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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反派 嫁反派 第94节

先前父皇秋狩归来,龙体欠恙,宁檀帮着批了两日奏折,尝到了皇权至上的滋味,便有些沾沾自喜起来。他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料父皇竟是一清二楚。

见太子六神无主,皇帝便知那些荒唐行径都是真的,怒意更甚。

“记住,你的一切都是朕给的!朕能立你,也能废你!”

说罢,皇帝拂袖而去。

“父皇……母后,母后!”

宁檀拼命拉住皇后的凤袍,仿佛抱住最后一根浮木。

皇后虚目,立刻有宫人向前,将太子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凤袍毫不留情地从自己面前掠过时,宁檀终于塌下了双肩。

“右相,薛右相!”

宁檀有望向门外拄拐站着的老人,涕泗横流道,“孤是唯一的嫡子!您会帮我的对不对?”

薛右相白须微动,从鼻腔中叹息,在薛嵩的搀扶下缓缓转身离去。

北风呜咽,皇帝疲惫的嗓音隐隐传来:“薛老,依你之见,这废立之事……”

“立储关乎社稷礼法,不能操之过急。”

薛右相苍老道,“待皇长孙出生,陛下再做定夺也不迟。”

“既如此,那就再等两个月。”

皇帝喟然,“岁末多忧,马上就是冬节,朕累了……”

偌大的殿堂,只剩宁檀烂泥般瘫软在地,影子如同鬼魅在墙上跳跃。

渐渐的,那绝望肆意蔓延,滋生出张扬的恨意。

……

年关宴饮酬酢颇多。

本朝百年前于冬至建国,故而这日是仅次于上元的大节,素有“亚岁”之称。

今年冬节和往常一样,皇帝命礼部主持盛大宫宴,祭天飨食,以犒劳文武百官一年来的忠诚辛劳。

因赐婚的缘故,虞灵犀今年亦在受邀之列。

朔风凛凛,乌云低低压在天边,似有大雪之兆。

虞焕臣公务在外,虞辛夷亦率百骑司值守内宫。马车中,由虞渊亲自陪女儿赴宴。

街道宽敞热闹,马车行得很慢,虞灵犀裹着嫣红的斗篷,兔毛领子衬得她的面容精致无双。

马车忽然咯噔一歪,虞灵犀撞在车壁上,胳膊生疼。

“怎么回事?”虞渊问。

侍卫检查了一番,答道:“回大将军,是车辋崩坏了。”

中途坏车,乃是不祥之兆。

虞灵犀蹙眉,心中莫名不安。

她想起了前世记忆中,这个年底会发生的巨大变故,每一日都如履薄冰。

虞渊的面色亦凝重起来,见车辋迟迟修不好,便抓起披风道:“宫宴不可误了时辰,我先行入宫,若车轮修不好,便让青霄送你回去。皇后和薛家那边,我替你告个假。”

虞灵犀想了想,提醒道:“近来恐有变故,万望阿爹小心。”

“爹知道。”

虞渊弃车上马,扬着披风猎猎朝宫门赶去。

修车的叮当声响起,虞灵犀独自在车内坐了会儿。

她先前托唐不离送出的请帖和灯笼,却并未收到半点回音,也不知宁殷看出她的暗示不曾。

按照前世的记忆推演,宁殷血洗金銮殿、杀兄弑父亦是这年岁末的事,距离如今不过一月之遥。

可惜,她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七日之后,便是她的婚期。

若是幸运,在尘埃落定之后,兴许虞家能为她换来一纸和离。

或许这便是篡改命运的代价,未必事事都能如意。

正想着,忽闻马车又是一阵哐当倾斜。

沉默了片刻,外头传来侍从小心翼翼的声音:“小姐,另、另一边车辋也坏了。”

“……”

虞灵犀今日的妆扮不适合骑马,现在再去寻车轿已是来不及。

何况她正好懒得入宫虚与委蛇,便道:“归府吧。”

宫中。

帝王祭天,冗长的祝词祭文过后,百官及命妇贵女、世子王孙等分成两列,于紫英殿入座酬乐。

虞渊看了眼,薛家的人也没来。

据说薛右相因为薛岑被抓狎妓之事动了肝火,告假在家养病,不曾赴宴。

再回想起最近的动静,虞渊思虑颇沉。

殿前,虞辛夷一身百骑司的戎服,背负良弓箭矢,护卫一众内宫妃嫔的安危。

见到虞渊阔步入席,她朝后头看了眼,问道:“父亲,岁岁呢?”

