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公道不公道,公道就是张美娟逼的我二嫂跳河!你们这房人还敢上门,信不信我现在就叫人打断你们的腿!”
李老四阴阳怪气地道:“李成功,你嚣张什么?我不管你是真心给自己嫂子讨公道,还是心里打着小九九,总之今晚过去,这事就跟咱家没关系了,你爱打谁的腿就打去!”
李青梨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李成功一家向自己家低头道歉的样子了,昨晚叫嚣得有多狠,今晚的脸就有多肿。
他们交锋的时候,李庆茂和洪婆子他们陆陆续续出来了,李青梨借由手电筒的光在人群里看去,还是没看到王寡妇的两个孩子,嘴角不由勾了一抹冷笑,临走之前别有意味地道:“这回去三堂哥家可千万别忘了把大亮小雪兄妹俩带上,毕竟他们是王二嫂子的儿子女儿,不在场可就太不像话了。”
李成功握着手电筒的手悄悄收紧,心中的恐慌越来越大。
半夜九十点钟,本应该是众人正在美眠的时间,李成能家的堂屋里甚至院子里却挤满了人,方桌上一点油灯静静燃烧,照得屋子里人影幢幢,拥挤不堪。
李成能让自己亲爹李庆厚,三伯李庆生,四叔李老头,堂叔李庆茂几个辈分高的做在上首,见人来的差不多了,也不拖沓,直接站起来出来主持大局。
“时间不早了,咱们许多同志找了一天的人,都累坏了。早说完早点回去睡个安稳觉,不能耽误明天上工,所以大家都安静一会儿,好吗?”
见场面安静下来,他才开口对坐在方桌左边的唐雅说道:“唐雅知青,你作为昨天早上梁磊和大亮娘吵架的见证者,给大家伙说说昨天早上具体发生什么了?”
正坐在唐雅对面的李成功一听这话,眼皮子就是一跳。
唐雅从山上下来直接来的李成能家,身上破烂的衣裳都没有换,顶着一张苍白憔悴的面容,嘴巴都起皮了,不过她还是强打起精神。
“事情是这样的,昨天我大清早去竹林里的茅厕倒尿桶,回来的时候却听到了争吵声,我就探头随意看了一眼,然后我就看到了梁磊和王寡妇在吵架。大清早的谁想看人家吵架啊,所以我一转头就走了……”
李成功仿佛抓到她话中的漏洞,迫不及待抢话道:“你只看到我二嫂和梁磊吵架,又不知道是梁磊先和我二嫂吵架,还是张美娟先和我二嫂吵的。”
一旁戴着头巾把脸捂严实的李三嫂气得向前,“我,邹,索……”
李老三拉她回去,帮李三嫂说话:“我媳妇儿清清楚楚的说过,王二嫂子和她吵完架上木桥往南边去了,那不肯定就是去找梁磊的?难不成她和梁磊吵完架回躺家,然后又折返到河边跟我媳妇碰上,然后又过了河?”
李成功眼睛眨都不眨一下,梗着脖子道:“那也不是不可能啊!”
包括李青梨在内,已经提前知晓经过的几个人看向李成功的眼神,就仿佛在看一个大傻缺。
唐雅也是一脸无语地望着他,“我还没说完呢。后来在昨天中午的时候王寡妇的尸体被发现,当时我也去河边看了,尸体都又点肿了,怎么看也不像是才掉进河里的吧?然后我就想到了梁磊,毕竟我们是同一批来的知青,虽然他品德有问题,但是当时我还没把他跟杀人犯联想到一起,所以下午上工的时候我就去找他,我就想问问王寡妇跟她吵完架往哪边去了,是不是失/足落水,如果他能提供有用的信息,在生产队名声也好听点,也不会抹黑我们知青的脸……”
咽一口口水,“好家伙,我话都没问完,他脸色当场就变了,可怕得跟恶鬼一样!当时那块地除了我跟他没有别人,他一句解释都没有就追着我跑,我跑不过他,很快就被他抓住了。他怕有人听到动静,捂着我的嘴就把我拖上山,然后就把我敲晕了。中途我偷偷醒了,但是我知道拼力气我肯定拼不过他,只能装晕。他倒是好,直接就把我拖到悬崖边往下扔,要不是我反应快摔到悬崖下面一块平地上,我肯定已经摔死了!”
