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丫:我信你个鬼,你这个大人坏滴很!
李青梨表面上为了监督李三丫挑大粪请了一天的假,吃完中饭回屋睡大觉,可是破天荒竟然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决定去一趟三堂哥李成能家。
三堂哥家屋后有一棵沙梨树,现在正是成熟的时候,她厚着脸皮就在沙梨树下当稻草人站着,三堂嫂总不好意思一个不给吧?
事情的经过和李青梨预想的差不多,牛招娣不情不愿地打了两个沙梨给她,她自己又摘了两个,强行凑了个“四四如意”,然后跟李成能东拉西扯了一会儿,最终又被犯困的李成能嫌弃地给赶了出来。
李青梨拽着衣摆兜起,里头装着三个沙梨,右手拿着一个往嘴里塞,沙梨肉质粗糙并不细腻,不过很甜,蒸熟了的更好吃。
所以李青梨决定吃两个,留两个晚上放饭锅里煮熟,晚上当着十个侄子侄女的面一手一个慢慢吃,这是她独特的增加食物美味度的方法,百试不厌。
过了许家,又过了木桥,李青梨突然似有所感回头往桥那头看去,就和傅白那双潋滟生情的丹凤眼对上,她见傅白加快脚步,自己干脆从岸上跳下去,在河滩下的一棵大柳树下等他。
因为她时刻贯彻着白是天生的,但是好皮肤不是,秋天天高云淡太阳格外的晒,她可要好好保护这张脸,毕竟这张脸就是她最大的优点了……
傅白身高腿长来的很快,从岸上跳下来,第一时间从兜里掏出一张票。
“答应你的糖票,抱歉今天才给你。”
李青梨抬眼瞥了他两眼,一把抽拿过去,语气平淡地道:“你爸生病了不吃甜的?”
傅白眼珠子动了动,“你……好像有点不高兴?”
李青梨拿糖票扇着风,扬着下巴眼睛看天,“凭空得了两斤糖票,我有什么不高兴的?”
傅白看了她一会儿,看得李青梨脖子都有点僵硬了,他才温声好言好语地解释:“我爸前阵子生病了,我请人帮忙里外打点需要钱,手头紧,所以跟李大队长预支了三个月的工资,丁老师知道了主动要帮忙,我也就没推拒,还有建国静云他们帮忙,钱够了我便没跟你开口。不过就算不够,我也不准备跟你开口……”
李青梨飞快转过头看,舌头比脑袋先行一步,不客气地质问:“为什么?”
傅白并不回答,他就这么唇角含笑,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眼睛。
该死的,李青梨竟然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一丝别样的东西,她一时弄不清这是什么,但是脸庞却忍不住地发烫。
李青梨暴躁地跺了跺脚,撇过头去,“你能不能别这样看着我?好烦人啊!”
傅白忍不住弯了弯好看的唇角。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地站着,得亏头顶有大柳树遮阴,不然两人得被这秋阳晒伤。
李青梨好不容易等脸上热度退了,重整旗鼓再次抬起头,正准备好好扳回一城,谁知目光却被傅白身后的一抹白色吸引了目光,待她看清那是什么东西,陡然变了脸色,兜里的沙梨接二连三掉到河滩上。
第53章
李青梨猛咽一口口水, 颤巍地伸出一根手指头指向傅白的身后的方向,“你看那,好像飘着一个人……”
傅白顺着她的手指头回头看去, 面色也陡然变得凝重, 回头放轻声音对她说:“我去看看, 你在这站着别动。”
傅白在河滩上小跑着过去, 李青梨没忍住, 沙梨也忘了捡, 深吸一口气还是目不转睛看前方跑了过去。
追上了傅白,停住脚步没忍住探出目光看过去, 结果她就看到河中央飘着一具尸体, 尸体面朝下,白色的上衣, 黑色的长发在水里浮浮沉沉,像极了她小时候听的鬼故事里的长发女水鬼。
她“啊”了一声捂住脸就往身边人怀里钻,反应了三秒才发现不妥, 忙从他怀里钻了出来,背对着岸边大口地喘气。
人生头一回见到死人,太刺激了, 她一时有些承受不来。
傅白也没心情说她些什么,抬手想拍拍她的背,还是收回手来,对她道:“你先上去, 我去找大队长。”
人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见傅白声音平稳并无惊慌, 李青梨的心也就很快平静下来, 对他点点头, 自己默默上了岸。
李成能他们来的很快,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下河捞尸,这边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很快就有人发现异常,大中午的大家基本都是刚吃过饭还在家休息,一听有人吆喝“河里死了人了”,那一个个地跑得飞快,眨眼间河边就多了三四十个人,且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李青梨心里建设做的差不多了,还是没忍住好奇的心,也跳下河滩挤进了人群之中。
这时候李成能三个人刚好拖着尸体上岸,众人围了上去纷纷伸长了脖子,待看清死的人是谁,人群里顿时一阵惊呼。
“是王寡妇!”
