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嫂见缝插话:“就是,说二宝三宝他们逃课还差不多,三丫成绩又好又听话,可比他们乖多了。”
就连刁婆子都道:“小六,是不是三丫哪得罪你了,你不好动手就直接告诉娘,娘帮你教训她!”
李老大夫妻:“……”不带这样的。
李青梨嗔刁婆子一眼,梨涡浅浅:“娘你说啥呢,我都说了你年纪大了别整天打打杀杀的,要是三丫真惹了我,我还会跟她客气?客气的那就不是我李青梨了。”
李大宝躲在最后头小声咕哝一句:“原来小姑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李青梨别的不行,就是眼睛特别好好耳朵特别尖,别人都没听到,她一个眼刀子精准无误甩过去,阴恻恻道:“李大宝,你说啥呢?”
李大宝虎躯一震,求生欲一秒钟内达到顶峰,狗腿的笑容信手拈来:“小姑,我是说小姑是咱家最公正最讲道理的人,你说三丫逃课她肯定就是逃课了,我坚决拥护小姑的说法。如果小姑待会要教训三丫,我,李正国,心甘情愿为小姑代劳,并且我以自己的头发发誓,绝对不徇私,该吊着打就吊着打,该打几下就打几下,该剃和尚头剃和尚头,一切听小姑的指挥!”
再听到剃和尚头四个字,李家其余九个小辈俱是头皮一紧,眼皮子猛跳。
真剃光了也就心死了,就怕爷爷不惧年龄坚持操刀,到时候害的孙儿们顶着狗啃似的头,哪还有脸出门?
李老大李大嫂齐刷刷看向自己大儿子,眼神一度非常震惊,复杂,怀疑,这货真是自己亲生的吗?
别人倒是罢了,才回到家中的李成阳对这一场景真是稀罕得很,看李大宝这狗腿样,怕不是狗腿成了精吧?
只有李青梨轻飘飘扫他一眼,道:“行吧,这次算你反应快。”
李青梨和李大宝他们说话的空当,李三丫和几个还在上学的兄弟姐妹全都对过眼神,见李二丫满脸羞愧不敢与她对视,她便懂了,所以等李青梨再转过头来看她,她想也不想就冲过去一吧抱住李青梨的大腿,脸埋进她的膝盖。
“小姑,我知道错了,即使课我都懂了,我也不该逃课,不应该贪玩,我会改变自己的!小姑,看在我勇敢承认错误,态度良好的份上,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就在刚刚短短的时间内,李三丫脑海里想过很多,她想过狡辩,想过用办法糊弄过去,可是大哥的卤蛋头,大姐被气哭得也要,二宝被打得屁股开花……这些场景还历历在目,大哥大姐的谆谆教导还言犹在耳,她不敢啊!
就算她能糊弄得了一时,以她小姑不依不饶的性子不搞得她抱头痛哭,哭着求饶,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的,光是想想她就觉得害怕!
在绝对的搅风搅雨能力下,一切阴谋诡计只是纸老虎,中看不中用啊!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啊!
审时度势之下,主动承认错误才是最优解。
刚刚还在为李三丫说话的李老大夫妻:“o.o!!!”我听到了啥?
同样震惊又何止是李老大夫妻呢,连自诩吃的盐比别人吃的米还多,看人从不出错的刁婆子都一脸惊叹,忍不住对李青梨竖起了大拇指:“儿啊,你这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你娘我终于后继有人了!”
看人全看脸的李青梨一脸深沉,“娘,跟您比那我还是差的远呢。”
刁婆子谦虚:“哪有?就三丫这个丫头,平日里我都没看出她是个奸的,还当她是全家最乖的丫头,咱们都被她给骗过去了,还是小六你眼睛毒啊!”
刁婆子长叹一声,突然感觉时光一去不复返,花儿不复去年红啊!属于自己弄潮拨浪的时代终是过去了!
心头微微发虚的李青梨不敢再争执下去,转头清咳一声,对伏在她膝头的李三丫道:“小丫头,生你的是你爸妈,供你读书的是你小叔,你求错人了。”
李三丫丝毫没有拖泥带水,转头就对李老大夫妻深切地忏悔,又对小叔李成阳表示了歉意,最后无比真切地承诺,她一定会好好读书,向二姐学习。
见她认错态度这么好,这么诚恳,李老大夫妻当时就心软了,李成阳也没强求,毕竟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
李三丫心头一松,和李大丫李二丫她们相视一笑。
就在李三丫觉得自己终于逃过一劫的时候,李青梨云淡风轻的声音飘入她耳中。
“对了大哥大嫂,反正三丫脑子这么聪明,少上几节课也没问题,以后咱家茅厕满了就让她挑吧,她也大了,也该锻炼锻炼了。”
李三丫眼神茫然地看向李青梨,再是亲爸亲妈,再然后是李成阳,见他们均是面露不忍,但是又没一个敢出口反对,当即腿一软就坐到了地下。
八月份的天,李三丫的世界突然下起了大雪。
觉得自己害了妹妹的李二丫也是一脸震惊,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小姑。
李青梨埋头吃粥,完全不予理会。
自己为了让两位侄女早点了解社会的险恶,人心的无常,可真谓煞费苦心啊!
