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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今天呕血了吗 丞相今天呕血了吗 第140节

他握住她的手,然后把她轻松地抱了起来,她蜷缩在他的怀里。

少年体温偏高,烤得她冻僵的手脚都暖融融的,一点一点地恢复了血色。

她不禁将身子靠得离他更近一些。

好香,这个人好香啊,就好像……好像娘一样。

她之前待的地方,有一个她会喊作娘的女人。她知道,那并不是她的娘,那只是一个给她饭吃,教她一些奇怪的东西,不听话,还会打她的女人。

后来,她把自己赶出去了。

娘这个称呼,应该属于……

应该属于这么香,还有这样温暖的胸膛的人……

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不住,她低低喊了一声。

“娘。”

他忽然站定。一道清寒的声音,倏地在头顶响起。

“我不是你娘。”

她咽了咽口水,从衣袍里探出脑袋,怯怯地看他,漫卷而过的风霜,撩起他鬓边碎发。

少年那双桃花眼中深邃润泽,好似漂浮着碎冰,又似春江涌动,孤月寒照。

“你可以唤我,兄长。”

那一年,她六岁。

……

时光如白驹过隙,不知不觉就到了冬日。

宫城内外银装素裹,一片雪白。

太行一年一度的祭祖仪式,在郊外举行。

祭祀之日,皇帝摆着大驾,带着百官、外臣、诸部大人,以及后妃们,来到郊所。

祭祖持续三天三夜。

众人歇息在斋宫之中,斋宫建有正殿,寝殿,钟楼,值守房,巡守步廊,以一重宫墙,一道御沟围护。

建筑坐西朝东,顶部用绿色琉璃瓦覆盖,皇帝会在寝殿中独宿三昼夜,不可与妃嫔同宿。

殿前露台上,左边是斋戒铜人亭,右边为时辰牌亭,还有一处极有名的园子,唤作集芳园。

亭阁假山,游廊池沼,古柏参天,最近正是红梅盛开的季节,皇后起了游兴,便带着婢女带园中赏梅。

听闻前边还有牡丹可赏玩。

“这样寒冷的冬日,竟然也有牡丹花开?”蓁蓁不免惊讶。

玄香道,“想来是暖房里烘开的,摆放出来供人观赏。”

那牡丹开得极好,富丽堂皇,她看得心满意足,只是时辰晚了,便想着早些回去歇着。

却与两个女子狭路相逢,一杏黄宫裙,一翠绿衣衫,蓁蓁认出,是近来宫中添的新人。

对面之人,明显也认出了皇后。

杏黄宫裙的长得美些,只站在那里也不走近,无声地打量着对面披着狐裘,面容白皙的少女。

想来,她就是那皇后魏氏。

到底不如做贵妃时的专宠,皇帝这段时日,每月初一十五,才到那碧梧宫去。

是以私下都有传言,道她这个皇后做不久,就要倒台了。

她们打量她的同时,蓁蓁也想起了二人的身份。这两个女子分别出身何家、李家,册封嫔,美人。

是她劝姚玉书纳的,是为平衡朝局之故。

姚玉书也没表示什么,很爽快地纳了。

“嫔妾参见皇后娘娘,”

那惠嫔明显更受宠一些,浅浅行了个礼,很快就起得身来。

她笑起来时,脸上浮现两道浅浅的梨涡,看得蓁蓁眸光微凝。

“这几日听闻娘娘身子不适,一直未去拜会,今儿瞧着,气色却是好些了?”

她一双美目,在蓁蓁面容上打量着。

“不过是风寒小症,”蓁蓁和颜悦色道,“劳你关心了。”

惠嫔笑道,“娘娘贵为国母,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皇上也会徒增忧虑,嫔妾几个自然是要关心您的。”