“咋是她呀!她男人早死了,拖着一儿一女过了这么多年,这下她也死了,她两个娃娃可咋办哦?”
“老天没长眼哦!好不容易快把孩子拉扯大,腿一蹬,人没了?唉……”
“真是可怜哟!”
“快去通知庆茂叔跟洪婶子,两个孩子知道了还不知道哭成啥样……”
李青梨站在人群中央,透过缝隙看到了河滩上的尸体,惨白的面容,紧闭的双眼,泡的发白的嘴唇,脸颊四肢都有些发肿……总之一丝生机也无,跟河滩上的泥,河水里的枯枝别无二致。
李青梨跟王寡妇的死鬼男人李成诚是不知道堂多少次的堂兄妹,但是关系远年纪差的也大,所以并不熟,李青梨和王寡妇几乎没说过话,可是亲眼见到昨日还活生生的人,现在了无声息地躺在地上,她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既而一股恶心之感油然而生。
她几分仓惶地推开人群,憋着气一股脑跑到了老远,直到再也看不到河,也听不到吵闹的人群,这才慢下脚步,重重地靠在一棵树上,弯着身子大口大口地喘气。
不用别人提醒,她也知道自己此时的脸色有多难看。
或许只有直面死亡,才会更加畏惧死亡,从前她对这本《七零年代娇宠蜜爱》有几分畏惧忌惮,但是更多的还是不屑和怨气,凭什么自己就是小说里的极品反派,凭什么自己就不能拥有美好的人生?
可是就在刚才,她突然就深深恨上这本小说,因为小说里他们兄妹六个,就她死的最早,其他哥哥嫂嫂哪怕是反派,哪怕生活艰难,但是最起码活了许久,只有她,只活了短短的一辈子,很多东西都没尝试过见识过,人就嗝屁了!
她好像活过,又好像压根没活过。
这绝对不是自己想要的人生!
无意间见识了一场死亡,却在她心里掀起惊天骇浪,使得她千头万绪,百感交集。
傅白不知道何时来到她身边,放轻了力道拍了拍她的后背,温声道:“还好么?”
李青梨脱了力般顺着树干坐了下来,手臂虚虚地圈住膝头,摇摇头:“我就是,有点怕死了。”
傅白在她身旁坐下,陪着她发了许久的呆,后来尝试着问:“如果我答应你再给你半斤糖票,你心情会不会好点?”
李青梨心情平复得差不多了,侧过脸与他四目相对,问:“你下午不用上课?”
