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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姝梨 折姝梨 第31节

裴屿舟站直身,朝门外候着的两个婢女抬了抬手, 她们立刻进来帮新主子收拾东西。

只是最后, 所有需要的, 可以带的东西加起来连一个箱子都没能装满。

不管是衣服,首饰,亦或者是胭脂水粉都少得可怜。

眉目紧蹙,裴屿舟盯着那一口木箱里近乎寒酸的物件,神色压抑。

以前他从未在意过若梨的穿着打扮。

最多的感觉就是简单,但得体,时至今日才发现,她过得比他想象中还要难。

一个不大不小的箱子根本不需要这么些小厮,因此腿脚慢了点,没抢到活的只能空着手来,空着手回。

他们面面相觑,俱是退到抬箱的两人身后,降低存在感。

“回去。”

冷冷的两字传来,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忙不迭地应声,原路返回。

柔声婉拒两个婢女的搀扶,若梨攥着盲杖,默默等在最后,直到声音都远了几分,她方才开始用杖探路,慢慢往前走。

春枝离开了,她也不想再依赖其他任何人。

好不容易熟悉的芳华园不能住,若梨虽有点难过,却不会为此郁郁。

在裴屿舟院里,再加上国公的威慑,至少下人们都会有所顾忌,不敢欺凌于她。

至于长公主……

想到她,若梨握着盲杖的手便紧了起来,胸口沉沉地起伏了片刻。

如今姜锦芝应是不会再轻易动她。

恍神的这片刻,若梨的双脚不小心打了架,身子踉跄,即将失去平衡前,一双温热的手扶住她纤柔的肩,将她轻轻稳住。

垂下眼帘,少女略显仓促地后退两步,无声地躲避着他的触碰。

裴屿舟俊脸上神色不变,像是对她的态度不甚在意。

接过婢女手中的纸伞,他来到若梨身侧,将伞都倾斜到她头顶,自己则完全落在烈日下。

下人们眼观鼻鼻观心,飞快地越过二人,密集的脚步声没一会儿就消失了,周遭静默得厉害。

谁都不曾开口说什么。

虽看不见,但若梨很熟悉裴屿舟的气息,所以她知道此刻应是只剩他们二人。

垂下眼帘,她继续不慌不乱地用盲杖探路,慢吞吞地往前走,而裴屿舟的脚步也变得极为缓慢。

从后看,二人的背影异常登对,那点违和的慢也显得微不足道。

裴屿舟只会在要转弯,或者有阻碍物时开口提醒,其余时候他都由着若梨自己摸索。

不知不觉便接近晌午。

头顶的阳光越发灼烈,蝉鸣也变得尖锐响亮,难免让人生起烦躁。

若梨的鼻尖沁出了细汗,小脸上晕散着闷热的潮红。

至于裴屿舟,豆大的汗水早已顺着他的面颊蜿蜒,锦衣背后湿了大片,且还在不断扩散。

照着若梨的速度,他们还得走一炷香。

末了,裴屿舟合上伞,隔着薄薄衣料攥住若梨细嫩的腕,将滚烫的伞柄塞进她带着点汗意的掌心。

而后他的手臂毫无征兆地绕过少女的背,直接将她横抱起来。

“世子若热得厉害便先回去,我可以自己走。”

若梨很是抗拒裴屿舟汗涔涔的滚烫胸膛,抱着盲杖与伞往前挪,试图与他拉开距离。

悬空的双腿也不停地蹬着,做着无用的挣扎。

“程若梨,两条腿都能打架,你准备自己走去哪?”裴屿舟也不生气,只挑了挑眉,慵懒地反问她。

眼睛看不见,脾气倒犟得厉害。

俯首间,他额头一滴豆大的汗水竟直接落了下来,凑巧砸进若梨没有聚焦的眸中。

她瞬时难受得呜咽,丢了手里的东西就要去揉眼睛。

但在那之前,裴屿舟迅速腾出一只手制止,语气也变得急躁:“别乱揉!”

她的眼睛究竟为何看不见至今还没个明确定论,更不代表完全没有复明的可能,毕竟天下名医众多,太医院那些御医的经验或许还不一定有民间大夫丰富。

所以远远不到放弃的时候。

将人放到地上,裴屿舟双手捧住她温热的小脸,微微抬起,强硬地无视她所有的闹腾挣扎,往她眼里吹着滚烫的,克制又绵长的热气。

若梨异常难受,长睫扇个不停,很快便开始掉眼泪。

好些以后她第一件事却是用力推开裴屿舟的手,焦急又有点狼狈地后退好几步。

不仅是眼尾,若梨的面颊也红得厉害。

不知是热的还是臊的。

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与裴屿舟这般亲密,但不管他出于何种心思,她都只剩抵触:“男女授受不亲,还请世子注意分寸。”

能不厌恶他已是极限,若梨绝不要再和他有半点越轨的牵扯。

漫不经心地收回被她甩开的手,裴屿舟睨着少女那张白嫩的小脸,烈日炎炎,却笑得冷:“程若梨,你现在都敢嫌我了?”

