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认了,这个男人就是自己。
当然不止是因为,男人的一切特征都与他相符。银发,金眼,关键是那锋芒毕露的眼神。
略去鲜血的遮掩,男人的神色是平静的。甚至,还能看见其勾起的嘴角。
突兀出现在这里的他,却是愤怒的。
沉重的伤势勾不起他的共鸣,而他的愤怒却实打实地来源于临死前的自己本身。
你在笑什么?
他莫名地从自己挂在唇角的微笑看出了嘲讽。向这场战役,向世间众人,亦或者,将他本人也包含在其中的讽刺。
惹人烦躁的表情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到最后变成了这个样子么!
正是因为记忆缺失,看到自己,看到死前反而显得无比安然的自己,他才会这般烦躁。
果然跟残留的那丁点印象显示的一样。
他死过一次。
之前是这副狼狈的模样,中间跳过了模糊但极其重要的过程,最后留下的,就是现在的他:
把破破烂烂的黑色长衣歪挂在身上,袖子长出了一大截,顺直的银发变得乱七八糟的小!不!点!
小不点即使在梦中,也是越想越怒火中烧。
他踢开垂在脚前碍事儿的衣摆,大步走上前然后差点因为踩到衣摆就地打滑气势惊人地伸手,似是要将那死气沉沉的自己提起来,大声喝问:
死也死得清楚一点啊!混蛋!怎么把我搞成这样的,你
埃
?
他的手冷不防顿住了。
差点以为出现了幻听,亦或是这满地尸身里飘出了幽灵,在那哀怨地嚎叫。
但事实却是,似乎,有人在叫他。
叫他的名字。
大声点儿。
太小了,几乎听不见。
磨磨蹭蹭的
他生气了。
与男人完全相同的金眸陡然睁大,其间迸发出仿若炸裂的怒火,瞪向了昏暗阴沉的天空。
我叫你,喊大声一点!
不知是否真的有人在暗处窥探,能够及时给予回应。但就是有这么巧,他的话音方落,那一直以来都模模糊糊的声音,终于头一次清晰了起来。
虽然只喊出了一声,也只有那一个名字。
埃利克。
哦,他就叫埃利克。
埃利克的烦躁,从梦里一直延续到了现在。
瘪巴巴和仓鼠说的地方,就是这里?
他在这大概是会议厅的门前停下,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的大门看了一阵,嘴角颇为不耐地扯了扯。
抬手,猛地一推!
闭合的大门发出咔噔的响声,差点直接伸展过度拍到墙上。
这一下虽然不算巨响,但发出的阵仗足以惊动满大厅的人。
众人不约而同回头看向后方,站在最前的发型独特的老师抬头,直直看向光亮陡然大放之处。
是谁?
这么晚才来,胆子太大
咦那不是?!
窸窸窣窣,各种声音从四方传出,但却意外地只响了几秒。
下一刻,所有的嘀咕声都消失了,不知是因为时间到,还是另有原因。
从如此浩大又肃静的场面,外加挂在会议厅正中显眼的横幅可知,这里就是雄英高中新生入学测试开始前的动员现场。
在所有希望通过测试成为雄英一员的准高中生都到场的前提下,最后进来、还弄出颇大动静的这个人,居然没有受到职责,被负责人老师以态度散漫为理由直接踢出考试。
因为他实际上并没有迟到。
准时准点,在离定下的截止时间还有一秒的那一刹那,他进来了,并且一屁股坐到最后一排的最角落。
身影被角落里的阴影笼罩着,暂时看不清。
但那生人勿进、冰冷危险的惊人气势,显然是效果极佳地传递出去了。
埃利克双手环胸,坐在位置上。
他大抵是进来听这个入学测试是要干什么的,但在前头讲话的黄色倒刺头好像是学校的老师无关内容说得太多,他耐着性子听了半句话,就不想听了。
有另一件需要竭尽全力去做的事情。
他的眼皮睁着睁着,没隔多久,竟然在本人毫无自觉的情况下慢慢慢慢
不行,冷不防反应过来,使劲再睁!
