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的爹,跟自己的爹……魏苒在心里想起她亲爹那副脑满肠肥的德性,顿时就不想说话了。
谢隐态度温和:“快进来吧。”
他看向魏苒,状似不经意询问:“这位姑娘可是魏巡之女?”
魏苒惊了,小嘴儿张成圆形:“不会吧,我爹这么出名的吗?”
她爹就是个好高骛远好逸恶劳好色还懒且没能力的五品小官呀!
魏苒不傻,她一开始不知道萧抱月是谁,但两人互通姓名后就有数了,等见到谢隐更是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这位肯定就是抱月郡主的父亲权大将军了,但最让她惊讶的是,权大将军这样的大人物为何会认识她爹?
难道她爹过去也是个很厉害的人?
谢隐轻笑:“魏家有才女,怕是无人不知。”
魏苒脸一红:“您过奖了……才女是我大姐,不是我。”
她根本就不会作诗也不会唱歌,她只会买糖吃糖陪小孩子玩。
两个女孩子很快玩到一起去,眼看即将下课,拿着糖站到课堂到食堂的必经之路上,等小朋友们放学经过,便一人送上一颗,而谢隐则拎着女儿孝敬的糕点去见了萧湘君。
萧湘君刚上完课,他很自然便为她倒了杯茶,看到他手里熟悉的油纸包,萧湘君失笑:“小月亮又买这么多东西。”
谢隐打开油纸包递给她一块核桃酥:“是孩子的一片心意,莫要辜负。”
两人一人吃了一块,味道确实是不错,萧湘君望着谢隐:“夫君,你在想什么?”
谢隐微笑回答:“没什么,我只是在想那魏家女,究竟是怎样厉害,才在短短半年内便名满京城,难不成真有开窍一说,一个人前头十几年默默无闻,一朝灵智开启,便通晓万物?”
打听到魏苒自我介绍开始,谢隐就知道,应当是原本的命运齿轮开始转动了。
不过最初的命运里,完全没有萧湘君的踪迹,因为她在生产那一日,便已经香消玉殒难产而亡,只留下一个天生体弱、需要小心将养的孩子,这个孩子便是小月亮。
当然,本来是不叫小月亮这个名字的,但谢隐觉得权文德取名字的水平并不怎样,还是小月亮叫着好听又可爱。
话又说回来,权文德此人冷心冷情,跟块石头般无情无义,无论是妻子还是女儿都无法令他驻足,这么一个人,若是能保持一辈子,倒也不坏,偏偏他到了四十几岁的时候,却叫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给迷住了,这小姑娘不是旁人,正是魏苒的姐姐,那位才名远播的魏家大小姐魏蔷。
老房子着火简直毁天灭地,从前还算冷静的人突然开始为爱痴狂,明明妻子难产而亡后十几年未曾娶妻,一朝惊鸿,竟从此失了心,对魏蔷一见钟情不说,还彻底成了一只毫无底线的舔狗。
原本权文德与皇帝情谊深厚,可偏偏为了这魏蔷,他连君主都拒绝效忠,率领自己的几十万大军以魏蔷马首是瞻。
就跟中了邪一样,魏蔷说要他的心,他都会自己挖出来送给她。
这要是双向也就算了,毕竟老夫少妻的例子并不少,魏蔷家世普通,她的父母定然愿意将她许给权文德。
可惜的是人家魏蔷心有所属,虽然出身低微,但她早已与皇帝所器重的五皇子私定终身,两人爱得不说是死去活来也差不多了,五皇子为了能娶心上人做正妃拼命努力,魏蔷为了能嫁给心上人也奋斗不休――权文德也真心实意愿意被她利用。
而在这里面,小月亮则担当了棒打鸳鸯的职责,她别人不喜欢,惟独喜欢五皇子。
好家伙,父女俩分别是人家情侣两人的备胎。
小月亮爱慕五皇子,自然对魏蔷怀恨在心,几次三番想要给魏蔷教训,五皇子一直将此事隐瞒,怕给魏蔷招来灾祸,但权文德不在乎啊!
