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不是你,也有的是人,”
“想做本宫的裙下之臣。”
她说得是实话。
男子修长挺拔的背影,就那么久久地僵在那里。
夜风送来阵阵杏花香气,如烟如雾、似缠似绕。
他仰脸,喉结滚动,狠狠闭上眼睛。
第58章 058 只要你想见我,我就会来见你……
蓁蓁笑着看着他的背影。
笃定他一定舍不得跨出这道门去, 天底下,怎么可能有男子舍得拒绝心上人的请求?
何况是这样的美事,怕是他白雨渐表面看着清冷禁欲,心下却是意动不已吧。想到这她的笑意淡了些许。
他果然去而复返, 面前笼罩下一阵阴影。她抬起眼, 却忽然被他稳稳捉住了手, 贴靠在他脸庞上。
白雨渐缓缓蹲下身来,单膝跪地, 一双桃花眼里深邃润泽。
“如今的你对我,就只剩下, 对这色相皮囊的喜爱了吗?”
他的声线, 却隐隐有一丝颤抖。
这话倒是让她一怔,手也没来得及放开。掌心贴在他那似是被夜风吹得冰凉的面庞之上。
他的皮肤紧致,年轻而富有弹性, 也不知道这么多年是怎么保养的, 她不禁有些嫉妒。
白雨渐感受着她掌心的温度,嗓音若玉石相击, 撞击着人的耳廓。
“可我不是,怎么办?”
男子眉骨锋利肤色冷白,分明是极冷峻正气的相貌, 浓长的睫毛却在轻轻颤动, 蓁蓁看着他,就跟看着什么稀罕物事一般。
难得示弱那么一次,蓁蓁盯着他看了很久。
方才启唇,耐心哄骗道,“本宫,自然是心悦大人的。”
他微微一怔。
“男子可以妻妾成群, 女子为何就不可以,同时心悦两个男子呢?本宫啊,千真万确,心悦大人。”
她说起甜蜜话来压根不需想,他早就领教过了,骗死人不偿命。
他覆盖住她的手,那触感却有些粗糙。蓁蓁凝目在那只手上,修长冷白的指骨有深浅不一的伤痕。
大约是烧伤划伤留下的痕迹。他这只手原本修长完美,如同精心雕琢的造物,添了伤痕也不损精致,却又有一种病态的美。
他好像越凄惨就越有一种美感。
大抵因为他在人前,从来都是强硬冷漠的。
这样的人一旦臣服亦或流露一丁点的脆弱,都会令人欲罢不能。
他好似也感觉到了她的注视,却是如同被烫到一般,立刻将手放了下来。
下意识想要把伤口隐藏起来怕她看见了心生厌恶。毕竟她对他,仅仅只有那肤浅的喜爱了,哪怕只有一丁点的不完美,也万万不想让她看见。
他若无其事,用没有伤疤的那只手,从袖子里翻出一瓶伤药,转移她的注意力,“这是微臣亲自研制的药膏,娘娘脖颈上的伤,用一点,想必会有奇效。”
掌心躺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瓷瓶,似乎她不接,他就会一直这般举着。
她抿了抿唇,思考了许久方才收下。女子哪有不爱美的,她用平安符挡着那伤痕,到底不是长久之计。白雨渐的医术还是值得相信的,这药膏多半是太医院都做不出来的好东西。
“多谢。”
“不必。”
他淡淡说道。
沉默在二人之间流转。
这赠完东西……蓁蓁意味深长地微笑着,她也不动作,就是这么安静坐着,眸光脉脉地看着他。
似乎被她注视得太久,他微微侧过脸去,乌黑的发丝滑落,耳后慢慢浮现了一抹红晕。
他喉结一滚,“抱歉。”
“抱歉?丞相大人这是怎么了,为何要对本宫抱歉?”
她有点好笑,视线从上到下地落在他的面上,明明只是清淡甚至不带浓烈情绪的目光,却让他心脏跳动得稍快。
“微臣之前与娘娘,说了很多不妥的话,”他得知她是魏贵妃以后,私下见面时,常常对她出言不逊。
“微臣当时的心情很是……恼怒,”他有点笨拙地描述着。
——这是要跟她谈心呢。
“你是该恼怒,”她微微含笑,表示理解,“丹书玉令那样的宝物,就被本宫这么骗到手了,若本宫是丞相呀,少不得要大怒一场呢。”
“不。”
他却看着她的眼睛。
“微臣恼恨的,不是娘娘想要那个东西,”他嗓音淡淡的,若月照清泉,“于微臣而言,那些与声名一般,都是身外之物。”拿去也无所谓。
明氏因为它遭遇灭门之祸,倒不如到她手里,还能护住她一世安稳。
“那丞相大人,是在恼恨什么呢?”蓁蓁勾指,拿过旁边沏好的茶,呡了一口。
“微臣恼恨……”
“微臣原本以为,有弥补从前的机会。娘娘却把那丝希望斩断,那样决绝、那样不留情面,”他的声音愈发低沉,“微臣不知……该怎么面对。”
她听了,也只是叹了口气。她撑着脑袋看着他,目光疏离寡淡。
“是啊,本宫就是心存不甘,想要报复,丞相大人,您为什么总是高高在上呢?那个时候本宫想着啊,若是大人这样清高的人,也沾染了红尘俗欲,是否就能明白,伤害一个爱你的人,会给对方带来怎样的痛苦了呢?”
