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若回身直视着她。
孟璟摆摆双手,做投降状那你定个期限嘛,总不能永远不来顿了顿,歪歪头找理由,本想说我会担心临出口却改成了爷爷会担心。
宋若想了一想,分班考试结束以前,不许来了。
到那个时候,差不多杀青了。
还有,到那个时候,孟璟和她的小娇妻,应当如胶似漆,再也分不开了。
房门笃笃笃响。
门外站着谢琼和秦萌,秦萌弯着一双月牙一样的眼睛。谢琼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她脸颊上似乎漫上层薄红,说话声音也有点打颤若若,肚子饿了,能、能不能在这吃饭?
宋若倒有些意外,看看似乎微露讶异的谢琼,再扭头望望有些走神的抹香鲸这书里与原主纠缠得不死不休的几个角色难得凑得这样齐整,够开一桌麻将了,也行,一起吃一顿,就当散伙饭好了。
酒店一楼恰是饭店,细腻洁白的桌布铺在长方桌上,中间摆着一只乳白色的矮胖花瓶,养数枝艳色夺人的红玫瑰。
孟璟有些心不在焉,直至未婚妻问她点什么,她回过神来,勾勾嘴角和你一样。
侍应生将菜品都端上来之后,空气里泛着一种微妙的静寂。
一刻钟前,宋若点了全熟的牛排,紧接着,秦萌对侍应生握着脸说我要一样的。
谢琼看了一眼侍应生,也说一样。
宋若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即使都点牛排,几分熟总可以变一变吧。
她要全熟,实在是上辈子的习惯,初中生物学疯魔了,总觉得不烹饪至全熟的肉食不卫生。兴许,这几个人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要借机试探些什么,所以点菜就随意了,懒得动脑筋。她可是肚子真的饿了,下午的体力耗费太大。手臂的酸软依旧没有缓解过来,用刀叉的时候有些力不从心,划拉了三四下,正在心里暗暗纳罕,这牛肉怎么比钻还硬,身侧有只手伸过来,将她的盘子端走了。
孟璟低垂着睫毛,抿着嘴不动声色地替她切好,又将盘子放回她面前。
这种类似于互帮互助的友好行为,宋若本来觉得没什么问题,可谁知,还是引起了祸端。她的晚餐吃到一半时,对面小娇妻啊的一声,接着几滴橙红液体洒在了自己的白色裙裾上。
宋若手中的动作便顿住了,抬头望望,原来是秦萌的饮料打翻了,刚朝她这边泼过来的,就是她高脚杯内的石榴汁
啊,真的不好意思。秦萌手足无措的样子,慌忙递纸巾。
宋若站起来,说了声没关系,起身去洗手间处理。
秦萌目送她走远了,也站起身说我也去洗个手,孟璟,你去不去?
孟璟看看她,摇了摇头。
四个人的位子,陡然空了两个,有点寂寞。
孟璟坐直了一点,先朝表姐扬了扬下巴,书送到了?
谢琼端过杯子喝了口橙汁,轻轻说问你想问的。
还要我问?两个人的语气都很平。
孟璟,你配得上她么。谢琼语气里的轻蔑不加掩饰。
孟璟失笑我的未婚妻,我配不上。那谁配得上呢,你?
谢琼拿吸管轻轻地搅着杯子里的果汁,微笑着不说别的,七中的分班考试,我没记错的话,是按成绩排的,到时候,她在哪里,你又在哪里?说到最后一个字,她的视线才终于落在了孟璟身上。
宋若正站在镜子跟前处理裙子上的印记。
石榴汁留在白衣服上最头疼了。
她皱着眉头,用力搓着。伸手再次取水时,却看到小娇妻进来了,脸上两抹可疑的红晕。
宋若不免略具戒心,刚刚孟璟只是给自己切了个牛排,小娇妻就受不了了,要泼她果汁,这会儿四下里没有旁人,谁知道她要干什么。她有点紧张,掉转身背对着镜子。
秦萌走上前来,在距离她二十公分左右的地方站住了,小胸脯上下起伏,开口却是结结巴巴的若、若若。
宋若松开握在手里的裙角,点点头,你好。
秦萌脸上可疑的红色更浓了,她唔了一声,我、我可不可以,问、问你一个问题?
宋若心想,该来的还是会来,自己打定主意不去趟那趟浑水就没问题,她点点头请问。
秦萌垂下眼帘,有些局促有些嗫嚅那个,那个,抬眼,灼灼地盯着宋若的眼睛,你喜不喜欢孟璟?