他就是这么个混人,为了魏蔷,能在大庭广众之下给自己亲生女儿难堪。
小月亮出生丧母,父亲不慈,在权文德乳母徐妈妈的抚养下性情早已坏了,为人偏执又蛮横,也没什么脑子,总觉得自己了不得,她大约没到为了五皇子寻死觅活的地步,可亲爹都对魏蔷百般殷勤,要说不怨恨才是不合理。
这四角恋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权文德为了魏蔷,心甘情愿投靠五皇子,以至于最后小月亮暗害魏蔷不成,反被五皇子报复惨死,这权文德都没当一回事,仍旧跟在魏蔷身后做舔狗。
等到五皇子登基,他能饶得了觊觎他心爱之人的权文德吗?
总之在谢隐接受完记忆后,对此相当无语,他懒得去揣摩权文德在想什么,也不知道那魏蔷究竟是有多么独特,才能叫权文德一见钟情,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管不顾,连忠君爱国四个字都忘得一干二净,人活到中年突然就降智了――他都不会照照镜子的吗?
他一个人的岁数就抵得上魏蔷跟五皇子两人!
谢隐没有这方面的困扰,他救下了萧湘君,赶走了徐妈妈,又精心抚养教育小月亮,事实证明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小月亮如今这么好,谢隐不认为她还会为爱痴狂。
总得来说,谢隐认为五皇子不配。
萧湘君听夫君这样讲,道:“也不是不可能,有些孩子开窍晚,学得便慢一些,等开了窍,那学习进度真是一日千里。”
说完她微微眯起美眸望着谢隐:“向来对外界毫不关心的爷,今儿个怎地问起了人家才女?”
谢隐面不改色:“小月亮方才带了个女孩一起来,名叫魏苒,我正好想起来,觉得好奇,便问问。”
萧湘君不可能跟素未谋面的小姑娘吃醋,光是这年纪就差了好多,她轻轻戳了戳谢隐的肩头:“爷可不许骗我。”
“我怎么会骗你?”谢隐态度诚恳,“真的只是顺口问问。”
萧湘君其实也信任他,就是想跟他撒娇罢了,夫妻两人这些年感情愈发深厚,十几年来形影不离,谢隐的品行没人比萧湘君更清楚。
见他认认真真回答,萧湘君失笑:“我自然是信爷的。”
谢隐又不是权文德,那魏蔷姑娘便是天仙下凡他亦不会心动,更不可能为了对方伤害小月亮,且他也没想过要报复――是权文德自己脑子不清醒造的孽,魏蔷便是有几分心机,也不能说人家不对。
但出乎谢隐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原本他认为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维持现状便是最好的事,谁知道这一回小月亮没有爱慕五皇子,反倒是五皇子先看上小月亮了!
谢隐只愣了一瞬,便立马明白。
五皇子自然不会是恋爱脑,小月亮不仅自己优秀,她的父亲还是权文德大将军,皇帝全心全意信任之人,五皇子尚未娶正妃,若是能得小月亮为妻,谢隐还能不站在他这一边?
萧抱月则没想那么多,她只感觉总是会在各种地方偶遇当朝皇子,说起来还是挺奇怪的,每回对方都要跟她说话――尤其是第一次,还装作不认识她的模样跟她问路,要不是认识魏苒,从魏苒口中得知她家大姐跟五皇子两情相悦一事,萧抱月都要认为自己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万人迷了,否则怎地连皇子见了她一面都要为此倾心?
可魏苒说过,五皇子跟魏蔷才是一对,魏蔷身边有暗卫保护,那些欺负过魏蔷阴阳过魏蔷的人通通没有好下场,怎么看这两人都是真爱吧?
那五皇子接近自己,总是跟自己搭讪,难道是因为不爱魏蔷了?
