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对江海和宋阮阮深怀感激,那些没能来做头花的人,也都羡慕不已,积极和江家人搞好关系,希望等到江家以后需要更多人手的时候能想到自己。
至于江海,手里的货款,原料,工资,奖金进进出出的,连宋阮阮也算不清楚他手里究竟有多少钱。
但在第二次去市区的时候,他就来跟她商量,说想买三辆自行车,一辆留给家里人用,另外两辆,则是他们办事的时候用。
他说那话的语气,就仿佛这钱是他们两人共有的一样,自己并不敢轻易做主进行特别大额的花销,必须得到她的同意才行。
若是以往,宋阮阮是没兴趣干涉他的花销的。
但如今,这涉及到两人的长远共同利益。
她出技术,江海负责开拓市场,购买原料,组织生产,是整个产业链条挑大梁的存在。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一旦江海出了事,这生意便全毁了。
宋阮阮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不知道在政策宽松的c省,上面到底是怎样的倾向。但距离正式宣布改革开放还有一年多,一切都应该以谨慎和安全为前提。
所以这一次,她明确表明了态度:
“不能买,一辆都不能买。不仅是自行车,之前你说的电视,风扇这类的大件,目前也都不能买。”
江海难得的有些不赞同她的话:
“自行车可以不买。但你不是说热吗,有了电风扇,你晚上就可以凉凉快快地睡觉。”
他在城里每当看到什么好东西,就想搬回来给她。
这次在一个司机家里看到电风扇,尤其心动,觉得这玩意儿实在是太实用了。要是给宋阮阮房间里放一台,就相当于有人晚上一直给她打扇,以后哪怕是夏天最热的时候,她也不会再被热到。
他事事以自己为优先,宋阮阮怎么会感觉不到,没有人不喜欢别人这样待自己好。
原本是在谈正事,此时却不由自主柔下了语调:
“江海,电风扇是要通电才可以用的,村里家家户户都没通电,我们没必要这么高调。”
牵电线通电,还有了个稀罕玩意儿电风扇,势必又要像之前的自行车一样引起围观。那辆自行车已经风头很足了,没必要再增加更多让人眼红的东西。
江海有些郁闷。
他这么卖力地去跑市场,为的不就是让宋阮阮过上好日子么。结果现在钱有了,她不让他给她花。
宋阮阮自然看得出他口服心不服,为免他阳奉阴违,便详细地跟他分析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并且特地嘱咐他,以后不要再告诉任何人这一次进城挣了多少钱(这点他做得很好,在家里多了外人来做工后,他就没再当众说过每次的售货收入),每个人的工资,奖金,也全都私下发,免得他们推算出他的收益,生出不好的心思来。
江海一一点头答应,表情由先前的郁闷烦躁变得愉悦,也不知道在高兴什么。
“行,你说不买就暂时不买。但我这人吧很容易管不住自己的手,要不还是你拿着钱,每次我要用的时候跟你申请?”
虽然语气有点吊儿郎当的,眼神却写着满满的期待。
江家父母,就是周凤英在管着家里的钱。宋阮阮那个时代的好男人们,也都把钱交给老婆或女朋友来管。
这样郑重的托付意味着什么,她哪里会不知道。
她没有与人共度一生的打算,自然还是要拒绝的。
江海有些失落,却也没强迫她,只是继续为拓展头花市场四处奔忙着。
宋阮阮不准他买大件,他就时常带些不引人注目的小东西回来。城里的肥皂,护肤品,衣服,鞋子,文具,吃食,给宋阮阮买了不少。有时候也给家里其他人带些。
总体说来,整个江家的生活水平其实是拔高了一大截的。
但大家关起院门自己过日子,这些事情外人自然是不知道的。
基于这样的前情,虽然目前跟着江海做工的人都收入大增,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却几乎没有人知道他自己到底挣了多少钱。
除了江海自己,没有人知道他批发给每个商贩的具体价格,也不知道原材料价格。
大家在讨论江海的收入时,也都以公社或镇上买布票的价格来估算布料成本,又觉得批发价一定很低,而江海给每个做工以及跟着跑销售的人都发那么多钱,他虽然赚得多,手里顶了天也就攒下个八百一千的。
这不,他连自行车都还是租的别人的,可见是没多家底的。
当然,一个多月挣这么多钱,对时下来说,也是非常让人羡慕了,却不至于到特别眼红甚至仇视的地步。
毕竟,他们也还指望着江海的生意越做越好,要的人越来越多,带着他们也挣钱呢。
而经过一个多月的等待,陈美珍那边的人脉关于香精的回信也终于到了。
第56章 这样,他才觉得她是真切……
对方答复,厂里的香精无法对私人进行销售,他们员工有内购渠道,但每年的数量有限制,如果陈美珍需要大量香精,最好回去面谈。
这里和s市相隔几千里,书信往来实在太慢。而且,对方没有一口拒绝,而是要求面谈,就说明有些话不便在信里说明。不然,一旦信件泄露,被人抓住把柄,那就是实打实的铁证。
“美珍姐,车费和路费,以及误工的补偿,我们都会照发,你愿意回去一趟吗?”