宋若脑海里是空白的,她拒绝正面思考这个问题,因而把问题抛回去你什么意思呢。
就是,秦萌低头,搜索枯肠,找合适的中文词汇,假如你和她分开,你会不会很难受?你会不会受伤?说完,依旧炽烈地望着她。
宋若内心寂灭。小娇妻就是小娇妻。挖人墙角之前,还评估一下造成的伤亡指数有多大,多么体贴啊。要不是契约内容有一项规定,两个人不许让第三个人知道这份契约的存在,否则赔偿对方一个亿,她就在此地向小娇妻坦白了,求求您按剧情走吧,赶紧把不对劲的抹香鲸弄走,拉回正轨去,本炮灰女配快要被她弄疯啦。
内心的弹幕史无前例地厚实,宋若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得厉害,轻叹一口气,摇头不会。
你大胆行动吧。
秦萌发出一声类似于小鸟的尖叫,忽然一把捞过了她的手,握在手心,若若,你果然是被逼的,对不对?
宋若有点奇怪这个走向嗯?
你只是缺一个和她分手的理由,对不对?小娇妻双眸写满期待。
宋若倒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好了,把手抽出来,顾左右而言他,我得回去了。
秦萌也没有多挽留,目送她出门,从随身的小挎包掏出戴着粉色hellokitty手机套的爪机来,手指如飞敲了一条短信息,拆散就行,没错吧,孟总?
宋若回到座位,意外地发现桌上的空气接近零下。谢孟两姊妹之间的旧恩怨太多,但也限于看破不说破的粉饰太平阶段,这会儿怎么有点撕破脸的感觉了?她决定把散伙饭吃好,往后就永久性退出她们孟家的修罗场,于是又动手吃起牛排来。
孟璟却不知哪根筋不对,忽然把她的盘子端过去,柔声说宝宝,我喂你。
宋若受到了惊吓,倒是没有叫老婆了,可是这个新称呼怎么更惊悚了呢。
啊抹香鲸眼角红红的,微微张开嘴,示意她接受投喂。
宋若抿着嘴没动,孟璟又啊了一次。
周遭用餐的人们,已经有两桌朝她们射过来异样的目光。
只求熬过这顿饭,从此海阔天空的宋若,眼一闭心一横,轻轻张开了嘴。
万事开头难,吃了第一口,后面喂起来就好办多了。两个人配合得愈来愈默契,宋若连小娇妻是什么时候回来饭桌的都不知道,吃完端过水杯轻轻喝了一口,有种大功告成的虚脱。
然而抹香鲸令人窒息的操作却还没完,她拿过一张纸巾,一手扶着她的肩,轻轻替她擦嘴,一边还拿腻死人的目光凝视着她。
宋若只得机械地任她施为,一颗心莫名其妙怦怦乱跳。
要乖,我走了,过几天再来看你。孟璟语气正式得仿佛她的家长。
宋若都不敢朝人看着,胡乱应了一声。
孟璟温然笑了一笑,握着她的手,递到自己唇边,轻轻地吻在她的手背。
啾的一声,宋若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这种毛骨悚然的心情,持续到这天深夜都还没有好转,她看剧本的时候,时不时就会想到那个亲亲,痒痒的,柔软的,温热的。
洗了好几次手都无济于事,亲过的地方像留下了抹香鲸的烙印似的。
她一边怀疑自己下午那番苦口婆心都喂了鱼,一边又庆幸,阴郁女主虽然行为混乱,好歹还有底线,没有吻在更要命的地方。她还在胡思乱想,手机响了。
孟璟璟璟璟宋小姐,今天很抱歉
孟璟璟璟璟家里都好,祝你晚安
她静静望着手机屏幕,想知道还有没有别的。
还真的有。
孟璟璟璟璟你说的,我会认真考虑
宋若静静坐了会儿,删除对话框,剧本扔开,脑袋埋进被子里。
孟璟给未婚妻发完消息,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掏空了。她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了。这是有生以来最为挫败的一天。从来都是众人竞相追逐的对象,让她丧失了对自己的客观判断。现在的情形毫无疑问是,她被自己的未婚妻嫌弃了。她起先是不看她,现在是不要她,只肯做她的合作伙伴。而她本身呢,是什么时候将契约这回事丢到爪哇国去了?什么时候,对未婚妻的心思变得不一样了?
眼下她是个什么状态?
是假性恋爱,还是真的,惦记上了说好不惦记的人?
她桌上摊着学习资料,刚写了半页,她拎过放得很远的手机,给盛雪发了一条微信s!
