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她去哪里了?什么时候会回来?”冯耀霞追问。
“她去学校给我和两个哥哥报名去了,我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冯惠说完,感觉这位大姑姑似乎有重要的事情找严亦思,她主动提议:“要不我去学校找找她,把她叫回来?”
冯耀霞把手一挥,“不用了,我等会儿晚点的时候再过来吧,你妈要是回来了你就告诉她,让她在家里等着我,别出门了,我有重要的事情和她说。”
冯惠“哦”了一声,“我会告诉她的。”
临走之前,冯耀霞仔细看了看冯惠,问她:“你今年读几年级了?”
“快要六年级了。”
“哦,那就算是小学毕业了。”冯耀霞又问:“你现在有多高啊?”
冯惠觉得有点奇怪,冯耀霞问这些问题做什么?
总不能是突然良心爆发,想关心关心她吧?
冯惠心里觉得奇怪,嘴上还是接了话:“我不知道,我没有量过。”
冯耀霞把冯惠拉到自己跟前,拿手掌抚在她头顶,朝自己比划一下。
一看,冯惠都到她脖子的位置了。
“你这身高,够了。”冯耀霞自顾自地说。
冯惠看着冯耀霞自言自语、做一些很莫名其妙的动作,她突然有些害怕起来。
之前常听村里的老人讲,以前村里会无缘无故走丢小女孩,那些小女孩是被人贩子给拐走了。那时候她觉得自己很聪明,肯定不会被人贩子拐走,她对陌生人一向很警惕。
但是她后来才知道,这些被拐走的小女孩,很多就是熟人作案,甚至还有亲戚作案,让人防不胜防。
冯惠看到冯耀霞举止奇怪,一颗心立即提了起来。
她警惕地望着冯耀霞,故意开口送客,“姑姑,你要回家了吗?”
“嗯,我晚点再来,记得让你妈在家里等我。”冯耀霞说完就走了,没有片刻停留。
冯惠却没有完全放下心,她躲在门后面,悄悄看着冯耀霞慢慢走远的背影,直到背影消失不见,她才松了一口气。
呼~虚惊一场。
冯惠转念一想,冯耀霞应该也没必要当人贩子吧?
人贩子拐卖人口是为了赚钱,但冯耀霞自己家里不就挺有钱的吗,她嫁在县城里,日子过得可舒服了。
冯惠和冯耀霞来往少,不知道冯耀霞家里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但每次听其他大人提起冯耀霞,都纷纷羡慕她嫁得好,生活过得舒畅。
冯耀霞还有个儿子,名字叫黄林。按辈分算是冯惠的表哥。
但是冯惠从来没有见过这位表哥,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而已。
这家有钱的亲戚几乎从来没有来看过他们,这次怎么突然有了交集呢?
冯惠想了很久,还是想不明白冯耀霞找严亦思能有什么事情。
她焦急地在门口盼望,终于等来严亦思之后,她迫不及待地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严亦思。
严亦思听完,挑眉问道:“你是说你大姑姑有事要找我,让我在家里等着她?”
“嗯嗯,就是这个意思。”冯惠快速点点头。
“她有说是关系哪方面的事情吗?”
“没有,她一个字也没有透露。”冯惠当时一个人在家,她有点害怕冯耀霞目的不纯,也就没有多问。
“她还问你的年纪和身高?”
“对,还比划了一下呢,说我这个高度够了。”冯惠伸出手,模仿冯耀霞当时的动作。
严亦思越问越糊涂,这个冯耀霞,能有什么事情找她呢?
上次两人在冯太爷那里闹得挺僵的,冯耀霞那么要面子的人,能放下身段主动来找她?
严亦思也很疑惑。
既然冯耀霞说还会来,那她就等着吧。
不知怎地,严亦思一颗心跳得很厉害,她总觉得,冯耀霞不会有什么好事。
到下午的时候,冯耀霞还真来了。
严亦思正在菜园里给西红柿搭架,抬头一看,冯耀霞穿着一身碎花裙,正朝她走来。
不得不说,三十多岁的冯耀霞,穿一身碎花长裙,看着像是二十多岁的小姑娘。
“哟,你还自己种菜呢,手真巧。”冯耀霞把自己的两只纤纤细手伸出来,说:“不像我,手笨得很,种不来菜,只能天天买菜吃。”
严亦思心里冷笑,这些话明着是在夸奖她,实则是在暗搓搓的炫耀。
冯耀霞不过是在城里生活了十多年,就变得十指不沾阳春水,变成具有优越感的城里人。
可是她头二十多年,不也是在农村里土生土长的人吗?
严亦思也不反驳她,只顺着她的话,说道:“唉,那是你命好,我是没这个命,我只能天天种菜吃。”
冯耀霞摆摆手,“什么命不命的,命这个东西就是要靠自己争取。”
严亦思眼神一顿,心里很是诧异,没想到冯耀霞能说出这番话来。
冯耀霞见面前的人似乎有所触动,连忙凑近,小声说:“现在就有一个改变命运的好方法,你愿不愿意试试?”
“什么方法?”严亦思盯着她。
冯耀霞突然不说了,她笑着望向严亦思,“你出来,洗洗手,咱们去屋里仔细说。”
严亦思洗了手,把冯耀霞请到后屋大堂里坐下,给她倒了一杯水,开门见山:“有什么方法,你说吧。”
冯耀霞喝了一口水,才慢悠悠地说:“我认识一个服装厂里的主管,他们正急着招人,待遇很好,不过活有点辛苦。但是工资是多拿多得,你要是勤奋一点,就比别人拿得多一点……”
严亦思听到这里,算是明白冯耀霞的来意,实在没忍住,直接打断她:“你是想让我去服装厂打工?”