蓁蓁皱了皱眉,浓睫垂落,隐去底下一缕厌烦。

少女身姿娇小,笼在那雪白狐裘之下,一张小脸嫩白通透,眼下一滴细细泪痣,更是平添三分妩媚,如同月下缓缓绽放的清昙,绝色无双。

惠嫔袖子下的手掐紧了。

她想起皇帝每次与她相处,总是看着她的脸失神。

宫里有流言兴起,道她是像了皇后三分,才得到如此宠幸。

她新进宫不久,一进宫便承了宠,碧梧宫觐见皇后,她从未去过。

第一次是因侍寝,身子不大爽利,误了时辰,皇后也没有追究。

第二次则是故意不去。

后来皇后染病,便再没有见过。

于是惠嫔从未见过她。不知那传闻中,身负祸国妖妃之名的女子,究竟有多美。

说她像了皇后才得到宠爱,可皇后,不是还活生生摆在那里吗,皇帝若是念着皇后,为何要找她,惠嫔千万个不信,如今见了正主,她的心里翻江倒海。

于是她上前一步,扬起那张娇艳的小脸,手下用力,掐下那朵开得最艳的牡丹。

“惠嫔姐姐,”一旁的美人见状想要阻止。

惠嫔却脆声道,“娘娘,这牡丹花是暖房培植,娇弱非常,不知能够在这寒风之中捱上几日。想必不出半日,便要在这酷烈寒风之中冻死了吧?”

“如此,还不如嫔妾做了这辣手催花之人,助它一把,娘娘以为如何?”

后宫之中啊谁有宠,谁最大,身份地位又算什么?

何况,掌印早就死了,如今颍川魏氏,不过是一盘散沙,惠嫔眸色得意,她父兄都在朝中担任要职,还怕一个无宠的皇后?

“妹妹喜欢,便带回去吧,”皇后却像是没有脾气一样的,笑意盈盈,“妹妹鬓边这朵芍药,倒是开得极好。”

她夸赞着,似乎要从袖子里伸出手来。

惠嫔分明一怔,后退一步,避开她的触碰,谁知道皇后打的什么主意?

一道清冷男声倏地响起。

“庭前芍药妖无格,地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皇后娘娘,惠嫔,琦美人同时往声源处看去。

只见一人长身玉立,站在那重重花枝之后。

梅花映着清雪,寒风刮过,枝条舒垂中衣袂翻飞,翩翩郎君独立,玄袍玉带,一双眼眸静静地望着她们。

印朝暮。

不知为何,较之往常,他的脸色要苍白一些。

惠嫔脸色微变,“印将军,你在这做什么?”

还有方才那句诗……芍药妖艳,没有风骨,莫不是在以此讥讽——

她上不得台面?!

印朝暮垂眸,不卑不亢道,“回娘娘,微臣在这附近巡夜,恰巧见几位娘娘在此赏花,便发表一些看法。若有不当之处,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说着他冲蓁蓁作了个揖,扎成马尾的墨发以一顶金冠高高束起,丝丝缕缕披散在双肩。

玄衣郎君轩然霞举,寒风吹过,一些血红的花瓣盘桓着,掉落在他墨衣墨发之上,幽幽香气缭绕。

她忽然觉得,这人应该穿白衣站在那里才对。

雪落重衫,映着烈烈红梅,才是美不胜收。

又觉得这个念头古怪。

直到惠嫔、琦美人远走后,印朝暮才迈动长腿,冲她走来。

“微臣陪娘娘走走。”

修长高大的身影笼罩在旁,挡去了一些月光还有吹来的寒风。

她心中一动,不禁看向他的脸庞。

男子目不斜视,鼻梁挺直,浓密的睫毛温顺地垂落着,遮住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眸。

“娘娘若是心中烦闷,或可与微臣说说。”

印朝暮缓声道。

她收回视线,直视前方,“本宫只是在想。世上可有一清净之所?”

他一怔,“愿闻其详。”

“方才的情形,你也看见了。其实在宫里时,这样的情形,我一天要应付三四回,早已熟练了。”

“你与我一样,都在宫外长大,进宫以前,想必还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一个地方吧。大抵有人的地方,就免不得明争暗斗,可是,将一个男子的宠爱视为毕生之所求,难免让我觉得有些悲凉。”

从来没有人教过她。

她也从来不觉得,女子活在世上的全部意义,来自一个男子的恩宠与施舍。

印朝暮眼里闪过一抹讶色。

但他只是低声道,“娘娘是觉得累了么?”

“哎,这些话,我也就敢说给你听。属实是大逆不道了,”她笑道,又严肃起来。

“有时候感觉自己走在一条钢索之上,下面是湍急的暗流,藏着无数可怕的礁石,不,不若说是万丈深渊,似乎有无数的手,想要将本宫拖拽下去,让本宫摔个粉身碎骨。你说,当初本宫选择进宫,到底是对,还是错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