傅白又长又浓密的眼睫眨了两下,无辜道:“我给忘了……”
李青梨再次回到河边人群已经散了,她跳到河滩捡回三个沙梨,然后一个人慢慢地往回走。
到了家门口却发现大门从里面关上了,敲了几下李大丫给她开了门,她一进去就见李大宝和几个小的趴在门外偷听,而堂屋大门紧闭,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显得整个大院安静得异常。
李青梨懒得过问,径直回自己屋去了。
此时堂屋里,除了李青梨李成阳以及十个小的,其他人都在,老两口和四房人挤在一张桌子上,均是面沉如水,没有一个人敢先说话。
刁婆子半浑浊的眼睛鹰隼似的一直盯着李三嫂看,李三嫂被这样如有实质的眼神盯看着,只觉得头皮发麻,肩头仿佛有千斤重,没坚持一会儿就破功了。
“娘,王嫂子投湖的事情真的跟我没关系。您这样看着我,我真怕得慌!”李三嫂说话也只敢小声地说。
刁婆子仍旧面带怀疑,“真的?你要是在这个节骨眼骗大家伙儿,你就是把咱们这一大家子往火坑里推啊!”
李三嫂急得脸都红了,抬手就要发誓,“真真的!我可以发誓,我真的没害她!”
李四嫂快人快语:“可是……”
被刁婆子瞪了一眼,她声音猛降八度:“可是自从王嫂子男人死了,她一个人硬是守着把两个孩子拉扯大,这么多年都过了,眼见孩子都快大了,苦日子熬到头了,她好好的为啥想不开,要去投湖?”
眼睛似有若无瞥向李三嫂,“王嫂子在大队人缘好,都说她好性子,要在大队找跟她不对付的,只有三嫂你了。”
见李三嫂张口要反驳,她一口气说完:“当然咱们自家人肯定是信三嫂的了,就怕外面的人不肯信啊?”
这也是刁婆子他们所担心的,正所谓人言可畏。
刁婆子气不过就指着她骂:“还不是你这个丧门星嘴巴不把门,就当自己是世界第一聪明人!人家王寡妇守了这么多年,要改嫁早改了,就算她真要改,她公公婆婆还在呢,有你说话的份嘛!你非要逞能,到处宣扬人家跟李二赖子有一腿,弄得人家上咱家讨债,要死要活的!现在人家真没了,大队里的人还不都觉得是咱家作的孽?除非有人证明她是受了其他人的气才投湖,或者不小心掉进去,不然咱上哪说理去?唉,咱家就是有一百张嘴,这回跳进黄河也说不清了!”
李三嫂被骂哭了,哭哭啼啼道:“可是最近我真的没惹她呀!前阵子小妹又是骂我又是威胁我,我哪还敢在外面说话?我就怕小妹真生气了,还不知道要怎么对付我!我哪天不是下工就直接回来,在外头都不敢多呆,春莲她们找我说话我也不敢多讲……我就跟半个哑巴一样啊!我都这样了,为啥出事还怪我头上啊?呜呜呜……”
说完捂着脸埋在李老三肩头,断断续续地道:“我要是害了她……就让我出门被雷劈死!担水掉进水井淹死!烧锅被火烧死!”
李老三紧抿着唇,沉声道:“爹,娘,大哥大嫂,二哥二嫂,老四老四媳妇……我信美娟,她心肠没那么坏,害人这种事做不出来!也请你们相信她这一回……”
李老三聪明是聪明,但也只是几分小聪明,真到这时候,这点聪明压根没地方用。
见李三嫂两口子反应这么大,李老大他们的心反而还安稳一些,但愿这事跟自家扯不上关系,不然“杀人”这么大的名号扣下来,以后他们一家在大队的名声就臭了,哪怕分家都会被影响,甚至于孩子们的亲事也会被影响,当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刁婆子没好气地瞪着李三嫂:“咱们家倒了八辈子血霉,才摊上你这么个儿媳妇!老三你的眼光咋就这么差,你说宋家那个玉秋多好,你非要娶一个长舌妇!长得没玉秋好看,没玉秋能干懂事,没玉秋聪明,最重要的,没玉秋安分!人家可从来不说人家的是非,没你这么大的嘴巴!”
李老三苦笑:“娘,美娟都给我生了三个儿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现在说这些干啥?”
