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反手就给了朝露一巴掌,怒道:“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赶紧给刘少道歉!赶紧的!”
刘豪啧了一声:“伯母,你这出手打小露干什么呀,这么漂亮的脸蛋要是打坏了我可找你赔啊!”
好像朝露已经是他的所有物了。
朝露捂住疼得厉害的半张脸,母亲真的很生气,所以也很用力,朝露感觉自己脑子里有根弦嗡的一声断了,她无法对父母口中恶言,只咬住嘴唇转身就跑!
朝父朝母又是生气又是不安,赶紧对着刘家母子弯腰,鞠躬道歉,然后追上去。
刘太太皱眉:“小豪,你不会真的喜欢这么个丫头吧?太没家教了,你看她刚才那表现。”
“可她漂亮啊!”刘豪无所谓地说,“而且她每次都拒绝我,不过妈你不用担心,我有分寸,她这样的还不够格进我们家的门,就是玩玩罢了,大不了给点钱打发了呗,气死我了,今天差一点就能得手。”
“你呀,你给我长点心!”刘太太嗔怪地看了儿子一眼,“别闹出什么丑闻来,知道吗?”
“哎呀,妈放心,我肯定不会的,我又不傻!”
朝露跑出去后不知道要往哪里走,她漫无目的,也无家可归,她名下没有财产,不像弟弟,爸妈早早就把房子车子过到了他名下,就连朝露每个月的工资,都是朝母保管,生怕朝露有钱跟人学坏,或是心野了不听话,所以牢牢地看着这个女儿,绝不给她逃走的可能。
其实朝露不想当小学老师,她想唱歌,她喜欢唱歌。
可是抛头露面是不被允许的,当歌星更是伤风败俗,她人生的全部意义就是听从父母的安排,乖巧在家等他们给她找下家。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泪流满面,怕被人看见,朝露找了个人少的地方蹲了下来,抱住自己的膝盖,把脸埋进去哭。
她的手机一直在响,是朝父朝母打来的电话,上学的时候也是这样,要是没有及时接电话,就会被认为在偷懒,即便回过去也会被骂,
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样,朝露突生逆反心理,她要变坏!她要让父母后悔!她就是不要按照他们的安排活着!
这么想着的朝露,抹了把脸上的眼泪,然后心里无比茫然。
变坏……怎么样是变坏?他们逼着她嫁有钱人,她非要嫁个穷光蛋!她偏不听他们的!
但朝露的人生里,所认识的年轻男人实在是太少了,即便是上大学,她也是住在家里,不被允许住宿舍,师范专业一般又是女生多一点,她连同性好友都没几个,更别提是异性。
想了半天,也只有中午那个救了她的人。
朝露还记得他住在哪里,这大概是她一生中最叛逆、最大胆的一天,直接打了一辆车找过去,满心的悲伤与不甘,让她的大脑没法理智思考,气势汹汹的下了车,直奔谢隐所住的铁皮出租屋。
这会天早就黑了,这里住的全都是打零工的男人或是捡破烂的流浪汉,美丽纯洁的朝露像是一只闯入狼群的小绵羊,她有点害怕,但想起今天在刘家受到的屈辱,想起被父母逼迫的痛苦,又鼓足了一股劲儿,直接推开了谢隐家的铁皮门。
谢隐自己是不吃饭的,但小人参精跟小刺猬精闹腾着要吃,他今天下午干了别人三天的活儿,工头很惊讶,日结工资直接多给了一百块钱的奖金,一天三百,他拿到了一千块,有无不吃人类食物,小人参精跟小刺猬精知道大王没钱,而且不到万不得已,大王不喜欢拿识海里的东西去换钱,都是脚踏实地自己赚,所以要求不高,煮方便面就行。
这一千块,买了床单枕头跟新的锅子还有调味料,以及换洗衣服日用品,剩下的就算是想去卖包子,都不够买肉买面买蒸笼的。
所以谢隐准备去贴膜了,他练过。
这个不需要太多成本,有个小马扎再支个小桌子就行,还得买个灯,下午收工就去天桥那边贴,下班的人放学的人经过,肯定有客源。
第194章 第十六枝红莲(三)
小人参精和小刺猬精此时此刻正在谢隐识海里嚎啕大哭,原因无他——因为朝露的到来,他们的煮方便面没有啦!