刚点下发送键,有人敲房门。
她打开门。
秦萌穿着露肩的米色吊带睡衣站在门外,怀里捧着一本书,小客人微笑脸我可以进来吗?有一些中文不太懂,想请教一下。
孟璟皱皱眉我要睡了,明天吧。
秦萌弯着眼睛笑了一笑是吗,啊啦一声,二狗子的笼子好像没关好,晚上说不定
孟璟赶紧将房门打开一点,木着脸道请进。
两个人坐在书桌跟前,孟璟眼眶始终红红的,仿佛委屈爆棚,但是笔下写得飞快,对这些啃起来简直像在服刑一样的物理题,有种近乎漠然的征服心理。
秦萌跟前却是中文名著《红楼梦》,她手撑着下巴,见孟璟势如破竹地解题,心念翻滚。玩了会儿自己的头发,她试探性地开口了孟,我问你啊。
孟璟看向她的书。
秦萌抬手掩住书页,含笑道不是这个。
孟璟耸耸肩,你问。
秦萌只是嬉笑着一张脸,像要看透她本质似的望着她。
孟璟被她看得不自在,端过杯子喝水,喝完一口,客人的问题还没问出来,她于是又喝了一口。
秦萌这时候说你和若若,睡过没有?
噗地一声,孟璟跟前的学习资料一片湿。她一面剧烈地咳嗽着,探手拿过一张纸巾,轻轻揩拭水渍。
有没有嘛。
孟璟心里想,这种问题,事关小药瓶子的名声,可不敢胡乱打发。她张张嘴,刚要据实以告,转而又想起今天的一幕幕来,对小药瓶子虎视眈眈的某人,小药瓶子口声清脆那句我不喜欢轻浮的人。
行啊,老婆不是说她轻浮吗。那就真的轻浮给她看。哼。
再说了,那天晚上,两个人不是一起睡来着吗,也不算撒谎。她擦书的手势越来越慢,话要出口却还是难以启齿,羞涩的红晕染红了面颊,半晌方才轻声说睡过了。顿一顿,凶巴巴地,我是她的,她是我的。
总之,谁也不要想来抢。
第30章 抱抱
其实所谓的感情问题,只要具备基本的生活常识,自己也能琢磨明白个大概,就算是脑子并不灵光的人,不过所花的时间久一点。孟璟当然并不笨,然而她身陷其中,又是头一次遇到这种被嫌弃的情况,总希望来一个局外人指点迷津。这个人不能是关系太疏远的,否则会把她当笑话,那么就只有盛雪以及张彬那一帮人可供选择了。张彬又是个男的,心思只有比她更粗。盛雪虽然母胎单身,可胜在看过千儿八百本小说,理论知识丰富得能够开班授课。
孟璟因此虚心向她求教。
盛雪收到求救消息时,人在外祖家,舅舅家的姐姐闪婚娶亲,要盛雪给她们做伴娘,忙活了几天。两人见上面这天,距离孟璟从宋若的剧组探班回来,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星期了。
游泳馆的休息室内没装空调,只天花板有一架老式的吊扇,吱呀吱呀,老态龙钟地转着,扇出来的风也是热的。
盛雪慢吞吞地重复抹香鲸的问题你一个朋友,不确定是否惦记上了不该惦记的人?
嗯。孟璟摸摸鼻子,有点尴尬。
盛雪锐利地看她一眼。这种我的朋友就是我的梗,太老套了。
这种问题,那就要从两个方面论证了,盛雪啊呜吃了一口冰激凌,有些含糊地说道,正面论证,就是你见到这个人的时候,想不想亲她抱她,把冰激凌咽了,咳嗽一声,上她。
孟璟皱着眉,发小说得很慢,她缓缓想起来,和未婚妻相处的时候,总像小孩子看心爱的糖果般盯着人家,其他的程度还来不及实验,不过抱着她的时候,真的感觉整个人都完满了,比如那天吹头发那会儿,搂着未婚妻软软的腰,恨不得一辈子也不要分开才好。至于是不是想,咳,上她,孟璟红了脸,还需要进一步的体验,但她反正是不介意和未婚妻做各种禁忌之事,程度越深越好。
也就是说,从正面论证,她确实是惦记上未婚妻了。
盛雪吃了两口,冰得牙根发疼,放下紫色勺子,做一个补充从反面论证呢,就是她和别人很亲密的时候,你吃醋不吃醋,这个吃醋包括没来由心情暴躁,想砸东西啦,想抓个人暴打一顿啦,或者单纯地自卑啦,又或者和她亲密的那个人,本来和你无冤无仇,但是你突然间无比讨厌ta。
孟璟眼神变得有一些渺远,脑海里冒出来几张脸,风牛马不相及的,姓季的,明威,还有谢琼。
吃醋就是占有欲。一般来说,正反论证都符合的话,盛雪干笑了一声,恭喜你,你,确实,惦记上了。
说完,她就陷入了沉默。她前些天担心的事情,她知道有可能会发生,但是没想到会发生得这样快。那天见到的女孩子真不简单啊,这么短的相处时间,竟然就把孟璟这个万年铁树,只知道喊打喊杀的,给逼得思考起这么细腻的问题来了。
盛雪有点悲伤,为发小,也为宋若。
孟璟站起来,朝她扬扬下巴,去你哥店里带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