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钟白还打算去新风牛肉面想办法弄点味精的,这下看来那里已经不用再去。
刚刚在短暂时间里的第一观察,钟白感觉这款莲花牌味精比自己想象中这个时代的味精产品要强一些。
至少它晶体饱满,没有杂色,虽然工艺上不是特别细致,但考虑到现在才八十年代初,引进味精生产线时间还很短,能做出这样的产品并且卖到小小的山平县城来,已经出乎钟白的意料了。
当然,这仅仅只是外表而已,内在的成分,尤其是谷氨酸钠的含量等等一些重要信息,还需要进化验室进一步检测才行。
由于之前一路找报到证耽误了太多时间,尽管有自行车作为交通工具,但返回化肥厂的路上,天就已经开始擦擦黑,看样子已经过了下午六点。
“这个点回来也好,正好可以不用去食堂陪喝酒了。”钟白心想道。
厂里基本已经下班收工,钟白小心翼翼的将那辆凤凰自行车原封不动的停在老地方,这才往楼上的技术科办公室走去。
没想到走上楼梯口,发现办公室的灯居然还亮着。
单建平还没有去吃饭,而是继续留在办公室加班!
钟白立刻意识到不妙,如果这时候自己进门的话,岂不是要被单建平弄去陪酒了?
于是他立刻放轻脚步,又蹑手蹑脚的沿着原路准备下楼先回宿舍猫着,没想到下面的楼梯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有人上楼!
擦,钟白不想惊动单建平,只好找到楼梯拐角处的一根承重柱后面暂时躲了起来。
皮鞋声音越来越响,怎么听上去有点熟悉的节奏,好像是黄兴志的脚步声?
钟白伸出脑袋悄悄探了一眼,果然看到黄胖子的身影朝着技术科办公室走了过去。
因为已经收工下班,楼道里很安静,加上单建平又没有关门,里面很快传来了两人的对话声。
“单科长,听说这次磷肥事故原料是主要原因,这报告里面你打算提还是不提?”这当然是黄兴志的声音。
“当然要提了,黄主任你这话什么意思?”
“这事儿……我建议你还是别写那么清楚,随便一笔带过即可,主要强调强调咱们厂里现在的困难,比如设备老旧、管理疏忽之类的就行了。”
“怎么,这可不是单位年终总结,只是一份事故报告而已,还用得着黄主任来教我怎么写不成?”很明显,单建平这话里已经有了不爽的意思。
“那倒没有,专业方面我哪敢教你?我只是说写报告的手法技术问题,毕竟我们要分清楚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嘛。”黄兴志打起官腔是一套一套的节奏:“原料问题,不要抓着不放,咱们对县里的报告,能交差就行,不要搞得太专业,那就太复杂了。”
“这是技术性报告,当然要专业。给县里的报告不是你们办公室根据这份报告再出一个另外的吗,你自己把握不就好了。”单建平有些不解。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们的材料也要以你的报告为基础啊,你这边整太详细我也没办法弄是不?”
“材料还有你们办公室不会弄的?真是奇了怪了。黄主任,你这一个劲儿强调不要提原料问题,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反正你最好按照我说这么写就行。”黄兴志又突然压低声音道:“这是朱厂长的意思,你们技术科年底还想评个年度先进科室吧?这事儿你好好弄一下,后面会有收获的。”
“你甭给我扯什么年度先进科室,去年不就……”
“行了行了,去年的老黄历你还翻什么,总之你记住我这句话,就这么弄,今年年底技术科评不上先进科室你直接来找我就成!对了,钟白呢?”
“钟白?哦,他下午三点半请假去县城找丢失的报到证去了,还没回来呢。你找他有事儿?”
“我找他有什么事儿,就顺便一问,喏,时间也差不多了,咱们该去食堂陪客了,走。”
这段对话结束后,就听到锁门的声音,随后又是两人踢踢踏踏的下了楼,逐渐远去。
钟白确认他们都离开之后,这才从承重柱后面一闪而出。
刚才两人对话的后半段,他倒是知道黄兴志为什么要问自己的下落。
不就是觉得中午让对方在酒桌上丢了面子,现在看自己不在正暗爽呢么?