放了火腿、鸡蛋、青菜还有虾仁的煮方便面没啦!
谢隐也是没有办法,朝露把门推开后一脸视死如归,这里隔音效果太差了,他都没想过是不是有人来找自己,而且,这未免也太快了些,原本以为至少得再等两天才知道朝露会不会来。
而朝露推门后,瞧见正在整理东西的谢隐,嘴巴一张,却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只看见灯光下青年俊美的脸,似是有点点光圈,增加了他身上的圣洁气息,有那么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是看错了。
然后就觉得……她是不是想太多了?为啥觉得人家大帅哥会同意跟自己这个陌生人结婚?
谢隐问她:“要吃面吗?我煮的。”
朝露的肚子很合时宜地又“咕噜噜”叫了两声,她整张脸都涨红了,感到不好意思,手足无措,毕竟是性格很乖的女孩,今天跟爸妈顶嘴拒绝道歉,大概是她人生巅峰。
谢隐正好买了两把小马扎,打开给她坐一个,然后给她盛了一碗面,还掰开一双一次性筷子递给她。朝露抬眼看看他,接了过来,怯生生的模样,完全看不出她刚才推门时的英武。
她是不被允许吃这些垃圾食品的,什么方便面啊炸鸡啊烧烤啊汉堡啊通通没有吃过,父母生怕她生出什么大逆不道的心思,愈发把她管得严谨,甚至于朝露初中、高中读的都是女校。而即便是在女校,她也走读,每天都会有司机来接,朝露连交朋友的机会都没有。
她人生的意义就在于上个大学包装自己,然后嫁给很有钱的人家成为弟弟的助力。
如果不是朝父朝母太急了,生怕抓不住刘豪这个富二代,而是慢慢温水煮青蛙,那么朝露再怀疑、再不安,她最终也会听话,而不是大着胆子跟父母吵架。
谢隐看到她半张脸还是红肿的,甚至有点点血丝,打她的人手上估摸戴了戒指一类的东西,所以在朝露吃面的时候,他找出了医药包。
里头是他刚买的碘伏棒跟创可贴,别的没了,因为预算不够,只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主要是他想到了朝露回家肯定要挨揍,她是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活人会有自己的思想,会做和别人不一样的决定,而她父母那种自私自利的控制狂,肯定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女儿顶嘴,无异于养的狗咬自己,都是那对夫妻不能容忍的。
朝露第一次吃煮的方便面,闻起来香气扑鼻,面条煮的恰到好处,小青菜碧绿,荷包蛋金黄,红色的火腿跟虾仁将这碗面点缀的更加好看。
她食量不大,这跟父母要求她保持身材有关系,一点都不能胖,胖了会被骂,所以谢隐只给她盛了一小碗,她也全吃了,可能是太饿了的缘故。
是的,中午跟刘豪出去吃饭,朝露没什么胃口,没怎么动筷还喝了一杯加料的水,醒来回家后劈头盖脸挨了顿骂,父母没说担心她被下药,这药是不是有什么后遗症,该去医院检查一下,也没问她中午吃的怎么样,要不要再吃一点,而是火急火燎地逼她换衣服去刘家道歉,没有丝毫关心,也没有一点怜悯。
朝露再一次产生疑问:他们真的爱她吗?
挂在父母嘴边的一句就是为了她好,好像真的是这样,为她挑选一个有钱的丈夫,让她以后衣食无忧,能有依靠……可真的是这样吗?难道她一个人生活,就不能衣食无忧了吗?明明她有工作,明明刘豪那样的人根本不可能成为依靠……爸妈难道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朝露其实就是在自我欺骗,这些年的成长里她潜意识中明白父母对自己的态度,别的不说,看对她和对弟弟的区别就知道了,而弟弟得了便宜还要卖乖,觉得朝露问一句为什么没有她的就是想争,爸妈的东西嘛,给谁不是给?
