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灶里烤出来的红薯要比从锅里蒸出来的红薯香。一剥开红薯皮,香味随着热腾腾的热气四处散开,钻入鼻子,整个屋子都弥漫着红薯甜腻腻的味道。
小孩们一手提着小火钵,一手拿着烤红薯,大摇大摆地走去学校。
路上,冯小黑从半路插进来,争着抢着要看冯竞的小火钵烧得旺不旺。
“嘿嘿,你的火钵没有我烧得旺,你的都快熄了。”冯小黑幸灾乐祸地说。
“你的才快熄了。”冯竞往小火钵里看一眼,发现火势确实不旺,赶紧朝里面吹了几口气。
“看吧看吧,就要熄了,要不要我借点火给你?”冯小黑得意地说。
小孩子就是这样,连个火钵都要一争高下。
冯竞没搭理冯小黑,一心只想着怎么拯救他火势颓废的小火钵。
冯惠在一旁看着他俩闹了半天,快到学校的时候,她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小火钵也快熄了,顿时有点慌,赶紧学着冯竞的样子,朝里面吹气。
吹了几口,隐隐约约看见火星子在翻动,看来还没熄,不过应该也撑不了多久。
冯惠把目光转向一旁还在得意的冯小黑,说:“冯小黑,我俩换个火钵。”
冯小黑一愣,“为什么?”
“我的火钵快熄了。”冯惠直接说道。
“哎?你的火钵熄了就要和我换?我才不换!”冯小黑把火钵护在心口,生怕冯惠过来抢。
“你换还是不换?”冯惠语气很硬。
“不换!”冯小黑态度也不软。
冯惠见硬来不行,语气立即软下来,把一双通红通红的手伸出来给冯小黑瞧,“你看我的手,要是没有火钵,肯定要冻烂,到时候笔都握不了,字也写不好,说不定连吃饭的时候筷子都拿不了,多惨啊,你没有一点同情心吗?”
“你这是道德绑架!”冯小黑指着冯竞,对冯惠说:“你怎么不要你哥的?”
“他自己的都快熄了,我要过来做什么?只有你的烧得最旺。你肯不肯换嘛,不换就算了。”冯惠拿着自己的快要熄灭的小火钵,转身朝教室走。
冯小黑望着冯惠小小的、固执又倔强的身影,咬咬牙,走上前把她手中的火钵接过来,然后把自己的火钵递给她。
好了,现在冯小黑的火钵也成了快要熄灭的火钵,他和冯竞走到教室,两人望着两个快要熄灭的火钵,很是惆怅。
“要不咱们烧点纸放进去抢救一下吧?”冯小黑开始出馊主意。
冯竞觑他一眼,“你拿什么生火?”
“我有先见之明,我带了!”冯小黑嘿嘿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火柴。
冯竞一看,默默把平时不要的作业本撕了两页下来。
“你拿着,我来点火。”冯竞说完,拿过火柴,划拉一下,把火柴在火柴盒外壳擦燃。
小小的火苗碰到干燥的纸张,一下子燃起来。
冯小黑赶紧把纸张扔到火钵里,不一会儿,纸张烧完了,火钵还是原来那个样子,没有燃起来。
“不行,看来得多烧一点纸。”冯小黑说完,把自己的作业本拿了过来,狠狠撕了七八页下来,“快,你再点火,这么多应该够了。”
冯竞又擦燃一根火柴,放到纸张下面。
七八张纸张同时燃起来,火势之大,烧得冯小黑招架不住一时松了手,一张燃着的纸张落到冯竞的裤腿上。
冯竞急得抓起纸条往外一扔,扔完朝冯小黑吼:“你差点把老子裤子烧了!”
“这不是没烧着嘛。”冯小黑不服气地争辩。
两人正对峙着,旁边突然响起一声女生的尖叫,接着是同学们惊慌失措的声音。
“天呐,宋玲玲的头发着火啦!”
“快快快,你们都去找水救火!”
冯竞转头,发现旁边的宋玲玲长长的一条麻花辫上窜着火苗,火苗一路向上,快要烧到头顶。
宋玲玲害怕极了,一边尖叫一边手忙脚乱地拍头上的火星子,但每一下都没扑对地方。
旁边的同学因为害怕,没一个敢上前去帮她。
冯竞一看,眼疾手快地上前,拿衣角把宋玲玲的头包住,使劲闷了几下,才终于把她头上的火苗扑灭。
火苗是灭了,但宋玲玲的头发已经烧得不成样子。
宋玲玲原本有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头发,每次都梳成两条麻花辫,披在肩上。这次,左边的辫子全都烧焦了,一股糊味散开来,头发上还隐隐冒着白烟。
宋玲玲这副模样实在太过于滑稽,有些同学忍不住笑起来。
同学们一笑,宋玲玲就要哭。
在同学们面前丢了这么一个大丑,她薄薄的脸面实在撑不住。
“笑什么笑!”冯竞冷着眼,眼神往四周一一掠过。
冯竞这么一吼,班级里立即安静下来,没有谁再敢笑出声。
班主任就是在这个时候赶过来的,他接到班长的报告,说教室着火了,赶来一看,班级里却异常的安静。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情了?”班主任问报信的班长。
班长斜着眼看了看冯竞,小声说:“宋玲玲的头发刚才着火了。”
班主任检查了一下宋玲玲的头发,发现只有头发烧了一点,人没有被烧到,他捡起地上未烧完的纸屑,厉声喝道:“这是谁在教室里放火?自己站出来!”
