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芬脸上窘迫起来,她小声解释:“我婆婆不让我进门了。”
“你婆婆为什么不让你进门?大壮他妈挺好的一个人,你怎么得罪她了?”
冯耀霞这话问得兰芬哑口无言,兰芬自知解释不了,站着没说话,两只无处安放的手不停地搓着衣角,神情像做错事情挨训的学生。
冯耀霞见兰芬不回答,又问:“你婆家不要你,你怎么不回你娘家去?难道你娘家也不要你?”
兰芬脸色一僵,没有答话。
冯耀霞瞟见兰芬的脸色,心里明白了个七七八八,原来大家没说错,兰芬的婆家和娘家都不要她。
冯耀霞哂笑,发难:“既然你婆家娘家都不要你,那你赖在这里做什么?”
话音一落,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是我让她来的。”严亦思从门外走进来,望着冯耀霞,“大姑子,稀客啊,以前一年都见不到你一回,这才半个月的时间,都见你两回了。”
冯耀霞见严亦思回来,起身对她说:“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聊。”
严亦思往院子里看了一圈,说:“这里没有外人,大姑子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冯耀霞看了看院子里的冯惠,又看了看一旁的钱兰芬,望向严亦思:“你真让我在这里说?到时候说了什么不好听的,你可别怪我。”
严亦思猜测这事可能和兰芬有关,她把冯耀霞领到房间,关上房门,“这下你可以放心说了。”
冯耀霞不放心地关了关门,开口第一句便是:“你是不是疯了?”
“你还嫌家里养的人不够多是吗?大壮的新媳妇,婆家娘家都不要,你为什么要带回来?”
“养这么一个闲人,不用花钱吗?你是不是嫌家里的钱太多了?是不是嫌耀齐在外面赚钱不够辛苦?”
冯耀霞正在气头上,说起话来不管不顾,“我当时听人说的时候还不相信呢,我想世界上哪里有这么蠢笨的人,竟然捡人来养,你以为你是菩萨下凡呢?要去拯救所有人?”
严亦思静静听着,等冯耀霞巴拉巴拉说完一大堆,她才悠悠回道:“第一,我没疯。第二,耀齐在外面赚钱,我在家里也赚钱。第三,大姑子,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哟呵,你嫌我管得宽是吧?跟你说,看在咱们是一家人的份上我才来和你说这些实话呢,你以为别人会跟你说这些?才不会!别人只会在背后嘲笑你,说你傻说你憨你知道不。”冯耀霞越说声音越高。
严亦思觑她一眼,“我管别人怎么看,我做事又不是为了别人赞扬。”
“你不为了别人赞扬?我那更搞不懂你是为什么要把钱兰芬留在家里,我还以为你图一些虚名呢。那你跟我说说,你为什么要把她留下来?她婆家娘家都不要她,你留下她做什么?”
严亦思有些好笑:“大姑子,兰芬是留在我家,不是留在你家,我乐意留她是我的事情,她一没占你的地,二没花你的钱,你这样愤慨,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哎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呢?”冯耀霞皱起眉头,“我不是说过了吗,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弟媳的份上,你以为我会费这些口舌?你要不是我弟媳,你爱留谁就留谁。但是你嫁进了冯家,是我冯家的人,你怎么做事别人就会怎么看我冯家。”
哦,说到底还是怕影响了冯家。
严亦思上下左右打量了一下屋子,转过头问冯耀霞:“咱们祖上是侯爵还是将军?”
冯耀霞被这突然的一句问得有些懵,“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了解了解,免得日后有些行为乖张,怕以后无法去见你们冯家的列祖列宗。”
冯耀霞这下听出来了,严亦思这是在讽刺冯家呢。
冯耀霞气得满脸通红,“你这个人,固执得很,脑袋一根筋,怎么就不会转转弯呢,跟冯耀齐一个样。”
冯耀霞嘴一快,不小心把真心话说了出来。
想当初冯耀齐收养三个小孩的时候,她每次都来劝过,奈何每次冯耀齐都不听劝,她费了好大的口舌都劝不动,每次都气个半死,就和现在一样。
既然不小心把真心话说出来,冯耀霞也不怕多说一点:“当初冯耀齐收养那三个小孩我也是劝了老半天劝不动,你们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怎么都那么喜欢收养人?”
“冯耀齐还好,收养小孩子也就算了,你更过分,你连有手有脚的成年人你都要收养,你当这个家是什么,是收留所啊?”
冯耀霞在那儿气了半天,严亦思实在无法与她共情,面无表情地说:“大姑子你今天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
“对,我特意赶来就是想来劝你,我当初没劝动冯耀齐,让他收养了三个小孩,你看看他被三个小孩拖累成什么样。我今天一定要劝动你,你可别让整个家再受拖累了。”
严亦思只冷冷一笑,“当初你没全劝动冯耀齐,今天你也别想劝动我。大姑子,你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吧,咱们家的事情你不要操心太多。”
“大姑子还有什么事情吗?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去做饭了,要是大姑子肯留下来,那咱们就一块吃个饭。”
严亦思说完,走到门边把房门打开,直接往厨房去了。
冯耀霞气得直跺脚,她边往外走边骂人:“傻子!一堆傻子!”
严亦思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冯耀霞已经不见人影,严亦思问院子里的冯惠:“你大姑姑走了?”
“走了,气哄哄地走了。”冯惠似乎挺开心,“妈,她骂咱们是傻子呢。”
严亦思笑了,“被骂傻子你还挺开心?”
