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耀霞和她的丈夫就是自己谈的,有次她跟着冯太爷去城里,偶然碰见她丈夫,她丈夫对她一见钟情,最后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打听到冯耀霞的住址。
后来她丈夫开着小车从城里来接亲的时候,村里人看着她出嫁,心里都羡慕极了,纷纷感叹她命好,能嫁到城里去。
冯耀霞想起这些往事,心里很自豪,“我当初没读什么书,我照样嫁到了城里,日子不说过得最好,但也比大部分人要好。你看看我,你还觉得读书更重要?”
冯耀霞一番话原本是想说服严亦思,严亦思却无动于衷,“谢谢大姐的教诲,我还是觉得读书重要。”
冯耀霞一听,差点气得晕过去,感情她说了这么多,都是白费口舌。
“你怎么这么固执?我好说歹说你都不听,你是铁了心不肯让冯惠去服装厂打工是吧?”
冯耀霞说完,见严亦思并不搭理她,呲笑一声:“你也读书了吧,你看看你不还得嫁到农村里。要不是嫁给耀齐,你现在的日子指不定过成啥样。你说你读书了有什么用?”
严亦思双眼一瞪,差点没忍住。
她攥紧拳头,逐渐冷静下来。
呵,嫁给冯耀齐只是因为她穿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嫁给冯耀齐了好吗,要是她穿过来的时候还没嫁给冯耀齐,她还真不会嫁给冯耀齐。
她要是穿过来的时机再早一点,穿在结婚之前,那她一定当场拆穿严亦想干的那些好事,也不会让宁浩被严亦想抢走。
她如果嫁给了宁浩,现在日子不要过得太舒服好吗!
当然了,如果她穿过来的时机早一点,那就完全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现在既然都已经嫁给冯耀齐,而且还有三个不得不抚养的娃,想那些也没用,只好好把日子过好就行。
她对冯耀齐印象不错,对三个娃也逐渐培养起感情,但周围的亲戚实在太烦人。
严亦思冷笑一声:“既然大姐一直说读书没用,那你为什么要送黄林读高中?若不是他没有考上大学,恐怕大姐你会一直出钱送他读书吧?大姐不是说读书没用吗?怎么到了自己孩子这里,就不是这个标准了呢?”
冯耀霞一愣,没想到严亦思会拿黄林出来举例。
她笑了一声,还是在笑严亦思的天真,“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那我就告诉你原因,因为黄林是男孩子!”
严亦思笑了,“哦?男孩子读书有用,女孩子读书就没有用?这是什么歪理。”
冯耀霞瞥她一眼,“看来你之前根本就没有听我仔细讲话,我之前跟你说的不一直都是女孩子吗?女孩子嫁人就是比读书重要,这不是什么歪理,这是真理!”
真理就真理吧。
严亦思算是发现了,和一个与自己观念完全不同的人争辩,真的好累,双方互相坚持着自己的观点,都觉得自己没错,都说服不了对方,这样下去争个一天一夜也没有结果。
严亦思决定以退为进,站起来,和气地说:“大姐你的意思我都知道了,你刚才也以自己为例子,说女人嫁人比较重要。但是这有个前提,这得你人长得漂亮。”
“大姐你长得漂亮,村里人都公认的。所以你嫁得好,大家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但是,不是人人都能够拥有一副好皮囊。如果只是普通人长相,我觉得那就要务实一点,不要总想着和大姐你一样,能嫁个好人家,一生不愁吃穿。”
“普通长相的人,读书或者不读书,可能嫁的人不会相差太大。既然结果都是差不多,都没法靠嫁人改变命运,那为什么不多读点书呢?多读点书就多了一条可能改变命运的机会,虽然这个机会可能比较小,但有希望总比没有希望好,不是吗?”
这一番话说得在座的长辈哑口无言。
当初冯耀霞嫁到城里去,家族里多少人都是明面上祝福,私底下羡慕又嫉妒,纷纷恨不得自己的女儿也能嫁到县城里去,风光一把。
但是自己的女儿哪里有冯耀霞长得漂亮呢,长得不漂亮,城里人根本看不上农村人啊。
所以说,这个东西得看命,还真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好命的。
严亦思的这一番话简直戳到了他们的心窝上,长辈们纷纷沉默不言。
严亦思见在座的长辈稍有松动,立即趁机说道:“在座的各位长辈,我知道你们也是好心,你们是为冯惠考虑,你们希望她能为家里多赚一点钱,但现在我开了小卖部,不需要冯惠为家里的生计担忧。”
“如果家里日子过不下去了,我还坚持让冯惠去读书,你们说我那我无话可说,但现在我不需要为生计担忧,家里有吃有穿的,我这时候送冯惠读书,有什么问题呢?大家努力种地,努力工作,努力赚钱,不就是希望家里人过得好一点吗?”
严亦思一番话客客气气又句句有理,实在找不出反驳的地方。长辈们面面相觑,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冯耀霞看到长辈们似乎被严亦思说动,急得不行,赶紧跳出来说:“送去读书,要是有盼头那还好,要是没有盼头,那不是白送了?”
“你说冯惠成绩好,你送她去读书,那没问题。但是冯惠成绩又不好,每天去学校就是玩,也不下功夫读书,这不是混日子是什么?既然都是混日子,为什么不送她去服装厂打工呢?去打工还能挣钱呢,去学校读书,除了花钱还能做什么?”