同学们心里一惊,都默默望向冯竞。
冯竞走上前,主动承认:“是我。”
“哦,原来是你啊冯竞,你这阵子表现得不错,怎么又开始闹事了?跟我来趟办公室。”班主任说完,指着周围的同学:“其余同学回座位上去。”
班主任一发话,围观的同学纷纷回到座位。
只有冯小黑,站在原地未动。
冯小黑沉默了片刻,叫住班主任:“老师,放火的人是我。”
嗯?这年头还有人上赶着抢认做坏事?
班主任回过头,看了看冯竞,又看了看冯小黑,眯着眼道:“你们两个都跟我来办公室!”
进办公室的后果就是被深刻教育批评一顿。
鉴于宋玲玲没有被烧伤,班主任没让两人请家长。但是在班级里玩火是件非常危险的事情,要是其他人都跟着学,那就糟糕了。
班主任让两人罚站两节课。并且在周五的时候每人上交一份检讨书,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朗读。
外面天寒地冻的,冯竞和冯小黑站在走廊里罚站。
冯小黑感觉他自己的脸快要冻成冰块了,他撅着脑袋问:“冯竞,你冷不冷?”
冯竞没回答他,而是反问:“你冷?”
“当然冷了,我都快要冻死了,脚麻了,手麻了,连嘴唇都快要麻了。”冯小黑说完这几句,嘴开始哆嗦起来。
冯竞瞟他一眼,把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圈到冯小黑的脖子上,“你自找的,谁让你站出来承认了?”
“我这不是有难同当嘛,本来也不是你一个人放的火。”冯小黑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给自己打气,“再忍忍,马上要下课了。”
下课铃声响了之后,冯小黑第一个冲进教室,他在教室里又蹦又跳,搓手搓脚,跑到纪刚的小火钵上烘手取暖,并招呼冯竞也过去取暖。
冯竞没有过去,冯竞直接走到宋玲玲面前,真诚地和她道歉,“对不起。”
宋玲玲捂着半截头发,心情糟糕透了,一点也不想搭理冯竞。她抹了抹眼泪,把头偏向另一边,不去看冯竞。
冯竞心里很抱歉。这要是个男生,事情还好解决,但对方是个女生,他也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女生消气。
他注意到宋玲玲一直捂着那半边被烧焦的头发,似乎很在意,他想,要是有顶帽子就好了。
等等,冯惠今天好像戴了帽子吧?
冯惠坐在教室里莫名其妙打了一个喷嚏。
她擦了擦鼻子,心想,是谁在念叨她?
没过一会儿,冯竞突然走了进来。
冯惠望着冯竞,刚开口叫了一声“哥”,头顶的帽子就被来人取了下来。
冯惠一整天都戴着帽子,头顶上突然没了帽子,那就跟绵羊突然剃光了毛,光秃秃的,不仅难看,还冷!
冯惠捂着脑袋,一脸气愤:“哥,你干嘛!”
“帽子借我用用。”冯竞说完,拿着帽子走了。
冯惠想要追过去,上课铃声适时响起来。冯惠站在教室门口捧着脑袋恨恨地跺脚。
放学之后,冯惠从冯小黑的口中得知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作为冯竞一声不吭拿走她帽子的回报,冯惠果断地一回家就把整件事上告到严亦思那里。
严亦思一听,觉得这个事情很严重,“宋玲玲人没什么事吧?有没有伤到皮肤伤到脸?”
“没有。”冯竞回答。
严亦思稍稍放下心来,抬眸盯着冯竞,神情异常严肃,“你知不知道,万一烧到人家女孩子的脸,你要怎么办?”
严亦思一阵后怕,幸好没有烧到脸,没有酿成大祸,这万一要是烧伤了脸……严亦思简直不敢想象下去。
原本已经认识到错误的冯竞听严亦思这么一说,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也是一阵后怕。他想起宋玲玲哭红的双眼,心里的内疚又加深一层。
严亦思从冯竞的脸上看出他已经认识到错误,告诫他:“以后不要在公共场合做这样危险的事情。”
冯竞点点头,把这话记在了心里。
“对了,你之前是不是还把人家小姑娘吓哭过?”严亦思对宋玲玲有点印象。
冯竞还没接话,冯惠在一旁抢先道:“对对对,大哥以前还把宋玲玲吓哭过。”
冯惠还记得很清楚,是冯竞吓哭宋玲玲,是因为小卖部开张的时候发卡片的事情。
“你可真是,怎么专挑一个小姑娘欺负呢。”严亦思想了想,对冯竞说:“这样吧,明天你跟我一起去趟宋玲玲的家,上门赔礼道歉。”
第二天。严亦思准备了十个皮蛋,一包红糖和一袋糖果,领着冯竞去宋玲玲家登门道歉。
冯惠凑热闹,也要跟去,严亦思就一并让她也跟了去。
宋玲玲的家并不远,在隔壁村,也就二十来分钟的距离。
那天气温很低,路面上结了冰渣子。路两旁的水沟里面结成厚厚的冰,冯竞跳下去,在冰上滑来滑去。
冯惠见状,也蹲下身子把脚往下面伸,想跟着冯竞一起去冰上滑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