轻咬着唇瓣,若梨别过脸,弯腰蹲到地上,手刚触上青砖便又缩了回来,指腹犹存几分热意,而她的小嘴却不曾妥协:“若非世子一身是汗,还要强迫于我,我的眼睛也不会受难。”

就在她又要忍着烫去摸索盲杖时,裴屿舟将它捡了起来,塞进她掌心。

胳膊肘支着腿,半蹲在地上,他俯视着若梨,似笑非笑地打趣:“既然伶牙俐齿,以前怎么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抱紧盲杖,少女缓缓起身,即使如此还是晕了片刻,有所缓和后,她背过身继续走,语气异常平淡:“世子何必明知故问。”

以前若梨觉得只要自己安分,不争不贪,长公主至多挑些刺,应是不会取她性命。

但婚约,还有福安寺,以及惊马之事都将她逼到绝境,生死边缘走过几遭,她如今看不见,也已经不怕了。

左不过是一条命,唯一的执着大概只是不想死在姜锦芝前面。

望着她纤柔又孤拗的背影,听着那细细密密的敲击声,裴屿舟只觉得更加烦躁,心口像被块石头压着,堵得慌,又掀不掉。

之前在福安寺亲他,可怜兮兮地向他求救,求庇护,如今他想方设法护着她,她却连与他好好说句话都不愿。

碰她一下还被厌嫌。

裴屿舟长这么大就没受过这气。

想着,他又迈开腿追了上去……

-

若梨搬进奕竹院没几天,便到了裴屿舟十八岁生辰。

姜锦芝半个多月前便给京中许多权贵发了请帖,所以一大早府上就热闹起来。

父子二人这些时日一直忙着打探名医的消息,没有应酬的心思。

但裴屿舟已被封官,暂时任职翰林院,来者是客,也是日后同僚,面场总要圆。

所以他今日的衣着也更正式几分,并用金玉冠束发,显得贵气逼人。

俊美的脸也几乎褪去青涩,初显男子的硬朗强势,越发让人面红心跳。

路过若梨的闺房时裴屿舟停了下来,接着脚尖转向,径直往那扇半开的窗户去。

彼时少女刚起身,正在婢女的服侍下梳妆打扮,白皙的小脸上尤有几分迷糊的倦怠之色。

如今贴身伺候她的婢女唤做丹青,丹颜,都识字,所以她们会轮流给若梨念书,为她解闷。

昨晚丹颜念的话本子有趣,若梨听得入了迷,晚睡近一个时辰。

在裴屿舟要开口时,耷拉着眼帘的少女以手掩唇,眯起眼打了个秀气可爱的哈欠。

眼角沁出点点晶莹的水雾。

喉间溢出磁性的低笑声,裴屿舟胳膊肘撑着窗扉,双腿交叉点地,忍不住先打趣:“啧,也不知道是谁,前两天瘪着嘴说我这里不好,还要把我送的东西都退回。”

瞧这模样倒是过得很舒服自在。

慢吞吞地合上嘴巴,若梨放下手,柔润粉嫩的唇瓣轻轻揪着,片刻又松开,就在裴屿舟以为她要说什么时,乖乖柔柔的少女摸索到梳妆台上摆的一盒崭新的,如今最时兴的胭脂,朝声音传来的方向丢过去。

若非习武之人本身反应灵敏,裴屿舟差点就要被它砸了鼻子。

脂粉盒落在地上,里面细腻香甜的粉洒了一地。

丹颜和丹青俱是停下手里动作,相视一眼,而后紧紧合上嘴巴,垂下眼帘藏住笑意。

姑娘睡得晚,今日因着是世子生辰又不能赖床,自然憋着些小脾气,如今世子主动撞上来,还言语相激,那挨上一下也不足为奇。

站直身,裴屿舟纨绔的姿态瞬间没了,看着地上那些粉,太阳穴“突突”直跳,只觉得此刻横尸在地,散得到处都是的不止一盒胭脂……

第27章 离京城

这是她搬过来那日下午他特意出去买的, 连上首饰,以及其它有趣好看的小玩意,一共抬回来满满两箱。

府里几匹有价难寻的稀有锦缎他也派人取来, 送去成衣铺给她做衣裳。

总之所有她或许用得上,可能喜欢的东西他都弄来给她了。

小白眼狼。

就不信养不熟你。

换做以前, 裴屿舟多半会气得吼她,甩袖就走, 如今他却若无其事地笑了起来。

甚是从容自然地弯腰,他捡起脂粉盒,将盖子盖上,又把外面的些许残粉吹开,用指腹抹干净, 却没有还给若梨,而是放进袖中的暗袋。

既然搁在梳妆台上,那便是用过, 扔就扔吧,晚些时候再去给她买几盒。

“你是要送礼还是要向我索礼?”

俯下身,裴屿舟手肘撑着窗檐, 慵懒地支起下颚, 打量着窗户内, 眼帘半垂,神色蔫蔫的少女。

看这样子怕是很不想去他的生辰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