谢隐看着她把面吃完了,沉默了几秒钟问:“我现在要出门了。”
朝露惊慌地看着他,像只无家可归的小猫。
她是真的无家可归。
虽然家里有好几处房产还有两栋别墅,但没有一样是属于她的,学校倒是提供教师宿舍,但她没有申请,就算去了,有空床位,她也没有被褥枕头,而且,如果同事们询问她为什么大晚上跑到教师宿舍,那她又该怎么解释?
不能给家里丢脸——这是朝露从小就受到的教育。
爸妈如此严格的要求着她,却很放任弟弟,朝阳想住校就住校,想走读就走读,有时候彻夜不归、奇装异服,朝父朝母也不会说什么,他们对儿子宽松无比,对女儿则极尽苛刻。
“你要是愿意的话,就留在这……”话说了一半,谢隐还是停了,这左右两边都没住什么好东西,个个除了毒不沾,其他两样都沾点,把朝露放在这里无疑是在家门口悬块肉招畜生,所以他又改口,“你跟我一起去吧,我要去离这里二十分钟左右的地铁天桥摆摊。”
朝露眨了眨眼,她习惯听从别人为自己安排人生,于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就这样,谢隐拎着小马扎跟折叠桌,朝露帮他拎了个袋子,里头装的都是贴膜工具,二十分钟,不是步行时间,是搭地铁时间,朝露也是第一次搭地铁……她还不如谢隐熟练,一路跟在他身后,乖是真的乖,话也是真的少,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一个口令一个动作,谢隐觉得她父母将她培养成了一个听话的人偶。
地铁上人还是很多的,正值下班高峰期,谢隐把东西放在地上然后用手撑住栏杆,这样的话朝露就不会被人挤来挤去,待在他圈出的安全范围里。
朝露好紧张的!
她紧张的忘了自己是第一次搭地铁,感觉新奇比不过在男人怀里的狂乱心跳,第一次跟异性靠得这么近,她连呼吸都不会了。
谢隐下午买完东西就里里外外把铁皮出租屋打扫了一遍,弄得干干净净,还被其他租户笑话了,说他跟个女人一样娘们唧唧,男人弄那么干净干什么?就是瞎矫情。
他懒得搭理,还去洗澡堂洗了个澡,夏天淋浴两块钱一个人,洗的干干净净,身上只有肥皂的味道,还有他自己没有察觉的圣檀木香。
和地铁里混合的奇奇怪怪的气味相比,清爽又好闻,朝露的脸一直都很红。
到了地方,谢隐来得不算早了,周围好位置都被人给占了,一路看过去这一段全是贴膜的,他把两个小马扎打开,折叠桌撑起来,桌上还立了块硬纸板。
硬纸板是买东西的包装箱,拆下来用黑色的水笔写了俩大字:贴膜。
跟其他贴膜侠的招牌比起来,谢隐这两个字写得可谓是极好,不过人家还有时髦的,用的是夜光版招牌,上面led小灯泡亮闪闪,来来回回闪烁着贴膜俩大字。
按理说谢隐这样的新人,在一众贴膜侠中不算经验丰富的那个,一般人要是贴膜,肯定找人多的摊子。
可是,他长得帅啊!
不是那种常见的五官端正小帅哥,是结结实实百年难得一遇的大帅哥,比起明星一点不差,气质更好!
摊子一支棱起来,就有人靠过来了。
朝露乖巧坐在一边,因为只有两个马扎,她还要给人让位子,谢隐没让她动,把自己的马扎让出去了,单膝蹲着。
长得帅就是好,哪怕这种姿势还是特别帅,谢隐不介意有人围观,但介意有人拍照,所以当有人拿手机拍视频时,他友好地请对方住手,年轻的女孩们都不好意思地停下了,不过也有不要脸的男人不愿意,觉得拍个视频发到网上能赚一波流量,对于这种人,谢隐也没办法。
总不能大庭广众之下把人抓起来丢到天桥下吧?