“马车坏了,许是赶不及宴饮。”

虞渊三言两句解释清楚,又告诫道,“今日值守宫门的禁军有些眼生,你当眼观六路,切不可马虎大意。”

“女儿省得。”虞辛夷道。

虞渊一走,便听一个清爽的少年音传来:“虞司使!”

虞辛夷一听这个声音就忍不住想翻白眼,转身一看,果真是南阳小郡王宁子濯。

“小郡王。”

虞辛夷只好抱拳行了个礼,这少年素爱招猫逗狗,这样热闹的宫宴定然是不会错过的。

宁子濯穿着一身浅金白的郡王袍子,马尾高束,笑吟吟跑过来道:“虞司使,本王方才尝了一块透花糍,滋味甚佳,你也尝尝!”

说罢当着众人的面,大咧咧把从宴会上顺来的漂亮糕点塞到了虞辛夷手里,十分高调且顺理成章。

虞辛夷觉得,这小子身后就差竖一条尾巴狂摇了。

身后的百骑司下属目不斜视,想笑又不敢,憋得脸红脖子粗。

“诸君不必拘谨,请开怀畅饮!”

皇帝举杯,群臣起身回敬,宴会便正式开始,一时歌舞丝竹袅袅,编钟齐鸣,靡丽无双。

殿门外忽然走进来一个人。

太子宁檀一身素衣,被发跣足,与衣着华丽的百官命妇格格不入。

丝竹编钟声戛然而止,互相祝贺的百官渐渐安静了下来,皇帝的脸色瞬间沉得宛如锅底。

私藏龙袍之事虽然压下来了,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宁檀蠢得那般高调,大家多少能猜到一点。

“你应在东宫修身自省,来此处作甚?”皇帝板着脸问。

“儿臣有愧父皇、母后教诲,夙夜难安,值此冬节大典,特来向父皇和天下人叩首请罪。”

宁檀赤足踩在地砖上,整个人冻得哆哆嗦嗦,神情哀戚道,“求父皇给儿臣一个当面悔过的机会!若百官依旧觉得儿臣德不配位,儿臣……甘愿将储君之位让贤!”

虞辛夷极轻地嗤了声。

她看着以额触地,涕泗横流的太子,心道:他这是唱的哪一出?

席上的虞渊亦是面色凝重,远远观望。

皇帝面色缓和了些,道:“知错能改,罪不至死。有什么话,你便说吧。”

宁檀从宫婢托盘中取了一杯酒,起身道:“天昭七年,父皇立孤为太子。为储君六年,毫无建树,不曾碰过一次奏折,不曾理过一次政务……”

这番话,实在不像是昏庸好色的太子能说出口的。

虞辛夷皱眉,她感觉不太对劲。

果然,下一刻,宁檀抬手转身,指尖直指座上天子,哀戚的面容呈现出压抑到极致的扭曲:“……那是因为,孤的父皇——当今天子,将他儿子防贼一样防着!他需要的不是一个太子,而是一个傀儡,一具言听计从的雕塑!”

太子疯了,竟敢当众辱骂皇帝!

满座哗然色变。

“您为什么不听儿子解释?为什么?”

宁檀面色通红,攥着杯子怒吼,“为什么啊!”

皇帝刚缓和的脸色又倏地绷紧,额角青筋突起道:“太子,你魔怔了!”

“是,是!那也是被您逼的!您不许儿子染指皇权,又不许儿子无能好色,太子之位说给就给说夺就夺,做您的儿子真的好难、好难啊!”

宁檀笑了起来,嘶声道,“在您眼里,我不是太子。我就是一条你高兴时施舍,不高兴时一脚踢开的狗!”

哗啦一声玉器碎裂的声响,宁檀狠狠摔碎了手中的酒盏。

离皇帝最近的王令青率先发难,继而是云麾将军李冒与兵部侍郎刘烽领着甲卫一拥而进!

利益之下,没有绝对的忠诚。

对于贪心不足之人来说,助太子继位后“封王封侯”的承诺,足以驱使他们做任何事。

碎玉飞溅,映着满殿寒冷的刀光剑影。

七皇子府。

地上横七竖八躺了六七具尸首,有宦官,亦有宫婢,都是东宫或是宫里安插进来的细作。

此时俱是身体扭曲地躺在血泊中,被灭了个干净。

他们背后的主子都活不过今日了,这些碍事的老鼠自然也不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