在无声之间,银发少年就这样板着脸,自己跟自己做着凶狠的斗争。
这不是闲着无聊的举动,而是因为他一心觉得,自己这般强大威武的【男人】是不可能屈服于困意的。
可恶啊,都怪这具缩小的身体!!!
所以,不能认输!一定要坚持到底
你很困吗?
谁说我困了,怎么可能!
本能地一口否认了。
冷漠的埃利克一秒清醒。
他单撑起一只眼的眼皮,露出的金色瞳孔略有些模糊,似是雾气未散,但自己好像还不知道,就将目光投了过去。
干什么?
真是意外,埃利克居然反问。
没什么。
隔壁的小鬼平平淡淡地说,只是眼神有些微的奇怪。
这小鬼的头发一半白一半红,一只眼的眼眶处还有一块疤。
他看上去似乎也是冷淡的那类人,之所以开口,还是因为坐在这儿的短短几分钟,就看到隔壁最后才来的这人眼皮又落又抬,反反复复了几十轮。
默默观察了一阵,他才开口说了那么两句话。
互相对视完,两个都不想说话的人,就彻底没话可说了。
但,即使如此,也很奇怪。
埃利克全程都在打瞌睡(不!他没有!),负责人老师在台上激情洋溢地讲了些什么,基本上都没听,也难为他睡得着(没有!)。
可这不代表他到最后还是一脸懵。
先是一张印着他照片和名字等信息的纸片,被人从旁边递了过来。
随后,先前就听到过的又平又闷的小鬼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了:模拟街区演习,要在测试中使用自己的个性,打倒相应的假想敌来赚取分数
这是专门给他做了说明?
埃利克:啊?哦。
模拟街什么乱七八糟的?就是要动手是吧!话说回来,他为什么非要鬼迷心窍跑到这儿来
切。
莫名其妙地扫了表情呆板的小鬼一眼,埃利克大致判定了,对方虽然动机不明,但应该没有什么恶意。
就算有也无所谓,他不在意别人的任何想法。
小鬼看出他不是一般人,试图讨好他,算是有点眼光。
但即使有这个心思,他埃利克的大腿,也不是这么好抱上的!
啧,虽然我完全不用你来多话,不过,看在你有眼光的份上。
埃利克满意地微微颔首:这次测试,我可以罩你一回。行了,走了。
在满场考生听清测试内容后一窝蜂离开之前,最后进来的埃利克唰地消失,原地只留下了刚站起来,还没来得及再开口的好心小鬼老是这么代指不太好,他的名字是轰焦冻。
轰焦冻:?
可是,他是保送生,不用考试。
*****
入学测试的重要内容,模拟演习,很快就拉开了序幕。
参加考试的数百人全部聚集在模拟街区入口,听到可以开始的号令,便立马争先恐后地往里冲。
这里面,倒是有人硬是慢了几步,拖到了最后。
绿头发的少年不止是因为心头紧张,他还东张西望,表情又慌又莫名忐忑,像是在找一个理应很显眼、但出乎意料居然没在人群中的
埃利克当然没跟小鬼们混在一起。
他坚持自己是一个高大威猛成熟的男人,来参加这什么测试估计是被充气男人和仓鼠校长忽悠晕了头,自是直接进了测试的区域。
独自占据了高处。
孤傲的身影迎风而立,埃利克看上去,仿若睥睨众生。
他看见在街区中行走的假想敌了,但那恐吓小孩儿的架势,在他看来就是装模作样,根本提不起精神去对付。
还是禁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正当他仿佛放松了警惕的此时。
哐当当
有一只在街上徘徊的机器人假想敌发现了站在高楼最顶层还是天台围栏之上的他,浑身咯嘣作响,竟是抬起机械手臂,作势要攻击他。
更巧的是,与此同时。
那个时候的家伙就是你吧!!!