她抬首看向屋子里的众人,“他都想杀人灭口了,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如果他不心虚,他为什么一听我见到他和王寡妇吵架就变了脸色,就要把我拖到山上扔下去?然后回到宿舍就卷铺盖逃了?这一切,恰好证明他的心虚!就是他害了王寡妇!”
听完唐雅这席话,在场只有有脑子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李三嫂和王寡妇吵过架是不假,但是王寡妇的命绝对是梁磊害的!
李青梨还没来得及欣赏李成功的脸色,却被李成功身后突然响起的悔恨悲恸,似小兽哀鸣的哭嚎声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是我害了我娘!啊啊啊啊~娘,我对不起你!”
李青梨歪头看过去,就看到王寡妇的儿子李正亮双手捂脸,双膝跪地,嚎啕大哭。
他的妹妹李正雪见亲哥哭了,抱着自己亲哥,本就肿成核桃眼的眼睛再次流出伤心绝望的泪来,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歇斯底里,仿佛要尽数发泄母亲去世以来的伤心,悲痛,绝望,委屈,害怕……
堂屋里所有人都安静了,只有两个失去母亲的孩子无望的哭泣声……
等李正亮兄妹俩情绪平复下来,李青梨才看到李正亮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似乎被人揍过。
李成能拉过李正亮,问:“大亮,昨天你娘为什么事找上梁磊?这跟你又有啥关系?”
李正亮头垂得很低,还有些难以启齿,“是我无意间看到梁磊他在山里藏了一本书,我想他肯定又不干啥好事,所以就想把书拿去公社举报他,谁让他骗刘老师的?后来我打开书看了一眼,这是一个手抄本,叫什么《少女的心》,上面尽是些男人女人……梁磊这人太恶心了!那天我运气实在不好,拿书回来恰巧被梁磊碰上,他不但把书抢回去,还把我揍了一顿。”
“我一脸的伤怕被人看到了,丢人,天黑了才敢回去,我娘看我被人打,气了一宿,第二天早上饭都没做就去找梁磊要说法去了。我跟小雪上午上工去了,中午没见到娘就在村里找,直到别人告诉我们俩……我娘出事了……”
说到这,少年已经说不下去了,哽咽着差点又哭出声来。
众人听完前因后果,无不唏嘘,原本只是一件小事,到头来却闹出一条人命,还害得两个孩子失去了母亲,命运弄人啊!
下山这一路李青梨就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全经过,她那时还想直到,既然李正亮兄妹俩知道自己母亲大清早出去是去找梁磊的,那他们为什么不主动说明情况,这样自己三嫂也就不是唯一嫌疑人,也就不会没有证据也被冤枉成凶手,也就没有后面两家打架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但是后来她也想明白了,昨晚打架李正亮兄妹为什么不在场?他们不想亲自为自己母亲报仇?并不是,因为他们如今无父无母,命运已经掌握在别人手中,李成功他们不让他们去出现,他们就不会出现。
而此时此刻,她三哥三嫂都没有开口质问,她就更不会去为难两个可怜的孩子了。
孩子可以豁免,但是对成年人,李青梨就没有这么好的性子了。
她故意问李成能:“三堂哥,你昨天晚上说,如果事情证明我三嫂是无辜的,要怎么来着?”
李成能背着手,冷冷的眼风扫过方桌,沉声道:“犯了错自然要道歉!”
第57章
“成功, 大亮娘意外过世让人痛心,但是昨天我反复跟你说过吧,事情没查清楚之前咱们先别冲动, 暂且忍一忍, 可你非要带着一家子去四叔家闹, 咱们是本家, 说到底还不是丢了咱们李家人的脸?现在事情很明朗了, 咱们男子汉大丈夫, 有错就认,现在就跟四叔一家道个歉, 咱们还是一大家子。”
李成功脸色很难看, 比昨晚打架打输了还要难看,双手握紧坐在那, 半天没有反应。
李青梨他们也不急,就这么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看他能坚持到几何?
李庆茂急得身体左右乱转, 最后还是凑过去跟身旁的李庆厚说:“大哥,咱们是一家人,有矛盾了咱们私底下说不就行了?是不是?没必要弄得那么难堪!”
李庆生也帮腔, 小声道:“是啊大哥,这倒是让外人看咱们笑话了!”
李庆厚掀开眼皮子,余光瞥向李老头,不咸不淡道:“这是老四家的事, 你得问他?”