她放着好好的小卖部不经营,而去一家服装厂替别人打工?
除非她脑子有坑,不然她一定不会同意冯耀霞的方法。
冯耀霞呲笑一声:“不不不,不是你,我说的是冯惠。”
严亦思一愣,缓了半天才缓过神,一脸疑惑地问:“你在说什么?”
“我是说,把冯惠送到服装厂打工,这样她不用在家里花费多余的钱,而且她自己还能赚钱,虽然刚开始需要一段适应期,等到她适应之后,赚的钱足够她自己花销了,说不定还有多余的钱上交给你呢。”冯耀霞解释了一大堆。
严亦思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侃侃而谈的人,质问:“这就是所说的改变命运的方法?”
“对啊,你看看,这样一来,家里是不是省了一笔开支,多了一笔入账,你也不用这么辛苦。”冯耀霞还在这里说漂亮话。
严亦思脸色一沉:“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冯惠才十岁?你让十岁的人去服装厂打工?”
“十岁怎么了,村子里很多十一二岁就出去打工了,也不是没有十岁出去打工的。”冯耀霞觉得严亦思有些莫名其妙,“十岁这个年纪,再过几年就可以嫁人了,你以为十岁还很小啊?”
严亦思觉得很窒息,“那收童工犯法你知道吗?”
“哦哟,你别拿法律吓唬人,村子里出去打工的女孩都是未成年,你看看不都是照常在外面工作吗?那些厂子里不照样在招童工,你见谁管了吗?”
严亦思冷笑一声,“迟早会管到的,那些招童工的工厂别想落到好下场。”
冯耀霞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立即炸毛:“我说你这人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就不盼别人的好?你知道不准许招童工后,有多少女孩子会丢掉饭碗吗?你以为不招童工是在为她们好?”
“难道不是为她们好?小小年纪年纪被当成赚钱的机器,你就觉得这是对她们好?”严亦思冷冷地瞥她一眼,“别忘了,你也是从农村长大的。”
冯耀霞听到这一句话,不知怎地,情绪有些失控,“就因为我是在农村长大的,我太明白了,被当成赚钱的机器总比什么用都没有要好,一旦女孩被认为没什么用,她可能连出现在这个世界的资格都没有!”
严亦思怔了怔,不得不说,在农村里,可能确实存在这样的情况。
“那没什么好说的了,你有你的意见,我有我的主张,咱们说服不了对方,那也不用吵了。总之,我不会让冯惠十岁就出去打工的。”严亦思打算送客。
“哎哟哟,这会儿倒装起慈母来了,冯惠又不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送她去打工,你心疼什么?有个人替你出去赚钱,你不开心么?”
严亦思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她忍住冲动,语气冷静得可怕:“我看在你是耀齐亲姐姐的份上尽量在忍,但是如果你再说出一句这样的话,别怪我动手打人。”
冯耀霞将见严亦思脸色铁青,没敢再多说话。
严亦思比她高一个头,要是真打起来,她肯定打不过严亦思。
但是就这样算了她又很不甘心。
临走之时,冯耀霞轻蔑地笑了笑,“你同不同意不重要,反正爸已经同意了,我过几天就来接人。”
“接人?”严亦思冷笑,“孩子是我在照顾,谁也别想从我手里抢人,你要是硬来,那可别怪我到时候做得太绝。”
冯耀霞见她不是开玩笑的模样,顿时气了,“爸都已经同意了,你难道还要违反爸的意思吗?”
“我刚才说了,孩子是我在照顾,谁也别想从我手里抢人。”
冯耀霞满脸震惊,“反了反了,照你这么说,要是爸亲自过来接人,你也要对他不客气?”
“我已经说了两遍,你听不懂人话?”
“你……”冯耀霞气得转头就走。
她气冲冲地走出门口,对着屋子里大叫:“你对爸就这个态度?你别这么嚣张,我这就把家族的长辈都请过来,我要开族会,我要他们评评理!”
冯耀霞气得满脸通红,去时的步伐比来时的步伐明显快了一倍。
等人走后,严亦思瞟了瞟门缝中露出来的衣角,说:“出来吧。”
冯惠缓缓从门后面走出来。
她抬着脑袋,满脸委屈地问:“我要被送去工厂打工吗?”
她知道很多村里的小姐姐,十来岁就被送出去打工。她开始的时候很羡慕她们,觉得她们出去打工能赚钱,可是后来她听到那些小姐姐给她讲,打工很苦。
她们要没日没夜的干活,工作非常辛苦,平时根本没有多少时间休息。工资如果不做到年底的话,就不会发。而且那些管理人员很凶,不听话就会被他们打。
冯惠想到这些,哇地一声哭出来,泪水来得汹涌,不停往外冒。
“我不要去工厂打工,我不要去工厂打工!”
哭声里带了一点怯意。
大概听到冯耀霞要去找族里的长辈,要开族会,冯惠被吓到了吧。
小孩子心思再多也毕竟是小孩子,很多时候,他们的命运都是大人决定的。
一向淘气的冯惠也终于有了害怕的时候。
严亦思却看得莫名有些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