等李三丫垂头丧气,哭哭啼啼地上学去,李老大他们也出工去了,地里活虽然不多,但是种地就是这么一回事,缺什么就是不缺事干。
刁婆子今天也有事,她昨晚叫李老三跟李成能提前打招呼,今天搭大队里的拖拉机去镇上买肉,小儿子这么久才回来身上又有伤,唯一的闺女也把腿给折了,得买点肉好好补补。
至于李老头,可能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小儿子回来了心情好,今天格外有劲,便扛着锄头去自留地锄草去了。
家里人走的差不多了,堂屋里清净下来,就剩下李青梨和李成阳。
没有小辈在场,李成阳看李青梨那个眼神才叫稀罕,笑着道:“小妹,哥要是没记错的话,你在三丫这个年纪,连桶水都没挑过?你对别人要求倒是挺严厉的嘛。”
李青梨胸脯一挺,毫无愧色:“就是到现在,我也没挑过水!谁让我有五个哥哥呢!”
李成阳从长凳上站起来,失笑:“你这个丫头啊,说你没变吧以前这种事绝对不会管的,说你变了吧你还是这副得瑟样,让人手痒痒,让我怎么说你好呢?”
李青梨心中一凛,心想她五哥兵不是白当的,才回来一晚上就发现她跟以前有些许的不一样了,不过她五哥说话她一向不爱听。
“李成阳你啥意思啊?说我欠揍是吧?我还说你重色轻妹呢!”
李成阳到底是二十六岁的人了,跟自己妹子不过是逗她两句,他才从部队退伍回来还要办粮,油,户口迁移手续,县城公社都要跑,身上事情多,说了两句也急忙忙出去了。
李青梨因为腿折了,只能回屋躺着睡大觉,才睡没多久,大门响了,可能见没人开门,那人自己推门进来了,在院子里喊话。
“小梨,你在家吗?有人吗?”
李青梨听这声音从床上坐了起来,这不是王卫安的声音吗?
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大门又没关,李青梨没办法,只能杵着李老二昨晚给她新做的拐杖,一瘸一拐出了屋子。
王卫安见到李青梨也是吓了一跳,上回因为李青梨说姓王的都是王八蛋,两人不欢而散,他原本心里还有些疙瘩,现在见到李青梨这副娇弱模样,再没心思在意这些,两步上前放下东西就想扶住李青梨。
“小梨,你怎么弄成这样?”
李青梨一手扫开他,拉下脸:“我们才第二次见面,别小梨小梨叫的亲/热,我也不需要你扶。”
李青梨以为自己这个态度已经够明显的了,希望王卫安能知难而退,谁知王卫安看到的却是李青梨因为受伤,原本白里透着红的芙蓉脸蛋多了两分病态,眉头轻蹙着,因为刚刚醒来一双眼睛雾蒙蒙的,一分可怜两分无辜,嘴唇不再嫣红,淡如樱色,她脸颊圆润,下巴却尖尖小巧……
这副形象落在王卫安眼中,当真是娇弱极了,只肖看一眼,他的心便软了,之前的种种眨眼间烟消云散,如今只想好好安慰佳人。
他压根没听到李青梨说什么,欺身上前扶住李青梨一条胳膊,自顾自说着:“小梨,那天回去我想了很久,起初我很生气,可是却我始终忘不了你。后来我妈和我好好聊了一场,我意识到自己有些方面确实做的不够好,生孩子的事情我们可以再商量,如果是一儿一女或者两个儿子,你真不想生我也可以接受,我妈也同意了。小梨,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李青梨什么也没听清楚,只有“我妈”这两个字在脑海里反复回响,余音绕梁,久久不绝,听得她火气顿升。
“你一个大男人,张嘴我妈,闭嘴我妈,你跟你妈过就是了?我明确告诉你,我不会跟你处对象的!你松手啊!”
可是王卫安毕竟是个大男人,手劲比她大,她想抽却怎么也抽不回来。
“小梨,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你再给我一次……”
李青梨毫不犹豫打断他,火大道:“可是我一点也不喜欢你,一点也不想给你机会啊!你再不松手,我就喊人了,周围都是我亲戚邻居,你做好被暴打一顿的准备了没……”
“小梨,我……”
“救命啊!有人骚扰女同志!”李青梨闭着眼睛开始叫嚷。
等她再次睁开眼,院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傅白,傅白两步冲上前,一把抓住王卫安握着李青梨的那只手,再往后一扭,王卫安吃痛后一声惨叫。
傅白趁机将他两只手全都捉住背在其身后,将其制住,这还不够,冷着脸抬脚就要向王卫安的腿窝狠狠踹去。
李青梨忙伸手,“别踹!”
