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小姐,说是为了救皇上,发生了意外,坠落悬崖。丫鬟轻声说道。
不是说去皇陵祭拜吗?怎么会闹出这么大的事?章芷卉还是不能相信这种事竟然会真的发生。
小姐,这次可不止是红妃娘娘出事。丫鬟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章芷卉看着丫鬟的模样,还要再问,门外却有人急匆匆跑了过来。
小姐,小姐,老爷喊你过去,说是有要事相商。
这就来!
章芷卉急匆匆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双手拽着衣服,快速往前厅走去。
章丞相在前厅中来回踱步,不管是动作还是脸色,都能看出此时他的心情十分烦躁。
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章芷卉冲过去抓住章丞相的手臂。
章丞相长叹一声:女儿啊,乱了,彻底乱了,皇上大怒,恐怕不少人都要遭殃,你好好想想,往日与平王世子相处的时候,有没有拿他什么东西?
平王世子?这事跟平王世子又有什么关系?章芷卉震声询问。
你只说你究竟有没有拿平王世子的东西?章丞相仔细问道。
没有,爹,女儿没有拿平王世子的东西。章芷卉连忙摇头。
这就好,这就好,章丞相松了口气,紧紧握住章芷卉的手腕,认真看着她,砸下一记重锤,女儿,平王和义王反了。
章芷卉脚步踉跄:怎么会呢?他们不是一向关系不好?怎么会?
不是一起反,平王和义王先后反了,而且义王还是在平王被抓之后才反的,章丞相沉着脸,皇上震怒,当场便命人拔了义王的舌头,还将所有王爷都控制了起来。
章芷卉来不及思考慕容辛的事,只震惊地看着章丞相:爹,皇上这是迁怒了?
章丞相深吸一口气:皇上之前便说要立红妃为后,必定是真心喜爱,据说他们前往皇陵的路上,智王礼王不过是嘴欠多说了两句,就被皇上下令打断了他们的腿,如今红妃出现意外,生死不明,皇上如何能不迁怒?
只是不明?爹,有没有可能章芷卉心里还有一丝希望。
不可能,章丞相闭着眼睛摇头,生死不明不过是因为还没有找到尸体,实际皇陵之外的悬崖深不可测,除非大罗金仙转世,否则绝无可能生还。
那皇上他?章芷卉忍不住问。
皇陵那边传来的消息,皇上命人下达悬崖底,无论如何都要找到红妃的尸首,若是找不到,便不准活着回来,只是悬崖之下何其大,要在偌大的悬崖底下找到一具小小的尸首,何其艰难?!章丞相沉重叹息道。
章芷卉咬着牙:爹,那您?
章丞相摇头:自从红妃出事至如今,已经整整过去了一天一夜,皇上一直不眠不休,如此这般,身体必然支撑不住,我与朝中几位大臣商量了,一起去一趟皇陵,无论如何都要将皇上劝回来,以国家大事为重。
说着,章丞相握着章芷卉的手仔细叮嘱:等爹走之后,你带着人在相府里细细搜索一番,绝不能出现于慕容辛相关的任何东西,即便不是他送的,只要是能联想到他的东西,都不得留在府中,必须销毁。
爹?章芷卉有些难受。
卉儿,皇上这次是真的发了怒,如今他全心都在红妃的尸首身上,分不出心神管京里的事,等他回到京中,势必会秋后算账,就算是为了爹,为了章家,不要再让爹操心了。章丞相苦心劝道。
知道了,爹,章芷卉拭去眼角的泪水,爹,您放心去吧,女儿一定会将家里安排妥当,绝不会让人查到一样与慕容辛有关的东西,即便是为了章家,女儿也绝不会任性。
好,好,好,章丞相连说三个好字,抬手落在章芷卉的肩上,旁的事都无需再想,做好自己便可。
章芷卉低头,如今这般小心谨慎,哪里能做好自己?
可是不妥协又如何?