吵吵嚷嚷的声音出现了,还格外刺耳。
埃利克听到了,往地下一看。
一个刺头小鬼在底下跳脚。摆出一张被羞辱一般的暴怒的脸,似是想冲上来找他一决胜负。
没见过。
不认识。
埃利克挑眉,对他毫无印象,自然也不用搭理。
但是。
刺头小鬼,紧接着抛出了一句话。那句话中带有绝对的禁词,让埃利克一听,便倏地转身,表情跟着变了。
上面嚣张的矮子!我要把你
矮子?
咯嘣。
名为理智亦或是耐心的弦,在此刻噌地崩断,连点犹豫机会都不给。
谁是矮子啊!混蛋小鬼!!!
气温骤降,纵使是坚硬的钢筋水泥,也发出咯嘣咯嘣疑似冻结的声音。
似曾相识的一幕,就要出现了吗?!
只是一瞬间,轰然巨响便在整个模拟街区的上空传荡。
停在楼下作势要攻击的那台假想敌不知何时被一根冰锥穿过。
而在那一刹那,以破损的机体为中心。
其后方出现了一条垂直的透明长线,那竟是倏然耸起的冰墙。
把冰墙当做线也没关系,因为,它拉通下来,将出现在这条长长直路上的所有假想敌都贯了个对穿,连带着铺了满地冰霜。
埃利克非常生气。
虽然他其实有所克制,但鉴于耳朵好使,来自颇远之处的声音,他也听得到。
来自于刚好瞻仰到他的英姿的女生们:
哇
好好
那个凶凶的矮矮的小孩子,好可爱!
埃利克:啥?!
他超凶:谁在胡说八道!
第3章
谁在胡说八道!
如果说出这句话的人,不是怎么看都是小孩子的银发少年,真实性应当还能算高。
毕竟他确实表现得格外凶狠。
独自站在高楼顶的少年连打扮都异于常人。
他穿着从肩罩到脚的黑斗篷,只有一点碎银般的发丝耷拉在斗篷外,像是故意把自己往深沉的方向装扮。
可是,偏抵不过露出来的脸瞧着好看又消不掉稚气,脸蛋圆圆,就算瞳孔炽金也吓不到人。
哪怕几秒之前,这个瞪眼不带杀伤力的凶巴巴少年刚抬手秒掉了一行假想敌,留下满地冰霜。
看在大部分人眼里,他带来的威慑力也还是要削掉一半
啧。
发现了这一点,埃利克忍不住磨了一下牙。
不管是从四方仰望而来的视线,还是耳里听到的惊叹声,即使知道没有什么恶意,对他来说,也都只有一个含义。
小看他。
把他当做矮小且【需要保护】的小孩子,这是骨子里尤其高傲的埃利克,无论如何都不能忍受的!
我真是疯了。
所以才跑到这儿来受气。
银发少年恨恨地念道,眼中闪过了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茫然。
他想不到那么多,如闪电般纵身跃起,下一刻便跳到了相隔十米远的另一栋高楼的楼顶。
不去搭理还留在地面的少年少女,那个叫了他矮子把他激怒的少年试图追赶上来,但他瞥都没往后面瞥一眼,更是凭借高度优势,直接避过了在考场范围内游走的假想敌。
这个架势,并不像是想要积极地参加考试。
他连分数都不要了。
他要去哪里?
疑惑的话音并不只在考场内细碎地响起。
同一时间,位于考场外的监控室内。
欧尔迈特,你推荐来的这个少年。本次入学测试评审之一的某位老师问道:他这是打算做什么,因为自恃实力,觉得怎么都能通过,所以消极应付考试?
这个
在雄英任职的no.1英雄欧尔迈特还未说完,就听到坐在他旁边的校长悠悠地道:很明显呀,他打算放弃考试了。
嗯?!为什么?
哗然声一片。
大家稍安勿躁。
在此之前,跟埃利克见过一面的校长刚刚开口。
我想打断一下。
不知道诸位是什么看法,总之,对于这个少年,从一开始我就持反对态度。
一个头发乱糟糟的黑发男人开口,表情颇为阴沉:把这么危险的家伙,放到还是雏鸟的新生堆里,简直胡闹。
相泽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