李庆茂立马调转方向,微勾着腰对李老头客客气气道:“庆山, 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 咱们哥俩年纪差不多, 都是从小光屁股一起长大的,你看……”
李老头下意识看向站在一旁的刁婆子,“老婆子……”
刁婆子看向李青梨,“小六啊,你说呐……”
李青梨扭头看李老三两口子,“三哥,三嫂,你们怎么说?”
其他人看到的就是李庆茂看着李老头,李老头看向刁婆子,刁婆子看着李青梨,李青梨又问李老三两口子……搁这套娃呢?
李老三仿佛装了满腔的委屈,现在终于得到机会,激动得脸都红了,拉着李三嫂上前义愤填膺道:“三伯,咱们是李家人,今天您在这,一定要给我媳妇做主啊!”
说着扯下李三嫂头上的围巾,李三嫂鼻青脸肿的猪头形象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展现在众人眼前。
堂屋里惊呼声议论声一下子多了起来,外头的人听到声音都拼了命往里头挤,然后他们看到什么了?看到一人脸颊这里肿一块哪里凸一块,嘴巴肿得看起来像鱼嘴,总体看来就像是一只癞ha蟆成了精,整张脸凹凸不平,仿佛挂了肉瘤。
许多人拼了命挤进来是为了看热闹的,并不是来看ha蟆成精的,这下子晚上做梦都有内容了,全是ha蟆精满地撒欢地跑。
李庆茂没有心理准备,大晚上的冷不丁见到李三嫂这副尊容,吓得老脸一抽。
李老三很快将围巾重新给李三嫂围上,对周围人的反应他似乎很在意,情绪很气愤,“三伯,就是昨晚,你们家三个人偷偷跑过去对付我媳妇一个,看把我媳妇儿打的?还有人样吗?我是她男人,这件事我要是不能给她讨一个公道,我还算个屁的男人!”
他越说情绪越激动,一巴掌拍在方桌上,急赤白脸地指着李成功道:“要不然他现在就给我媳妇儿赔钱道歉,要不然你们是咋打我媳妇的,现在就给我打回来!只有这两个选择,其他我一律不接受!”
李庆生还想回旋一下,拉住李老三胳膊,“成吉,年轻人别这么激动 ……”
李老三毫不客气地抽回胳膊,“三伯,你再说话,我就当你收了他家的钱啊!”
李庆生双手举起做投降状,“得,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
李成功原本还不知道怎么办,现在一听李老三想打他,梗着脖子硬气道:“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打就打!”
他话音刚落,李老三就扑了过去,抡起拳头就往他脸上招呼,这次李老三是鼓足了劲要给他好看,加上有怒气加成,打得只比平时更用劲,才两拳下去,李成功往旁边吐了一口血,里头有两颗带着血的牙。
李老三可不管他吐没吐血,他铆足了劲就一个劲往李成功脸上招呼,立誓要把李成功揍成死猪头,比自己媳妇儿还丑上两倍才成!
李成功家兄弟看不下去要去拉架,李老二他们哪给他们机会,两家子再度对上,眼看着又要动手打起来。
李成能他们忙把李成厚这些长辈拉到一边去,然后动员院子里的社员们拉架,这下子三方人员挤在一起混战,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李庆茂老俩口在屋外头听到李成功哀叫连连,一声更比一声惨,急的白头发都多了,拉着李老头近乎哀求:“老四,你家老三比成功壮实,你快让你家老三停手啊!不就是赔钱道歉吗,我们赔,我来替成功道歉,这样还不行吗?”
李老头再次看向刁婆子,“老婆子,三哥他说要赔钱道歉?”
刁婆子眼睛一直没离开堂屋,闻言没好气道:“我长了耳朵,听着呢。小六,你去里头告诉你三哥三嫂,小心点别被人打到了。”
“哎!”李青梨脆生生地应答了一句,大步跨进堂屋去。
目睹全部经过的李庆厚无声叹气,他这个兄弟,一辈子就被一个刁宜秀拿捏住了!
事情闹到最后,李成功成功被揍成了李猪头,李庆茂代儿子道歉,还赔了钱,李三嫂满意,李老三满意,李二宝三兄弟满意,李家人都很满意,只有李成功一家子不满意,却拿人家没办法,只能看着他们一大家子开开心心有说有笑地离开了李成能家。
回去的路上刁婆子问:“老三媳妇儿,以后还在外头胡说,编排人家?”