她的脑海中不期然想起那个红色的身影。
可惜
老爷,诸位大人已经在门外等着了,您快些出发吧,诸位大人都催着呢。
就来。章丞相说着,只来得及拍拍章芷卉的肩,便转身疾步离开。
皇陵沧澜亭。
皇上要不然
慕容启冰冷的目光扫过去,吓得对方一个激灵,连忙闭上了嘴。
此时距离红妃坠落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天色从暗到明,又从明到暗,侍卫们在下方搜寻,慕容启却一直站在悬崖边,任谁都无法劝动。
一天一夜时间,慕容启滴水不沾,候在周围的太监宫女们却撑不住不吃东西,却又不敢光明正大当着慕容启的面吃,只能悄悄在换班的时候快速吃几口东西,简单填饱肚子便算。
跟慕容启一样滴水不沾的还有如意。
自从司瑾意外坠落之后,她便一直跪坐哪里,整个人仿佛失了灵魂。
跟在慕容启身旁的内官见谁都说不动慕容启,目光远远地落到了如意身上,唤人过来低声吩咐几句。
小宫女听着,连忙点头,悄声走到如意身旁,同样跪坐在她身边,低声说话:如意姐姐,帮忙劝劝皇上吧。
您是跟在红妃娘娘身边的贴身宫女,红妃娘娘出事,您一定很伤心,顾不得其它,只是皇上是金龙之躯,负担天下大任,如此这般不吃不喝,恐怕身体撑不住。
如意姐姐,您劝劝皇上吧,哪怕是让皇上稍稍吃点喝点也好,求您了。
如意转回头,因为长时间没有吃喝,她嘴唇泛白,整个人完全失去了精神。
如意姐姐?小宫女欣喜地喊了一声。
如意抬手:扶我起来。
是。小宫女连忙扶住如意。
内官见小宫女竟然真的说动了如意,心里一喜,迅速朝着如意拱了拱手,指了指慕容启,希望如意真的能说服慕容启。
如意白着脸点头,缓缓走到慕容启身旁。
皇上,若是娘娘在这,一定不愿意见到皇上这般模样。
慕容启沉默不语。
如意缓缓呼出一口气,闭眼又睁眼,将心底的不满压下,可她心底的怨念实在太重,无论她怎么努力,都只压下了一部分,不该说的话终究脱口而出:其实奴婢也很生气,娘娘还在的时候,为什么皇上不能多给娘娘几分信任?
慕容启的目光冷冷扫过去。
如意当即跪下,颤声道:奴婢失言,请皇上恕罪。
慕容启回过头,声音沙哑:他会恨朕吗?
如意嘴唇微颤:奴婢不知,娘娘的心思谁也猜不透。
是啊,猜不透,连朕也猜不透他的心思。慕容启轻声道,声音飘渺,落入人的耳中,仿佛只是一阵风吹过。
之后,慕容启再未出声。
至于如意,只是换了个地方跪着。
唯一不同的便是眼下的她不再看着悬崖外,而是一直盯着眼前这件红色的斗篷。
拿红色这件吧,陛下似乎偏爱红色。
出宫之前,他曾这么说道。
只是如今,这件红色的斗篷上却染上了黑色的污渍。
是慕容启的血染在了斗篷上,干涸后污了斗篷。
如意想不通,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如果没有这次皇陵祭拜一事,会不会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可这次所谓的皇陵祭拜,不过是一场游戏罢了。
如意揪着心。
如果她当初能告诉娘娘,先皇还没死,事情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又是一夜,慕容启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又站了一整夜。
到了中午时分,特地从京城赶来的大臣们终于到达。
大臣们完全来不及休整,便到了悬崖边,跪地恳求。
请皇上三思。
请皇上多为黎明百姓考虑。
皇上请回宫吧!
大臣们之后,便是此次大臣们特意带来的士兵们。
请皇上回宫,我等定不负重托,必会将红妃娘娘带回京城。
请皇上回宫!
慕容启眼眶发红,狠狠瞪着众人:连你们也逼朕?!
慕容启:来人!!!
皇上!章丞相连忙上前,双膝跪地,皇上,平王义王谋反,害的红妃娘娘身陨,此事绝不能饶,恳请皇上回宫主持大局,此等恶徒,绝不能饶!
慕容启冷冷看着他。
许久,突然冷哼一声:回宫!
