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没从流程上看出什么纰漏,但这还是耗费了钟白足足一整天时间。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分配宿舍,总不能今天又厚着脸皮靠楚娟的面子去住招待所吧?
搞特殊化在这年头是很危险的,尤其是在钟白今天又在厂会上演了那么一处大戏。
按照人们口头传播八卦的速度,估计要不了一天时间,整个县化肥厂里都知道新来了个很扎眼的小年轻叫钟白。
尽管再不情愿,但钟白始终还得到办公室报到,把这些生活上的事情安排好了才行。
来到办公室,楚娟看钟白的眼神里已经多出了几许崇拜的目光,但黄兴志就不一样了。
他的眼神中有几分鄙视、有几分羡慕、还有一丝丝愤怒。
今天在会上被厂长楚军当面质问昨天发生了什么,又被廖承元走的时候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黄兴志知道,在这两位领导心目中自己多少都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而这一切的根源都是钟白!
但他现在偏偏又无法发作,因为钟白至少已经是出名的人,而且一上来就给化肥厂办了两件极为出彩的大事,纵然他一个办公室主任可以用多种办法刁难对方,但至少这几天不行。
“黄主任,现在可以给我分配宿舍了吗?”钟白依然一副无害的表情,进门就直奔主题。
“你报到证还没找到?”黄兴志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
“今天没有时间找,一整天都跟着单科长在厂里查看流程,我会下班后抽时间去找的。”钟白淡淡的回答道。
“行,那就先给你分两人间,后面二栋宿舍楼三楼二号,钥匙在这里,床单被褥自己买,月底去财务上报销。”黄兴志冷冷的拍出一串钥匙给钟白,索性拿起报纸以示自己和对方已经没什么交情了。
楚娟悄悄的凑到钟白身边,从兜里掏出一张十块的大团结塞到他手里。
“这是……?”钟白疑惑道。
“你身上不是没钱了么?”楚娟小声说道:“厂外面有纺织厂的门市,你拿这些钱先去把床单被褥和生活用品买了,等月底报销的时候再还我就成。”
这妹子对自己还挺不错的,两人也算熟了,钟白知道黄兴志在场也不好说什么,不客气的点点头收下,一把抓起桌上的钥匙才走。
回到办公室给单建平打了个招呼,钟白提前十分钟下班,来到了化肥厂生活区的二栋宿舍楼。
这是七十年代中期修建的五层高的宿舍,在眼下也算条件不错的,可在钟白眼里看来也太差了一点。
二人间就是个大一点的单间,没有单独的厨房、卫生间,一切都是公用的。
看看房间里另外一张床上的被子还凌乱的堆着,也不知道这哥们在哪个车间上班。
去外面的国营纺织门市买了床单被褥和洗脸盆、毛巾牙膏牙刷这些,等钟白回到宿舍的时候,才发现那位室友兄弟已经回来了,正拿着一本小说躺在床上看呢。
听到门口动静,室友马上将小说一扔,弹起来朝钟白问道:“哥们,你刚来报道的?哪个科室?”
“嗯,技术科。”钟白放下东西回答道。
“技术科?那可是个大冷门科室啊,你去那里……”
室友正念叨着,忽然卡壳愣住了,过了几秒钟之后立刻醒悟过来,狂喜道:“你就是那个特别厉害的钟白?!”
“我是钟白,但这特别厉害是什么意思?”钟白一边把毛巾挂好,一边奇怪的问道。
“嗨,你今天这事儿在车间里都传疯了!会打字机,还懂那个什么缝泄露!”对方的话里明显带有强烈的崇拜意味。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熟能生巧罢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哪个部门?”
“余东峰,氮肥车间的二级工!”余东峰说着就从床上站起,走到钟白面前,热情的伸出了右手。
呃,尽管钟白还是不怎么习惯这个年代两个陌生男人见面礼节是握手,但考虑到对方是室友,也只好伸手握了过去。
对方手劲很大,捏得钟白的骨节有点发疼,他立刻将手一抽:“你这劲也忒大了……”
“嘿嘿,车间里干久了都这样。”余东峰显然是个自来熟,马上从兜里掏出一包红山茶,给钟白递了一根:“抽这个。”
四分钱一包的红山茶是车间工的标配,钟白前世也抽烟,也不矫情,点点头接了过来。
点燃之后,两人就随意的聊了起来。
“……你这么厉害的技术,中专毕业的吧?”
“技校。你呢?”
“我就一初中毕业,当兵回来参工的。”余东峰自嘲道:“没啥文化,也挣不着啥钱。”
“挣钱和文化程度高低可没关系。”钟白毕竟经历两世,摇摇头道:“现在改革开放机会多,挣钱不难。”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挺简单,要是有你那技术我也不愁挣钱了,现在厂里效益不好,工人奖金都已经三个月没发了,再这么搞下去,估计以后对象都谈不到。”
余东峰的语气有点和这个时代的青年工人不太像,倒是给了钟白一点熟悉的感觉。
不过钟白对化肥厂里的情况知道得还不多,听对方提到奖金,顺便问道:“是因为磷肥那事儿么?”
“那可不。现在说是磷肥亏了很多,财务紧张,我看再这样拖个两三个月,大家连干活儿的心气都快没了,哎。”提到这个,余东峰已经没有了开始爽朗的笑容,开始叹气。
钟白安慰道:“没事儿,这问题很快就会解决。现在咱们厂里的化肥,除了本地销售外,还卖哪些地方?”
工业产品,生产是很重要的一个方面,而另外一个重要的方面则是销售。
“卖哪里?那是销售科的事情,我一个车间工哪里知道。走吧,现在快饭点了,早点去食堂吃饭。”
来到食堂门口,余东峰发现一群工友正聚在一边眉飞色舞的说着什么,马上拉着钟白凑了过去。
“你们在开什么小会呢?还挺高兴?”余东峰马上问道。
一个脸上带着伤疤的车间工马上转头道:“你还不知道?下班前来的省城电报,说是王科长请到了省里的副教授过来帮咱们厂弄磷肥的问题!明天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