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头,人约……”
不对,是人躲在树后。
后院可以遥遥望见书房一侧,杨林躲藏的银杏树听说已经有着百年树龄,树身宽大,足以遮挡他的身形。
就这么死死盯着。
谈事嘛。
总不能一直谈下去。
他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虽然庆幸着自己和小蘑菇免去了一顿责打。
但他又不是以前真正的小杨林,混吃等死那种。
面对家里今天不寻常的气氛,尤其是管家和护卫们奇怪的举动,他的好奇心彻底压抑不住了。
‘不会是有大事发生吧?’
‘以前偶尔从只言片语中听到新党的字眼,我也暗暗察探过,家里库房的药物大批的运往北面……’
这事不能深想,想多了容易吓到自己。
好不容易安定下来,重活一回,虽然这个时代许多事情并不尽如人意,人们愚昧而麻木,但至少,自己的生活还是十分富足。
纨绔子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种平静(花天酒地)的生活,自己还没有过够,并不想再次走进风里雨里。
遗憾的是,看这迹像,有些事情好像避免不得。
“吱呀……”
书房门打开了。
在熹微的暮光之中,杨林就见到自家老爹和老娘开门走了出来。
身边跟着的是两个女人。
或者说是两个女孩。
左边一个身着一身翠色箭衫,干净利落,留着刘海短发的,那是四妹杨英。
爹妈可能有先见之明,取名字都那么贴切。
杨家四姑娘长得身高腿长的,满身满脸的都是英气勃勃,一双眉毛如刀如剑,目光十分凛冽。
任谁第一眼见到,就知道这就是一个女侠。
每次一见到自家四妹,杨林就感觉后背发冷,他知道这是身体的条件反射。
原因很简单,记忆中,这位比自己只是小了十一个月份的妹妹,从小到大不知打过自己这个哥哥多少回。
出手没轻没重的。
偏偏自己还打不过。
杨英的身边,就是陈兰心了。
这一位蛾眉如黛,杏眼含春,身形袅娜多姿,让人一见就移不开眼睛。
最难得的是兰心姑娘身上透出的那股子温雅知性的气息,十分吸引人。
杨英站在她的身边,虽然英气四射,气质不凡,但却被她衬得像个跟班一样。
果然,女人无论多大年纪,终归要有女人味,才是正经。
“此事拜托世伯了,小桥的伤势如果需要一些什么珍惜药材,还请直言,我陈家……”
“兰心侄女,你难道忘了世伯经营的是什么生意吗?区区药物不值一提。
只不过,王先生伤在肺腑之间,兼且邪毒交攻,情况十分严重。想要恢复过来,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杨守诚眉心紧锁,面色十分复杂……
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叮嘱道:“回去的时候,一路小心,英儿你送一送。”
“嗯。”
陈兰心微微一福,告辞往后院离开,杨英伴在身边。
杨守诚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和夫人对视一眼,两人又转身进了书房,掩上了门。
“小桥?”
“伤病?”
杨林心中“咯噔”一下,暗叫不妙。
表面上来看,没什么问题。
陈家兰心姑娘,送了一个患者来自家医治。
老爹杨守诚的医术,还是很信得过的,求他出手理所应当。
但转念一想。
‘不对啊,送人医治有必要这么鬼鬼祟祟的么?’
治个病还让人守着,不让靠近。
杨林这时候也想起了管家先前说话之时的神情,陡然明白。
达叔应该没有去外面运送药材,很大可能是守着自家宅子四周,带人在外巡逻呢。
防止走漏了消息。
什么患者这么牛批?
或者只是见不得光。
想到今晨在浙江官报上面见到的通缉文书,还有在街道上面见到的那些青衣人,杨林心情立刻变得糟糕。
如果自己猜测是真的,家里应该是卷进了不太好的事情。
相比起来,自己在外面打两个小混混,救了一个柔弱无助的小姑娘,那简直不算事。
他心中一惊,呼吸就难免急促了些。
“谁?”
耳中就听到一声娇喝。
嗖……
一缕银光射到眼前。
寒意刺骨。
“笃”的一声轻响。
杨林骇然低头,身形踉跄窜了出来,侧头望去。
就见到一柄红缨短刀,正颤颤巍巍的插在银杏树上,直没近半,离自己的脑袋只有三分三厘。
差一点,就差一点,自己就要跟这个世界说拜拜。
“杨英,在自己家里,你也随便用飞刀的?你是疯了还是傻了?”
杨林十分恼火。
刚刚他还真的没有防备,想事情想入迷了。
就算防备了其实也是没用。
精武门弟子,出手就是不凡,出刀时,杨林根本就没怎么反应过来,只见到一溜寒光。
刀已经插在树上,他才开始躲……
好在光线不太足,杨林躲在树侧也算严实,角度也不太好,杨英没有射准。
“谁叫你躲在那里不出声,跟个鬼似的,人吓人吓死人……我说杨三,你得多练练身体了,看看你虚成什么样?”