冯耀霞的一番话又让长辈们有些动摇。
“现在小孩子在学校里就是玩,根本没学几个知识进肚子,要是这样,还不如把冯惠送去打工。”族里的二伯抢先说道。
严亦思见势头不对,赶紧发声:“谁说冯惠读书不行?冯惠这孩子聪明得很,她只是贪玩,她要是认真学起来,班级里都没有对手。”
“是吗?那她拿过年级第一吗?”冯耀霞问道。
“没有。”
“那她拿过三好学生的奖状吗?”冯耀霞又问。
“也没有。”
冯耀霞觉得自己找到了漏洞,“既然都没有,你凭什么说她认真学起来,成绩就会好呢?除非她认真两个月后能拿个年级第一,你才有说服力,不然你不是空口说白话么?”
对于这个问题,严亦思是能够应对的,话是她说出口的,说出口的话,她自然有说辞能圆回来。
只是,她刚要开口,旁边一直没有出声的冯惠突然说道:“我能!”
冯耀霞一直都在和严亦思争辩,猛然听到旁边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她才意识到冯惠还在旁边。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你能什么?”
“你不是说除非努力两个月能拿年级第一吗?我能做到。”
冯惠一脸轻松,仿佛这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不就是拿个年级第一嘛,多简单的事情,两个月后就是期中考试,到时候你不信,看我成绩就行了。”
嘿,口气还真大!
冯耀霞忍不住笑起来,“既然你这么说,那请在座的各位做个证,你要是期中考试考不到年级第一,你就跟我去服装厂打工,成不成?”
“成。”冯惠不屑地看她一眼,“那你就等着输吧。”
一场族会就这样结束了。
直到走出祠堂时,冯惠脸上还是一脸神气。
严亦思好奇地问她:“你真这么有信心?”
“那当然,我要是努力的话,年级第一就不会属于别人。”冯惠脸上没有半点负担。
严亦思看了看她,将信将疑:“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考个年纪第一,对我来说都不是个事。”
冯惠自信满满,仿佛暑假期末考试数学只考了二十分的人不是她一样。
等走出祠堂一段时间后,身边再也没有同族的长辈。
冯惠左右看了看,腿一软,拉着严亦思的衣袖,委屈巴巴:“呜呜呜呜,妈,我不行~”
全然没了刚才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严亦思:“……”
严亦思:“感情你刚才都是装的?”
严亦思哭笑不得,她还以为冯惠是真有这股自信心呢。
“呜呜呜呜,我是真的不行,我说大话而已,考试多难啊,题目多难做啊,别说考年级第一了,我考及格都困难。”
冯惠蹲在地上,急得泪眼汪汪,“我要是考不到年级第一,是不是真的会被送到服装厂打工?”
本来是不用的,冯耀霞的那套说辞,严亦思有办法搪塞过去,但是冯惠一开口答应要考第一,那就难办了。
祠堂里那么多长辈都听到了,这事可作假不得。
估计冯耀霞要在心里乐死了吧。
严亦思蹲下来,问冯惠:“你怎么刚才突然要开口答应下来呢?”
冯惠理直气壮地说:“我看你和那些长辈说了那么久,我一点忙都帮不上,好不容易说到一个我能帮上忙的,我当然要答应下来啊。”
“可是,你有没有发现,你很吃亏呢?”严亦思问她。
冯惠抬起头,一脸疑惑。
严亦思继续说:“你想想,这个打赌,你输了你就要被送到服装厂工作,可是你大姑姑输了,她什么都不用承担。”
“对哦!”冯惠恍然大悟:“她输了她什么都不用付出,我输了我就要被送到服装厂,我多亏啊!”
冯惠站起身,气冲冲地往回走。
“你要去干嘛?”严亦思起身追过去。
冯惠头也不回地说:“我要去找大姑姑,我要重新跟她说,她输了她也得付出点什么。”
严亦思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你觉得你现在去说,她还能重新更改吗?”
冯惠丧气地揉了揉脑袋,“要是我,我肯定不愿意更改。”
“那就是了,你现在去找她也没用。”
冯惠气呼呼地揣紧拳头,哼了一声:“你们大人真卑鄙!”
严亦思忍不住笑了:“哎哎哎,我可没有坑过你,你不能这样把全部的大人都认为是卑鄙的人。”
冯惠改口:“有些大人真卑鄙,哼!”
严亦思见她这副愤愤不平的样子,问她:“你一向机灵,你知道你这次为什么会上当吗?”
冯惠没吭声,一双耳朵却竖了起来。
严亦思继续说:“因为你心里没有把握,你觉得我们两个人面对那么多人,肯定会输对不对?”
冯惠被说中心事,一双耳朵立即红透。
“你一开始就觉得我们会输,自然把自己放在劣势地位,你听到考年级第一就能不去服装厂,觉得是个能赢的机会,一口气就答应了下来,对不对?”
严亦思把冯惠的心理说了个七七八八,冯惠低着头,红着脸,没说话。
“所以,以后你和人谈判之前,千万不要想着自己可能会输,你一旦那样想,你就先输了。”
冯惠若有所悟地点点头,低着脑袋细细思考这句话。
但冯惠是个不能吃亏的性子,不知道还好,一知道自己吃了亏,她心里十分不舒服,走了会儿路便叹一口气,一路上全是她的叹气声。
严亦思笑着望她:“别叹气了,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在期中考试的时候拿下年级第一吧。”
一想到这个事情,冯惠立即哭嚎起来。
“没希望了,没希望了,我肯定拿不到第一。”
“呜呜呜呜,我到时候可能真的要被送到服装厂了。”
“呜呜呜呜,妈,你记得到时候拿馒头、鸡蛋给我送去。”
严亦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