他亦是静静回望。
只是那眼神里藏了一些很深的东西,让人瞧不分明。
“不错,”他轻轻叹息,“你应该恨我,报复我,这些是我应得的,我亦是认了。若我是你,只怕会比你报复得更加狠毒一百倍。”
会怎么报复,他没有说。而他轻轻地说,她静静地听。烛火摇曳,将他们一跪一坐的影子,投射在了墙壁之上。
她的手心忽然被放进了一样东西。那枚玉蝉,完好无损被他放进了她的手心,他的声音听起来,与从前相比并没有什么分别。
“微臣留下来,只是想与娘娘说一句。”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的声线里,竟然带着温柔,“我从前总是赶你走。今后,我愿意为你而来。不论是多少次,不论是在什么时候。只要你想见我,我就会来见你。”
她慢慢地坐直了身子,眉心轻轻蹙起,“来见我?”她有点好笑,眸光微凉地划过他的脸庞,带着淡淡的讽刺,“白雨渐,你不会还在以为,本宫是想与你谈情说爱,才邀你前来吧。”
他眸光晦涩地从她脖颈上移开,喉结一滚,“我们不可以,蓁蓁。”
“为什么不可以?”
少女红唇翘起。她似乎很喜欢跟他兜这种圈子。
白雨渐不知道怎么解释。
他教养她长大,用的是《难经》与《本草纲目》。
他从来没有教过三从四德,也从不要求她熟读女戒闺训。她身边没有嬷嬷,也没有奴婢。
她不知道那些也是寻常。他从来不曾真的怪责过她,也从来不觉得是她的错。
没有廉.耻的是他,是他经受不住诱惑犯下了错。
所以他甘愿接受一切惩罚。
白雨渐想了一会儿,方才神情严峻地告诉她道,“那种事,只能是丈夫与妻子。只能是两情相悦、两心相许之人才可以。”
“这是微臣的父亲,告诉微臣的。”
他的父亲明徽,对华清长公主情根深种。却在华清怀孕后,被她命人灌醉送到了其他女人的床榻上。
只因为,华清想要一个能够替他去死的孩子。长公主病逝后,年龄尚幼的白雨渐,便经常看到父亲站在她的牌位前,一站就是一整天。
而当年那个生下明嘉树的女人,明徽给了一大笔钱财,将之送出明府另谋生路了。
“微臣这辈子,只会跟一个女人有肌肤之亲。”
他低低说道,“你可以跟皇上如此,但是你不可以跟我如此。其他的男人也不可以。你现在长大了。你是皇后。有很多人在看着你。你不可以犯错,尤其是这样的错误。不,对你而言,那也许不是犯错。只是你不懂。”他沉默了许久,方才轻轻叹息着说,“是微臣之过。”
蓁蓁不语。
而他保持着半跪在地的姿势,忽然抬起眼来,眼里有微弱的光亮,他何曾有过这般渴求的神情,“以前,是我没有做好一个兄长。皇后娘娘,还肯给微臣这个机会吗?”
仅仅只是一个兄长的身份,别无他求。
他抿了抿唇,紧接着说道,“以后朝堂之事,微臣会一一教给娘娘,若是娘娘感兴趣的话。”
她静静地看着他,然后说,“如果我不愿意呢。”
他有点僵硬,旋即哑声说,“一切听从娘娘安排。”
蓁蓁转过脸,静静看向窗外。
这个人,他守身如玉。用这个词形容这个男人,居然不显得违和。她的那些手段,动摇不得分毫。
可一时半会儿,她想遍了脑袋,也想不出合适的人选。
她又开始想他的提议。
要说垂帘听政,她这才初登后位,恐怕还得不到那个待遇,不过,若能借他的口,听到一些朝堂上的风吹草动……
白雨渐,她到底可不可以相信他呢……
很久之后,他才听见她轻缓柔和的声音,“你曾说过,我们是很像的人。也许,果真如此吧。”
他微怔。
她站起身来,衣袖轻拂,走向门口。在他爱意最为滚烫炽热的时候,她的心中却平静地泛不起一丝波澜。
那些少女情动,早已被那根毒箭,与接连数日的疼痛给吞噬殆尽,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大人就等本宫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