从前跟刁婆子共用一张嘴,从来不拿主意的李老头破天荒开口了:“这事就到这。老三媳妇都这么说了,这时候咱们一大家子更要拧成一股绳,不能外人都没说啥,咱们自己倒是先乱了!等老五回来咱们再问问他是个啥情况,成能也是你们堂兄弟,你们怕啥?”
李老大他们虽然脸色没太大的好转,但是都纷纷点了头。
一大家子心不在焉地上工去,只是王寡妇死在河里的消息跟插了翅膀似的已经是人尽皆知,而王寡妇跟李三嫂的恩怨也是人尽皆知,一时间别人看向李家人的目光就千奇百怪起来了。
李家兄弟妯娌几个干活干了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被人这样对待过?他们自顾自地干活,周围的人或是小声指指点点,或是几个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偶尔投来几瞥意味不明的眼神,可待他们看过去,人家又装作一副无辜的样子,可把他们气坏了。
这要是从前,按照他们李家四兄弟的脾性这还能忍?管你承不承认先打一架再说,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到底心里有那么点心虚,只能忍着,心里憋屈得不行。
这份憋屈无处发泄,自然而然就转换成了对李三嫂的一点怨气,要不是李三嫂大嘴巴说人家的是非,弄得人尽皆知,自己会受这份气吗?
这天下午是李家所有人最漫长最难熬的一下午。
好不容易熬到太阳落山下工,李老大兄弟妯娌再没心情跟人闲聊拉呱了,一个个跟逃似的回到家中。
包括李青梨在内的一大家子等啊等啊,还让李大丫他们出去找李成阳,等到天都黑了,李成阳才脚步匆忙地地从外面回来。
李成阳一只脚才踏进院子,李老三第一时间就迎了上去,脸上带着急色:“老五,王嫂子的事情,到底是怎么个说法?”
李成阳堂屋都没进,就语速急切地对李老三道:“三哥,你快让三嫂在屋子里躲好了!”
然后又急急忙忙招呼李老大他们:“大哥咱们快点拿上家伙事,庆茂叔一家子带人快找上门来了!”
此话一出,李家大院彻底安静了,直到被一屁股坐到地上的李三嫂打破了寂静。
李老大他们谁也没工夫理会李三嫂,包括刁婆子在内全都回屋拿上家伙事,一时间整个李家没有交谈说话声,只有凌乱的脚步声,以及众人陡然粗重的呼吸声。
家中气氛陡然紧张起来,李四宝几个小的被这番突来的变故吓得静如鹌鹑,大气都不敢出,瘪瘪嘴都快哭了,直到一个个被李三丫拽进了屋子,关紧了房门。
至于李三嫂,她原本目光呆滞,一脸不敢置信地坐在地上,眼泪越蓄越多,眼见就要崩溃大哭,被刁婆子在腰上软肉狠狠掐下去。
“作死的东西!给老娘把狗尿给我憋回去!等人上门看到你这这张丧气脸,还要问啥?不是你干的也成了你干的!你名声臭了没关系,拖累老三跟我三个大孙子,看我不活剐了你!”
李二宝带着两个弟弟就站在李三嫂身后,如临大敌似的看着门口,仿佛门外有什么洪水猛兽。
李三嫂看看三个儿子,再看看拿着羊叉站在最前头的丈夫,咬咬牙从地上爬起来,一抹眼泪,转身去了灶房,再出来手里就多了一把菜刀。
围观全程的李青梨看到这一幕,嘴角抽了抽。
她这个三嫂,说到底也是个狠人。
王寡妇家人来的很快,几乎李家人才拿好东西,他们一大家子就气势汹汹地赶过来了。
他们人很多,几个人拿着手电筒,惨白的光线直直地照进李家大院,迎面照在李家众人的脸上,李青梨等人下意识拿手遮在眼前,等李青梨他们适应光线,也就看到了王寡妇一家子手上拿着的家伙。
羊叉,镰刀,斧头,锄头,钉耙,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