妈妈是知青点的大姐头,处事能力还是不错的,以后也是个女强人,把事情拜托给她,宋阮阮是很放心的。现在的关键就是,s市这么远,她愿不愿意跑一趟。
陈美珍已经离家很多年了,往年并非是没有时间,而是根本没有路费,只能勉强靠着几封书信和妹妹保持联系。
如今做头花挣到钱了,她原本就打算农忙后请假回去一趟,听到这话立刻道:
“哪需要你们给钱,我本来就要回家探亲,到时候顺便帮你去把这事办了就行了。”
宋阮阮摇摇头:
“美珍姐,我们交情归交情,公事归公事。这件事没那么简单,需要操很多心,并且四处奔走,非常辛苦。该拿的钱你一定要拿。”
陈美珍依然不肯:
“阮阮,你让我在江家做头花,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我怎么能额外拿你的钱。你要非得给钱,这事我可不帮你办了。”她假意威胁道。
宋阮阮立刻拉着她的袖子撒娇:
“那可不行啊,美珍姐,这件事特别重要,你要是不帮忙,我和江海就得找别人去。到时候不一样还得给钱,而且还没你这么让我放心,万一那人嘴巴不够严,万一见财起意拿着钱跑了,你说到时候怎么办。你舍得让我舍近求远,还要提心吊胆吗?”
“钱是江海给,不是我给,所以我为什么不让自己人来赚这个钱呢?”
宋阮阮知道,妈妈和小姨在外公拨乱反正前是过了一段苦日子的,现在小姨一个人在继父家里异常艰难,妈妈要回去,她自然是要想方设法多补贴她的。
因公出差,有补贴拿,还能顺便回家探亲,这么好的事情自然是安排给自己亲妈。
而且,香精对她接下来想要做的事情至关重要。货源的保密性,是制胜的关键,必须要有很值得信赖的人帮忙做。
她这番话说服了陈美珍。
毕竟,就她家的复杂情况,妹妹在老家生活得并不好,她能多挣点钱,回去也能多补贴一下妹妹。
而且,宋阮阮说这些钱是江海来给,别人给他办事他都会给钱。正常从江海那里赚钱,她并没有那么不好意思。
陈美珍这边答应了,剩下的就是跟江海沟通了。
她信任陈美珍,江海却未必。
不过,事实证明是她多虑了。
在院子外头避着人讲完话回去的时候,江海正在染布。
他觉得染布很热,在家的时候,都不让她沾手,他一般会利用在家待着的时间尽可能多染一些存放着,这样她就不用太辛苦。
厨房后头,屋檐下的那一块地方,放着几个炉子,此时正分别熬煮着染液,江海穿着件无袖的布褂子,正挨个拿着扇子在炉子下面煽火加柴。
他个子高大,在小小的炉子前弯着腰,显得不太和谐,但他却做得格外认真。
听到脚步声,他直起身看过来,目光中带着几分锐利的警惕。
目前为了保守染布的工艺流程以及配料比例的秘密,他们染布的时候,一般是不许外人接近的。
见是宋阮阮,他深邃黝黑的双眼中,立刻染上了一抹柔色。
“别过来,这里煮东西很热。”
他额上脖子上都是汗水,确实很热。
宋阮阮倒是不在意:
“没关系,我也时常会煮的。”
江海沉默了片刻,闷闷道:
“照我说,你出主意就行,根本不用做这些,你又每次都不肯答应。”
染布一开始量少的时候,活儿很轻松,他最开始权当给她打发时间玩,后来一多了,就很累人。他看不得她受累,几次提出把染布的事情交给家里其他人,宋阮阮都没同意。
宋阮阮柔声道:“那我看书累了,也总得找点事情调节一下的。与其去散步或者玩别的,不如做点有价值的事。”
在设计出畅销的新产品前,她是不会把这件事交出来的。
技术价值,对现在的人来说太空洞,他们未见得理解她可以凭白拿那么多提成的原因。所以她干脆把这个技术活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江海一般一有空就会帮着染布料,剩下的需求量,烧火和投洗布料,晾晒都有刘继红和江小河帮忙,其实并不算累。
“不说这个,我有正事跟你商量呢。”
她将想让陈美珍回去一趟s市,和她的那个化工厂的长辈面谈香精购买的事情跟江海说了一遍,并且告诉他需要拿一笔钱做差旅开支。
“行,要多少?”
“五百。”
这在此时是一笔巨款,都够在村里修一座气派的瓦房了。
宋阮阮倒不是随便说的这数字,而是陈美珍这次去,确实任务艰巨,意义重大,必须尽可能地多带钱。
来回车费就要十来块,每天的工资两块也应该照样发放,住宿不算,吃饭的却应该另算,至少每天一块钱,除此之外,就是走关系了。
要长期从化工厂拿货,必然要在当地把很多关系疏通,少不得要送礼塞钱,人情之外,需要多少钱才能打动那些本就在大城市端着铁饭碗拿着高额工资的人,这些都由陈美珍机动掌握。
除此之外,如果要商量什么事,肯定是要打电话的,电话费在此时也是一笔非常昂贵的开销。还有就是货款。
这次她需要陈美珍尽可能地从那边拿到所有种类的日化香精,每一种都尽可能多带一点,以便她拿回来做实验,看哪一种能在味道上和功能性上,与驱蚊水兼容。
她还没来得及解释具体用途安排,江海却没有丝毫迟疑,立刻就去自己房间里,拿了一卷用塑料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拆开,从里头抽出十张大团结,把剩下的一叠都递给了她。
宋阮阮数了数,正好是五十张。
“你都不问问干什么要花这么多钱吗?”
江海看着有个炉子的火小了些,立刻补了根柴火进去。
“你想干什么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