的样子,正是袁紫烟。
“武曌拜见姨娘!”武则天深深一礼。
“臣叩见紫烟圣母。”狄仁杰则跪倒在地。
“陛下无须多礼,仁杰啊,你也起来。”袁紫烟抬抬手,又问武则天,“陛下叫我前来,不知所为何事?你当知晓,我已经二十年不问国事了,军国大事就与众臣商议吧。”
袁紫烟开口就等于封了门,不想管朝廷的事情,武则天道:“姨娘身体康健,便是武曌之福,实不愿惊扰姨娘,只是,那人想要见你,自称是你的……”
武则天朝着这边指了指,袁紫烟这才看见,屋内不远处还站着一名年轻人,一身道袍,容貌俊朗,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袁紫烟瞬间惊呆了,继而生气道:“曌儿,你怎能如此,找到此人来扰我心神!”
“姨娘息怒,不是武曌找来的,是他突然出现在我的寝宫里。”武则天连忙解释道,无法想象,杀人不眨眼的女皇,竟然对袁紫烟如此尊重。
“紫烟,我就是王连,想不到啊,还能再与你相见。”王连轻声道。
“不,你不是王连,不是我朝思暮想的夫君,他在八十七年前便消失了,父亲说,他去了不知名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袁紫烟显得格外激动,泪水顺着略显深陷的眼窝滑落下来。
“紫烟,我是王连,我们在一起五年,还有,这个玉佩。”王连亮出那个隋炀帝给的晶莹玉佩。
“那是我夫君的,跟这个正好是一对。”袁紫烟激动地也拿出自己的,明眼人一看便知,出自同一块玉,同一个工匠所打造。
武则天和狄仁杰都愣住了,完全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情,他们只想戳穿王连的谎言,到头来,紫烟圣母跟这人还真是旧日相识。起码,这人长得就跟原来那个王连一模一样,连袁紫烟都分辨不出来。
“紫烟,还记得这个笛子吗?”王连又从怀里掏出了凤鸣笛,继而又说:“如果你还是不信,我们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都在我的脑海里,都可以讲给你听。”
袁紫烟挪动着步伐,缓缓走向了王连,突然伸出拳头,在王连的胸口捶了几下,继而大哭道:“夫君,我恨你啊,为什么还要出现?韶华已逝,这份苍老的容颜,如何还能面对你。”
“紫烟,我爱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都不会改变。”王连还是把袁紫烟拥入怀里,任凭她汹涌而出的泪水,滑过脖颈,流进衣服里。
“你为何要离开我?八十多年了,每每想起你,心里便只有痛楚的思念,我只恨上苍让我活得太久,备尝这份煎熬。”袁紫烟道。
“隋炀帝要杀我,不走反而会连累你,紫烟,我也不舍得放开了,甚至都想永远留在那里陪伴你。”王连道。
“我老了,时常觉得日光不明,草色黯淡,你怎还如此年轻?”袁紫烟问。
“我没有经历中间的岁月,唉,一言难尽,且容我细细讲给你听。”王连依旧拉着袁紫烟的手,尽管那只手上,已经不在那么柔软滑腻。
一老一少互诉衷肠,旁观的两位老人都惊呆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陛下,我可以带走他吗?”袁紫烟擦擦眼泪,转过头又是一脸威严。
“姨娘随意!”武则天答应道。
噗通,狄仁杰跪了下来,郑重地叩拜道:“仁杰拜见恩公!”
“起来吧,一把年纪了,要注意身体,若非你要审问我,我也不会说之前的事情。”王连道。
“恩公慢走,改日仁杰定当前往拜谢!”狄仁杰道。
“能跟紫烟在一起就好,谁还在意其他的事情呢!”王连说的是真心话,能够跟袁紫烟重逢,令他百感交集,心情难以平复。
“走吧!”袁紫烟道。
“好!”王连搀扶着袁紫烟,离开了武则天的寝宫,在一群侍女的陪伴下,穿过复杂的宫殿群,来到了云霄宫。
这处宫殿的规模,不比武则天的寝宫差,五层楼,高达三十米,门前的广场处,矗立着一尊巨大的紫金凤凰,展翅欲飞,宫门口矗立着一块醒目的石碑,上有四个红色的行书大字,擅入者死!
袁紫烟已经一百一十岁的高龄,不适合爬楼,她平时休息的地方,就在一楼靠南的房间里。
王连搀扶着进去,袁紫烟还是疲惫地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王连坐在床边,依然握着那只手,不想分开。
已经是戌时,晚上九点多,平日里,袁紫烟早就睡了,她说,今晚突然想起了很多往事,心神不宁,本想起来推算一卦,到底是懒惰,没有进行。
“夫君,我这个年岁,朝不保夕了!”袁紫烟感慨道。
“紫烟,你的肤色看起来很不错,说实话,我也没想到还能见到你。”王连道。
“在垂暮时光,上天又把你送来,不知是安慰我,还是让我死心。”袁紫烟道,以王连外表呈现的年龄,完全可以再娶一名妙龄少女。
“上天让我来陪伴你,紫烟,这次我不会再离开的,哪怕死去。”王连真心地说道。
“父亲说过,你不属于这里,却跟我有三世之缘,现在可以跟我讲讲,你怎么又来了?”袁紫烟问道。
春秋开邗沟、秦南造灵渠,会稽建镜湖,三国通白沟,王连将自己的过往简单说了一遍,又拿出运河之眼给袁紫烟看,等于将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了她。
袁紫烟一声长叹,心情却好了起来,她把运河之眼还给了王连,幽幽地感慨道:“夫君,跟你做的这些大事相比,紫烟心中的这份爱,已然无足轻重了。”
“有时候,我也埋怨上天的刻薄,让我一次次错过,一次次心痛。”王连道。
“黎民百姓的福祉更重要吧!男女私情不过一时之欢,百年宴席也终将散去,而运河闪耀的光芒,却是千秋万代。”袁紫烟说了句,太疲惫了,就这样拉着王连的手,嘴角挂着微笑,沉沉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