“不是,我只是觉得,她也挺傻的,你留不留芬姨关她什么事情,还大老远跑过来一趟就为了说这个。”冯惠觉得,这个大姑姑也挺傻。
严亦思一愣,“你都听到了?”
冯惠撇撇嘴,“她声音那么响,就差拿个喇叭在耳边吹了,谁听不到啊。”
“这么说,你芬姨也听到了?”严亦思往院子里望了一圈,问:“你芬姨呢?”
“去货物间了。”冯惠回答。
严亦思走到货物间时,兰芬正蹲在货物间清理货物,她拿着本子和笔,用严亦思之前教她的方法清点货物。
严亦思站在门口静静看着她,没走过去。
昨天晚上大壮他妈的话,兰芬应该是听到了。今天大姑子冯耀霞的话,兰芬应该也听到了。以兰芬的性格,听到这些话,不会在某个时刻,偷偷溜走吧?
严亦思靠墙站着,想了想,朝里面的兰芬说:“明天跟着我去趟城里进货吧,你跟着慢慢学几次,以后进货的事情交给你。”
转身之际,严亦思又补充:“你不是我的负担,你是我的帮手。”
声音不大,但落到兰芬耳中,却是如雷贯耳。
她重重地“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她怕她一说话,浓浓的鼻音太多明显。
等门口的脚步声渐远之后,兰芬蹲在地上,一颗滚烫的泪水落下来。
她走到床边,将被子里藏着的包裹打开,把几件衣服拿出来,又放回到原处。
严亦思交代之后,心里踏实很多,去忙别的事情去了。
下午,冯竞和冯厉放学回来,本来高高兴兴的,一看见冯惠,立即收敛了。
严亦思给他们敲过警钟,这几天是冯惠眼伤恢复的关键时期,什么事情都得依着冯惠,不能和她吵,也不能逗她笑。
总之,不能让冯惠有情绪,因为一旦有情绪,就会牵扯动她眼角的伤。
又不能生气又不能微笑,这也太难了。冯竞和冯厉干脆决定在家少说话,不说话,免得不小心惹到冯惠,或者逗冯惠笑。
冯惠倒是没注意到这两人的变化,她盯着门外,在等郁峥。
等了很久,都没瞧见郁峥的身影,冯惠有些纳闷了,难道郁峥见她今天没去上学,所以不来了?
没道理啊,郁峥说过他每天都会来的。
直到严亦思把晚饭做好,郁峥还没有来。
冯惠坐在院子里,望着大门口,生闷气。
严亦思朝她看了一眼,“郁峥可能见你今天没去学校,再加上你眼睛受伤了,所以想让你休息一天呢,别等了,过来吃饭吧。”
冯惠一听,很满意这个解释。
嗯,一定是的,郁峥一定是见她眼角受伤了,想让她休息一天。
这么一想,冯惠的心情立马由雨转晴。
第二天,冯惠照常去学校了。
等冯惠上学之后,严亦思忙好家里的事情,和兰芬打了声招呼:“吃过中饭,咱们去城里一趟哈。”
兰芬满口答应下来,“好,不过我有点事情,先出去一趟。”
严亦思虽然有点奇怪,兰芬现在这么个情况,能有什么私人事情呢?但是兰芬毕竟也是个成年人了,总不能什么事情都问得明明白白的。
严亦思只叮嘱她,“好,你早点回来就行,我在家等着你。”
兰芬拿了个空袋子就出了门,这一出去就出去了好几个时辰。
到了下午,几个小孩都放学了,兰芬还没有回来。
严亦思等得很着急,这兰芬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晚还不回来呢?该不会是出什么事情了吧?
严亦思正要出门去找,想起什么,走到兰芬的房间,翻了翻她放衣服的地方,衣服一件没少。
当时兰芬只拿了一个空袋子,其他什么东西都没带,应该不是离家出走。
严亦思又想起当初自己第二次离家出走的时候,也是一件衣服都没带。
不会吧,兰芬不会真的就这么走了吧?
严亦思正要出去的时候,突然瞧见被子底下有块蓝色的布裹。
看来兰芬真的动过离家出走的念头,之前还想着拿布裹裹几件衣服。
严亦思一下子有些难受,她昨天还说带兰芬去进货呢,这些话难道没能安抚兰芬吗?兰芬终究还是因为内疚,选择离开吗?
严亦思赶紧走到外面,她想去找一找,可是她出了门之后才发现,她当时并没有看到兰芬是从哪个方向走的,根本无从找起。
而且已经好几个时辰了,如果兰芬有心要走,怕是已经走了很远很远,早就早不到了。
严亦思还是不甘心,走到大道上,问了村里几个熟人,问他们有没有见过兰芬,他们都说没见过。
严亦思失望地走回来,坐在大门口的门槛上,呆呆地望着前方人来人往的大道,心里很是惆怅。
过了一会儿,冯惠也在她身边坐下来。
冯惠问她:“妈,你在等什么?”
“我在等你芬姨回来,你芬姨说她出去办事了,我在等她回来。”
严亦思现在只希望着,兰芬没有骗她,兰芬答应过她要回来的。
严亦思瞟了瞟旁边的冯惠,“你又在等什么?”
“我在等郁峥,等他来给我补课。”冯惠说。
“哦,那咱们一起等,看看谁等的人先来。”
两人坐在门槛上,保持同一款姿势,静静地望着前方,不发一言。
不知道过了过久,大道上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人影,严亦思高兴地站起来,望向冯惠:“看来我赢了,你芬姨回来了。”
兰芬脸上和身上的衣服都脏了,手里的袋子却装得满满的,严亦思走出去关切地问:“你去哪儿了,怎么搞成这样?身上怎么这么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