李三嫂头摇成了拨浪鼓,立即回到:“我再也不敢了!以后我就像小妹看齐,她说啥就是啥,说不是啥就不是啥,准没有错!”
李青梨:“???”
不过她还是故作深沉地点了点头,“还是三嫂觉悟高!”
其他人:“……”
李三嫂又拉着李二宝兄弟三个千叮咛万嘱咐说:“二宝,以后千万别再拿人家东西了,你妈这回受了这么大教训,才知道一昧惯着你们也是害了你们。要是以后你们兄弟三个哪个不懂事,我跟你爹恐怕就不能跟以前一样,该动手还得动手!”
李二宝兄弟三个紧紧挨在一起:为啥受伤的总是我们小孩子,原本跟我们压根没关系呀!
李老三安慰三个瑟瑟发抖的孩子:“你们别怕,只要你们听话不在外面惹事,我跟你妈不会打你们的。”
李二宝心口一松。
李老三凑过去跟李三嫂商量:“明天我就让二哥给削三根木棍出来备着。”
李三嫂小声:“三根?太少了,最起码要一捆吧,男孩子皮!”
李二宝兄弟三个:“???!!!”咱们兄弟三个招谁惹谁了?~qaq~
李成能好不容易送走两家人,心里还愁的很,梁磊人跑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着。
经过这次事件之后,李家悄然发生了一些变化。
第一个变化,李家的凝聚力更胜从前,毕竟一个多月来连续干了两次大仗,刀里来木仓里去,全家上下一心干翻别人,众志成城,这种氛围非常有利于增进感情和凝聚力。
当然了,日常生活中大家还是该怼就怼,该骂就骂,但是只要面对外人,他们李家就是一把筷子,一块铁板。
第二个变化,李家嘴巴最大舌头最长的李三嫂终于金盆洗嘴,彻底退出生产队八婆组,大队里少了她搬动是非,煽风点火,一时间风平浪静,安静得有些让人不习惯。
李家人感受分外明显,李三嫂安静的这些日子,和李三嫂不太对付的李四嫂没了人吵架,没人拉着李二嫂说这人坏话那人坏话,也没人上门指名道姓骂她张美娟,而刁婆子也少了许多骂她的机会,一加一大于二,李家自然是加倍的安静祥和。
正所谓家和万事兴,又有一句叫和气生财,家中爹娘哥嫂侄子侄女都很安分,李青梨自然就有更多的时间……睡大觉,睡觉之余她也开始琢磨挣钱的事。
在小说里,她三哥挣大钱的本事没有,但是靠着小聪明挣点小钱却不太难,在她五哥都还没成家之前,三哥俩口子就靠黑市这条门路挣了大几百,并且直到改开之前都没有出纰漏,可谓是运气满分。
她猜小说作者这样安排,就是为了将三哥和五哥做对比,同样是两兄弟,同样长得好,同样脑瓜子活,但是最后的结局却决然不同,她五哥老婆美孩子聪明,儿女双全,事业有成,是成功男人的典范。
她三哥却是老婆是是非精,五个儿子一个赛一个能造,到处招惹是非,娶的媳妇也不是东西,家里整天鸡飞狗跳,原本她三哥也跟着五哥后面干的,但是儿子多压力大,儿子们又会折腾,他为了钱就铤而走险背着五哥出来单干,结局可想而之,创业失败,血本无归,兄弟反目,儿子不孝,晚景凄凉。
不过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当前她三哥是肯定不会出事的,所以李青梨就想着自己三哥的运气不蹭白不蹭,不如搭上三哥这条顺风车卖点东西,给自己挣点小钱钱花花?
李青梨想了两天,终于想出一个无本买卖了——卖干山菊花和野毛栗。
现在正值秋季,山上开了很多黄色的山菊花摘回来晒干泡茶喝,清新自然,她还听说山菊花也还是一味中药,能消肿解毒,疏散风热,对李青梨来说它不需要成本,卖掉就是赚到,卖不掉自己泡茶喝,挺美!
至于野毛栗,这时候山上已经有不少成熟裂开了,往年她每一回去山上都能摘回很多,拿回来就放墙角堆着,偶尔洒洒水,野毛栗又不容易坏,她能吃很久。今年想挣钱,所以野毛栗就省着点吃吧,能卖一点是一点,毕竟都是钱呢,卖不掉也没关系,反正她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