他说自己会贴膜真不是开玩笑,再精细的手术都做过,木雕玉雕石雕都擅长,贴膜讲究的就是细心,他不仅贴得快,收费还便宜,贴一单也就赚几块钱。
手机钢化膜是最容易碎的了,很多人有点磕碰都懒得换,但大帅哥贴膜这种事,你能保证会有第二回 吗?
朝露最后充当了收钱工具,有些人给现金,有些人是扫码,谢隐手机太破了,卡得要死,就全扫了朝露的,根据钢化膜价位的不同,收费也不同,基本就是十五二十三十这样的进账,大概到了晚九点,谢隐的膜全贴完了。
边上其他贴膜侠恨不得把他驱逐出去!
朝露则呆呆地看着手机余额,贴膜……这么赚钱的吗?原来那些天桥下贴膜月入过万三年买房的新闻不是夸张的啊?居然是真的?!
其实去掉本钱,谢隐可太赚了。
有人问他明天还来不来,谢隐看了下四周的贴膜侠,谨慎道:“明天不贴膜了。”
钢化膜贴了不一定会马上坏,又不是每天的必需品,他还是卖吃的会比较好一些。
等两人回到住的地方,朝露跟在谢隐身后,就见他突然停下,她一个躲让不及,撞到了谢隐的后背,硬邦邦的,鼻子超酸,眼泪当场就下来了。
谢隐转身就捂住了她的眼睛:“跟着我走。”
朝露不明所以,但还是乖巧跟着他,谢隐皱着眉,面色冷淡,那个正脱裤子放水的男人还坏笑着跟他打招呼:“哟,老谢回来啦?今儿这个多少钱一晚?”
谢隐冷冷地看着他:“附近没有厕所吗?”
“那不是离得远吗?”男人无所谓地耸耸肩,“男人嘛,又不在乎这些,大晚上的谁想跑那么远啊!”
铁皮出租屋里没有水龙头也没有洗手间,想洗脸刷牙跟上厕所,都得去最南边,那是整个铁皮出租屋的公共区域,一些男人很没公德心,随地小便是常有的事儿,冬天还好,夏天一热,再加上都不怎么注重卫生,那真是恶臭难闻。
朝露再傻也懂了谢隐为什么捂她眼睛,她有点害怕,但还是相信谢隐,跟他进了屋子,他把门关上,她才有勇气睁眼,然后两人面对面坐下。
谢隐问她:“你不想回家吗?”
朝露红唇动了动,想解释又羞于启齿,谢隐又问:“为什么要过来找我?”
她的坐姿就跟小学生一样,双腿并拢,两只手放在膝盖上,还穿着那条红色的、长度在膝盖往上十公分的连衣裙,很漂亮,晚上来贴膜的,基本上不是冲着谢隐就是冲着她。
但此刻,这个女孩紧张地双手紧紧抓着裙摆,谢隐见状,倒了杯热水给她,用一次性杯子,虽然这个天气喝热水好像很奇怪……
朝露紧张的要命,要是谢隐长得一般,她可能就直接说了,可他很帅很好看,性格也很好,而且好像很会贴膜……这就让朝露不大敢开口了,因为她有点拿不准,到底是他占便宜还是自己占便宜?
长成这样,靠脸就能吃饭了吧?
正在这时,朝露的手机突然响了,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拿起来一看,是父母。
从她跑走到现在都有五个小时了,他们却第一次给她打电话。
她看了谢隐一眼,谢隐问:“需要我回避吗?”
朝露摇摇头,这里是他的家,怎么好意思让他走?而且……她本来就很丢人,没什么可以更丢人的了。
即便没开免提,谢隐过人的耳力还是将电话那头朝父朝母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