傅白抬起一双丹凤眼,刀剑出鞘一般锋芒毕露,又冰冷又危险,这还是李青梨第一回 在他脸上见到这样的表情,一时间心脏不受控制地开始猛跳,呼吸都乱了几分。
傅白见她脸色似乎白了几分,很快收敛神色,声音温和了几分:“不是他欺负你?”
李青梨咽了一下口水,道:“他是之前的相亲对象,刚才让他松手他不松手,我气急了乱说的。”
她有预感,要是她没制止,王卫安绝对会傅白被修理得很惨,可是这样也会平白给傅白带来麻烦,没必要,只是无足轻重的人物而已。
傅白打量了王卫安几眼,再将其扔抹布似的扔到一边。
王卫安狼狈地从地上起来,对傅白怒目而视,可是刚才傅白已经露了一手,同作为男人,自己的力气完全敌不过地方,而且对方也没动手打自己,只能作罢。
他扭头看李青梨,又换上关切的表情,拿起地上的东西:“小梨,我妈特地让我……”
“小梨”,“我妈”这四个词简直跟咒语一样,李青梨听着就脑壳疼,“傅白,能不能麻烦你把这个人扔出去,我听他说话好烦躁!”
傅白没有犹豫,一把抓住王卫安的后衣领往大门口拖去,到了大门口狠狠往外头一抛,王卫安连人带东西就真的被扔了出去,大门紧随其后被人关上。
李家大院里顿时只剩下李青梨和傅白,傅白先把李青梨扶去堂屋坐着,等外头彻底没了声,又回去把大门打开。
李青梨撇撇嘴,“关门就关门,咱俩身正不怕影子斜,怕什么?”
傅白并未回答她的话,双手插兜站在她跟前,眼睛半垂视线落在她右脚,随意一问:“腿好点了?”
李青梨眼睛飞快转了一圈,突然起了捉弄他的心思,右腿伸出,对傅白露不怀好意地一笑,“没好呢,不仅没好,现在还疼得很。傅白同志人俊心善,不如给我揉揉腿?”
她本以为傅白会直接黑脸,却没想傅白只似笑非笑看着她,两人对视了一会儿,他施施然蹲了下来,慢条斯理抬起手作势要碰上她的脚踝。
眼前的画面被吓成了慢动作,就在傅白的手就快触碰上她脚踝的前一秒,李青梨忙不迭把自己的右腿搬回来,脸上的热度莫名爬了上来。
“还要捏吗?”傅白微微仰着脖子,嘴角含着清风朗月的笑,眉眼一片霁月光风,漆黑如墨的眼没有一丝阴翳。
傅白身量高,即使蹲下与李青梨对视也毫不费力,两人一蹲一坐,四目相对,距离极近,近得可以看清对方脸上细小的绒毛,可以看清对方的瞳色,乃至眸中的自己。
两人无声对视了片刻,空气仿佛一瞬间安静下来,后来两人都有些不太自然,才先后移开了目光。
只是两人莫名都有些口干。
傅白从地上直起身,手插进兜里,目光飘向李青梨身后的案几,道:“承蒙李青梨同志帮助,让我当上大队的老师,不知什么样的礼物,才能表达我对你的感谢,让你满意?”
李青梨小指勾了勾额际的碎发,清了清嗓子道:“昨天你去山上救了我一回,咱俩扯平了。”
又道:“当然了,如果表达感谢的欲/望非常强烈,我也不能阻止你不是?上回的两斤糖票?”
傅白歉意一笑:“糖票恐怕得等上一段时间,上回的糖票我已经给了别人。”
李青梨的心莫名有几分空落落的,也不知是因为那张糖票,还是其他……
李青梨又些出神,一不小心就说出了心里话:“哦,那算了,只要是吃的都行。”
等她再回过神来,眼前莫名多了三本书。
李青梨:“???啥意思?”
傅白微微一笑:“腹有诗书气自华。书也是吃的。”
李青梨咬着后槽牙接过书放在膝头,然后歪头问傅白:“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没文化没气质?”
傅白眉梢微动,不动声色:“你怎能对自己如此没有自信?”
李青梨冷冷地瞥过他,轻哼一声。
“我是不应该这么没自信,就算我高中天天睡大觉,文化知识不怎么样,也比不上淑女才女的气质,那又怎样?知识高的没我气质好,气质好的没我长得美,长得美的……哎呀,不凑巧,我就是咱公社长的最美的!综上所述,我李青梨,完美!”
傅白起先还憋得住,后来终是没忍住,如春雪初融,眉眼皆是清透又明艳的笑意,唇角上翘,笑意秾艳,如果说之前他是一朵高岭之上被冰雪层层包裹的冰花,现在则是冰雪剥落,花枝逐绽,展露他原本秾艳昳丽的本色,令人见之忘俗。
原本李青梨见他笑还有些生气,后来见他笑得如此好看,想气也气不来了,只能随意翻开几页书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然后她看到了什么,一本《语文》,一本《算术》,一本连封皮都没有,翻开里面,竟然是一本关于种植和养殖的书籍,李青梨当时额头青筋就跳了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