小月亮又不是傻子,她爹之所以能得皇帝信任,便是因为从不站队,除非她脑子不好使爱五皇子爱得死去活来,逼着她爹表态,否则今上在位一天,他们一家就是一天的孤臣。
因为五皇子的出现,萧抱月干脆不怎么出门了,成日在家读书复习备战科考。
不过她是个姑娘,自然不能跟那些考生在一起考试,皇帝开恩,给她准备了一间独立号房,卷子与答题时间都是一样的,只是所处地方不同罢了。
这是自开国以来第一回 有女子参加科考,举朝上下都十分关心,期盼的有好奇的有,但更多的都是幸灾乐祸准备看好戏,毕竟谁都不认为一个女子能打扮寒窗苦读十年的学子,真的在科考中占有一席之地。
如果有,那一定是黑幕!
绝对的!谁不知道皇帝信任权大将军,为了给权大将军面子,提前漏题也不是不可能的吧!
第78章 第六枝红莲(七)
无论萧抱月考得好与不好,到了这些人嘴里,都能给说出花来,因此她也不去想太多,认认真真答了卷子,这卷子又被放入其他考生的卷子中,一并送去审阅。
因为此次有个女子参与其中,皇帝再三叮嘱要认真阅卷,决不允许有人夹带私货,他是很遗憾的,谢隐有大才却不愿意为他所用,一门心思只想退休,小月亮要是有谢隐的本事,皇帝怎么可能不用?
他也想青史留名,成就一段佳话,女官怎么了?本朝开国元勋里还有一位响当当的女将军呢!
再加上谢隐没有儿子,唯一一个女儿还让她随母姓,忠贞之心天地可表。
是的,皇帝认为谢隐多年不纳妾不要儿子,是因为他。
为了打消他的忌惮与防备,大将军多么努力啊!实在是令皇帝感到愧疚,因此额外愿意照拂小月亮,且不说皇帝自恋到了什么程度,小月亮到手的好处是清清楚楚,他越是愧疚于谢隐,便越会扶持小月亮。
谢隐的随身世界里,许多物品按照原本的游戏规则,是不允许带出副本的,但世界重建之后,权限被更改,原本的主脑被彻底吸收,怎么操纵都由谢隐做主,他当然不会拿出飞机大炮之类能彻底改变现在世界的武器,但类似棉花土豆番薯一类的农作物,即便他不拿出来,过个百年,也会有人从大洋外带回,那么提前拿出来又有什么不好呢?
能让许多人不再挨饿受冻,这都将成为小月亮的功绩,帮助她在满是男人的朝廷里站稳脚跟。
过了三日,会试成绩一出,萧抱月三字俨然排在榜首,这令许多寒窗苦读的学子们深觉不满,他们绝不相信会有一个女人比自己更优秀,这其中一定有内幕!
不知道是谁在暗地里唆使带节奏,一众学子竟集体静坐于贡院门口,请求重查考卷,还天下举子一个清白。
这事儿闹得太大,饶是谢隐每天浇浇花种种菜带带小孩,也有所耳闻。
萧湘君更是气恼,她这些年积威甚重,简直不怒自威,谢隐见她一副为了女儿要拼命的模样,连忙将人拦住,萧湘君不敢置信:“爷,你难道都不生气?你我为人父母,怎能不为女儿撑腰?”
谢隐拉着她的手,把她摁下坐好才道:“稍安勿躁。”
萧湘君愈发不理解了,见夫君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再等等,罪魁祸首会自己找上门的。”
如果说萧湘君一开始还不明白谢隐这话是什么意思,那么两日过后,殿试的前一天,五皇子深夜来访,着实是令她心生戒备。
他们一家自回京以来,未曾与任何皇家人有过接触,皇帝年岁也不小了,膝下成年皇子不少,个个表面上岁月静好,私底下争得是头破血流,以谢隐的权势,他又只有一个女儿,小月亮那就是皇子们眼中的香饽饽,连皇帝都动过让小月亮做儿媳妇的心,可惜被谢隐婉拒了。
他的那些个儿子,没几个成才的,配不上小月亮。
当然这话跟夫人说说就行,要是当着皇帝的面说,人家也是要脸的呀!