倒是前面听到那压低声音的半句话“朱厂长的意思”,引起了钟白的怀疑。
莫非,磷矿石原料问题,其事情始作俑者是副厂长朱宏杰么?
钟白来厂里时间很短,这些厂领导也没正面接触过,唯一自己多对话两句的,还是楚娟的老爸,厂长楚军。
这位副厂长朱宏杰自己一共也就见了两面,第一面是昨天开厂内会议的时候,第二面则是今天下午在化验室的时候。
对方给人的感觉是,没有厂长楚军那么粗犷,有些文质彬彬的意思,倒是和钟白有那么一丁点儿相似。
钟白来不及想考虑那么多,因为等下楼底的人就要上来检查关灯锁门情况了,他可不想自己被当成躲在这儿的小偷,也就很快速的下了楼。
回到宿舍,正好碰见准备去食堂出门的舍友余东峰。
“哎,钟白,走走,一块儿去食堂吃饭。”余东峰正想锁门,看到钟白立刻朝他喊道。
这个点自己还能在食堂露面?那碰到童四方他们不是又要被拉上酒桌喝酒的节奏么?
钟白立刻摇摇头道:“我肚子有点不舒服,先回床上躺会儿,你能帮我打份饭回来么?”
“咋了?这刚报到水土不服?”余东峰倒是很热心,立刻点点头:“可以,你饭盆呢?”
“里面,我给你拿去。”
余东峰接过钟白递来的搪瓷饭盆,没有马上出门,而是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个塑料管包装的藿香正气水,递给钟白。
“肚子不舒服喝这个,管用。”
“谢了。我先躺会儿。”
余东峰匆匆下楼,这个小细节倒是让钟白觉得他人还不错。
虽然平时牢骚多了一点,但无论说什么事儿都是答应了就做到,也不是满嘴跑火车的类型,这一点余东峰倒是比很多厂里的青年工人要靠谱。
钟白想起今天答应车站餐厅女服务员宋小丽请对方看一场电影,结果却需要等到月底发工资的时候才有钱,而且还要想办法把楚娟借给自己那十块买床单被褥的钱给还了,他不禁躺在床上琢磨着。
弄味精厂挣钱得等到猴年马月,现在是不是该想个快速来钱的好点子才行?
就这样天马行空的想着,不一会儿就听到余东峰打饭回来了。
“钟白,起来吃饭了。”这小子将瓷实的饭盆往桌上一放,冲他喊道。
“好。”钟白从床上爬起来,饥肠辘辘的他也不管那么多,直接就开吃了。
“听说今天下午楚厂长他们开会,咱们这个季度的生产奖金彻底没戏了。”余东峰马上又开始给钟白分享刚刚从食堂打听到的新情况。
“咋回事?还是和磷肥事故有关系?”钟白有些疑惑的问道。
这事儿不都已经查明原因了么?很快就应该重新恢复生产了,怎么这个季度的生产奖金又取消了?
余东峰叹了口气:“谁知道呢?反正厂里最近势头不好,生产不咋地,销售也不咋地,我看再这样拖下去,明年这个时候能不能正常拿到工资都是两说的事儿。”
“现在市场慢慢放开了,厂里抱着以前的旧思维还是卖这些肥料也不是个办法。”钟白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回道:“不过这些事情操心也没用,咱们这些职工还是最关心自己待遇的问题。”
余东峰也感叹道:“对啊,这年头靠着死工资不是个办法。算了,不说这个,一说就觉得心情不好。来,看看我搞到的最新海报,准备贴在床头的,怎么样?帅不帅?”
说着,余东峰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海报,在钟白面前打开。
看到这张海报,钟白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这赚快钱的法子,不是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