杨英神情一愕,先是有些尴尬,紧接着气势又盛了起来,看着杨林差点摔倒的身形,很是有些看不起。
她转头看向陈兰心,笑道:“兰心姐,让你见笑了,我这三哥就是这样,成天不着调,尽胡闹来着。
这次又不知道在哪里玩乐回来?想躲在一旁吓我们呢,偏偏被我随手一刀给吓着破了胆,真是……”
“别这么说你三哥,英儿。”兰心姑娘轻柔笑道:“杨林还年轻,他只是有点贪玩罢了。等到玩累了,收心了,自然就可以继承家业。”
“当年继祖大兄不也是这样,死活不肯学医。但后来呢,去了日本留学,回来之后,见识广博了,还掌握了先进医术……听说在北方做了好大事情,很有些名气,受人敬重。”
“还有承宗二兄,在《原上草》期刊上面发表了数十篇社论和诗文,唤醒民族血性……他幼时还不是一样胡闹。”
“那不一样的。”听到陈兰心夸赞自家大哥二哥,杨英笑得合不拢嘴。
“可惜兰心姐你是女儿身,否则,也能飘洋过海,求学万国,干出一番大事业来,巾帼不让须眉。”
“我正有此想法……入秋之后,也要东渡日本留学。
上面放宽了第三批赴日留学名额,有识之士全都有意东渡,我与几个同学得了名额,家里没拦着。”
陈兰心面含期待的说道。
“真的,陈叔叔真是开明,兰心姐你若去了日本,记得打听一下陈真。
他是我五师兄,武功厉害得很,有什么事情可以找他帮忙,免得受人欺负。”杨英眼睛放光,介绍道。
“我会的。”
“兰心姐,那个小桥……”
“别瞎说,你三哥还在这里呢?”
“他呀,别提了,他根本就配不上你,我看你还是别当我三嫂……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还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咱们女人不比男人差,就应该追求自己的幸福……”
“有你这么当妹妹的吗?”陈兰心被逗乐了,呵呵笑出声来。
两人谈得热络,出了后门。
一架双马并行黑色马车,接了陈兰心。
蹄声的答,借着暮色,就离得远了。
杨林本来满腹疑问,还想问一问两人的,被对方一说一笑的,闹得什么心思也没有了。
杨四妹和陈兰心两人,显然并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走过之时都是无视的。
想到先前管家阿贵拦住自己前往书房的事情。
杨林沉默了。
或许,便宜父母亲对自己的生活的确是很照顾,也疼爱得很,但是,心里成见太深了,认为自己这个三儿子的确是不怎么成器,大事根本就不会让自己得知半点。
如果去问了,一定会随口敷衍,什么也问不出来。
而且,还会担心自己出去乱说,坏了事情。
这就不好搞了。
吃过饭。
也没人来管他。
回到自家小院,在小蘑菇的服侍下匆匆洗了个澡,杨林再研究了一下胸口的胎记。
他挥拳踢腿的,回想后世自己在网络上曾经看到过的一些拳脚功夫,以及一些散打、拳击、泰拳之类的攻击方式,细细演练了一会……
自觉有了些心得,再来检查演武令胎记,发现武功那一栏仍旧是无。
沉默半晌。
杨林颓然放弃。
“小蘑菇,达叔回来了吗?”
仰天躺倒床上,杨林感觉心好累。
“还没呢?阿贵管家都没上门来禀告,少爷早点睡吧。”
外厢小蘑菇闷闷的声音传来,显然已经快要睡着了。
她是贴身丫环,从小就跟着服侍杨三少爷,晚上还要帮着盖被子,倒尿壶啥的,所以就睡在门外小床上,一帘之隔。
杨林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还挺有些不习惯的。
后来,就再也离不开这小丫环了,感觉这万恶的旧社会,其实很不错。
“好吧。”
杨林叹了口气,心事重重的睡下,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
第二天一早。
天色还是灰蒙蒙的,只能看到鱼肚白。
门外就“咚咚”传来敲门声。
“三少爷,快起来,不好了。”
是管家阿贵的声音。
小蘑菇睡得惊醒,一骨碌就爬了起来,三下两下穿上衣服,开门探头出去,问道:“管家什么事?”
杨林也是霍然坐起,强撑开迷蒙睡眼,就见到阿贵满脸苍白的站在门口。
春寒料峭之中,他乌着嘴唇,身体还微微打着摆子。
“廷儒……廷儒公家,完了,全完了。”
啥?
还没彻底清醒的杨林,脑瓜子艰难的转了转,眼睛就瞪得老大。
廷儒公,就是陈廷儒,是陈兰心的父亲。
陈家是杭城粮商巨贾,其实也是杨林的未来岳家。
杨家与陈家是通家之好,关系十分亲近。
双方子女都是兄妹相称,逢年过节一定要过门拜访的。
杨林与陈兰心订了娃娃亲,虽然陈兰心总是没有松口,两人也没完婚。
但在两家看来,成亲是迟早的事情。
全完了是什么意思?
杨林一个激灵,跳下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