众人大喜,纷纷用激动的眼神看着章丞相。
心里闪过同样的念头。
不愧是章丞相!
起驾回宫
***
栖梧宫。
慕容启在司瑾的床前逗留停驻了许久。
从来没见过你这么怕冷的人。
懒散还耍赖,你这人到底怎么回事?
做的东西倒是新奇,还挺好吃的。
朕没跟你说过吧,御膳房的人都怕了你,生怕你什么时候又想出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后宫中的妃嫔,也只有你才敢对朕无法无天。
你这么聪明,为何察觉不到朕的心情?
竟然还想把朕推给别的妃嫔,你知不知道当时朕有多生气?哪有你这样的人?这个世间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朕只是气恼而已,凭什么朕就不能生气?
慕容启坐在床边,低声说着话,仿佛人就在他面前。
皇上,这是娘娘生前写的全部,有些连奴婢都没有仔细看过。如意低声说着,她是慕容启放在红妃身边的一枚棋子,可是最近,她的心逐渐偏向红妃,就算是日常汇报,也不甚认真。
慕容启此时也懒得管这些,直接从如意手里接过一叠字,低着头一张张往下看。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
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每一张,都是正确的诗词顺序。
慕容启哑然失笑:朕以为你当真只会背那些颠三倒四的诗句。
又看了几张,慕容启就看到了不久之前他才说过的颠三倒四。
比如说竹外桃花三两枝,梅花香自苦寒来。
又比如风光不与四时同,花开时节动京城。
慕容启继续往下一张张看着,仿佛看到那人就坐在自己面前,握着笔认真写着。
又翻开一张。
月黑风高夜,落魄寒书生。郊野荒废宅,美人绝色现。奈何美人是儿郎!
慕容启的手落在儿郎二字上,脑海中不期然想起那张带着笑的脸。
无论是假笑还是真笑,那人的笑容总会令他动容。
慕容启回忆了许久,低头看下一张。
几乎是美人诗刚一揭过,慕容启的视线便已经定住,甚至手里理应最为重视的美人诗都飘荡着落了地。
美人诗的下一张纸上不是诗词,也不是歌赋,只有三个字。
慕容启。
慕容启紧紧握着手里的一叠纸,起身往外跑去。
只是短短几息之间,他就已经来到了未央宫。
滚!都滚!谁都不准进来!
慕容启怒吼道,独自一个人跑进了未央宫的书室。
弟子规,弟子规在哪里?弟子规!
许久,慕容启终于中一堆书当中抽出了一本《弟子规》。
打开《弟子规》,夹在书里的纸张飘然落下。
慕容启颓然跪坐在地上,面前是两张几乎一模一样,写着同样文字的纸张。
未央宫不是谁都能进来的,更不用说未央宫的书室,便是他自己,若不是之前意外翻出《弟子规》,也不会想到自己小时候竟然会将这张写着慕容启的纸夹在这里。
那人写了一千遍,除了这张,其余的
慕容启突然想起什么,将地上的东西全部收拾好,又一次往外跑去,只是这一次他去的方向是宫中极为偏僻的地方。
那是他还是六皇子时,曾经的住处。
这座宫殿自失火失火便无人修葺,曾经着火的痕迹便是如今也依然存在。
无人修葺,便无人居住,宫殿内的杂草已经有人那么高了,几乎已经完全荒废。
慕容启拨开杂草快步走入宫殿。
当初失火之地就在书房隔壁,火势蔓延,将整个书房也烧了个干净,他随意放在书房之中,写着慕容启的纸张自然也化为了灰烬。
慕容启呆呆地站在一片荒芜面前。
有些事,不是他想忘就能忘,他以为自己早已不在乎十二年前发生的事,可如今站在这里,曾经的那些经历仿佛就在昨日,历历在目。
突然间,慕容启耳边突然传来声音。
陛下太高了,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高?
明明小小的一个,很可爱,我还画了的,很可爱。
我真的画了,画了好多呢,不能让你看见,小团子,包子脸。
他迅速四下望去,却没有见到一人,这才想起那人已经不在了。
至于那些话
是他什么时候说的?
慕容启闭上眼睛,努力回忆着这些话出现的场合,努力回忆当时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