这位五皇子在朝中风评一向极好,被赞有君子之风,此次前来也是十足十的诚意,谦虚而坦诚,告知谢隐与萧湘君,抱月郡主取得如此之好的成绩是动了谁的利益,又是谁在暗地里算计,将此事闹大。
谢隐与萧湘君一一听了,五皇子还双手作揖:“如此便不打扰二位了,我也只是见才心喜,不忍抱月郡主这般奇女子为人所争议,还请权大将军与夫人见谅。”
夫妻俩都是常年带笑的人物,叫人瞧不出喜怒,送走了这位五皇子,萧湘君才笑起来:“真拿我们当皇帝好糊弄呢。”
谢隐闻言,顿了下道:“皇帝其实也并不好糊弄。”
只是人到了年纪便会渴求家庭和睦,哪怕知道儿子们私下斗的激烈,皇帝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自己当初斗倒了其他弟兄换来的皇位,如今却希望自己的儿子们能和平共处,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呢?
然而皇帝想看兄友弟恭,皇子们便会这样表现,至于究竟是不是这样,皇帝不会去深究。
五皇子若是再成长些时日就好了,他今晚这样热切地跑来,终归是落了下乘,看样子,他很着急。
用五皇子的话来说,此次科考唯一能与小月亮一争高下的第二名,正是二皇子母家的表哥,原本这会元之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谁知半路杀出个小月亮,二皇子这才煽动学子们静坐抗议,而五皇子只是心有不平,因此拔刀相助。
短短几句话,便将自己置于不败之地。
萧湘君叹息道:“看样子,二皇子不行。”
即便其中有五皇子的推波助澜,此人为了一点私欲便大动干戈,足见其为人心胸狭隘颠倒黑白,只要是对自己有利的事,便不在乎道德是非。
“五皇子也不行。”谢隐附议。
城府深沉善于伪装,跟这样的人做不成朋友也做不成君臣,当今圣上虽然也缺点无数,但有一点是好的,那就是他能意识到自己的缺陷并且理智地克制,五皇子却不然,要是他是皇帝,谢隐即便交出兵权又不要儿子也没用,他一日不死,五皇子一日都睡不安稳。
萧湘君轻叹:“唯有希望皇上身体康健,再活个二三十年了。”
古代人均寿命并不高,能活上六十便了不得,更别提皇帝殚精竭虑,谢隐知道的,他头发都要掉光了,每次都戴假发髻还以为别人没察觉。
五皇子自认为表现的非常好,即便权文德不来投诚,也会对自己另眼相待,他特意挑了第二天晚上前来,知道这时候萧抱月一家定然急得不行,他给出幕后主使,以父皇对权大将军的看重,只要对方告状,父皇一定会狠狠训斥老二,而自己施恩不图报,等权大将军跟萧抱月一转述,萧抱月还能不对自己芳心暗许?
到底是在边关长大的粗俗女子,没见过尊贵皇室,不过也没关系,为了那至高无上的位子,他是能够容忍萧抱月这样的妻子的,只要她嫁给他之后温顺听话。
今天晚上的五皇子,睡眠质量也很高呢。
以至于第二天他都起晚了,随后就看见心腹跌跌撞撞地冲进来,五皇子瞥去一眼:“毛毛躁躁的,说你多少回了。”
心腹哭丧着脸:“殿下!咱们的计划泡汤了!”
五皇子立刻问:“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心腹道:“经过皇上允许,贡院把抱月郡主的答卷给贴出来了!而且抱月郡主、抱月郡主她……”
“她怎么了你倒是说呀!”看到对方这期期艾艾支支吾吾的模样五皇子都着急,恨不得一脚踹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