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陵用过午饭,也不敢怠慢,立即吩咐麾下前来协助的一些个偏将,继续练兵。
这些时日,他算是渐渐的成长了起来,从排兵列阵,到纪律赏罚,再到拳脚兵器的训练。
一点点的融入军中。
以身作则,同吃同睡,终于把这七万大军,练得像模像样。
这其中当然少不了陈子兴的前期准备,也少不了一些老资历的低层将领的辅助。
练兵开始步入正轨。
过程中的种种憋屈之处,也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
原因很简单。
他实在是太年轻了。
只有十六岁,身形虽然已经长高,再怎么看起来成熟,终归还是未成年。
脸上残留着一些文气和稚气。
难免就会让麾下将领轻视。
底下兵士也不会那么敬重他。
更致命的是,他如今的领军大将职位,并不是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
寸功未立,只是因为拜了靠山王为师,就直接走后门得到高位。
想要让人服气,肯定是很艰难的一件事情。
很多时候,那些嘻嘻哈哈的将士,吊儿郎当的,非得拿出军纪来,才能暂时压下。
内心里的不服气,他感应得到。
就感觉很累。
总不能挨个打上一遍吧。
这些人的分寸掌握得很好,不会明面上对着干,只是暗地里表示不满,他也没辙。
本来,他以为今天下午,又会是勾心斗角的一天。
没想到,刚刚走进营寨,就见到五六个偏将迎了上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平日里与自己很少说话的骁果军校尉。
“参见少将军,今日如何行事,还请示下。”
几人有模有样的恭敬行礼,看上去,也没了前段时间的阴阳怪气。
要知道,以前这些人都是称呼自己为陵少的。
听着很亲切是真的,称呼里的不尊重也是真的。
要知道,自己是奉大将军令,以新军主将的名义前来治军的。
没有威严,怎么服众?
靠山王杨林,自领江南兵马大将军,兵权当然要牢牢的抓在手里,这是必然。
可是,就算名义上是王爷,是大将军,毕竟没有亲自练兵带兵。
隔着一层,总是不那么深入军心。
就算是给足钱银军粮也是一样的。
军中士卒,只服从直接将领。
也只佩服身边的强者。
这时,就需要亲信将领。
徐子陵自知责任重大,平日里根本就不敢掉以轻心。
此时见到这些手下态度不对,有些摸不着头脑,沉吟道:“照常训练……对了,今天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他脑子转得很快,见到这些人的神态变化,立即想到了一种可能。
偏将陈升平日里最是高傲,也是江都郡的老牌将领,此时面色就有些发窘。
看到徐子陵清亮眼神定定看着自己,连忙道:“王爷今日前去天仙楼,当众一招斩杀竹花帮帮主殷开山……
听说,当时他面对殷开山的五丁神斧绝招,以三根指头接住,反斩过去,直接立劈对手。”
虽然听过不知多少次了。
再次听到这消息,四周一些扬州本地将领,仍然忍不住长吸一口气。
惊叹不已。
朝廷太远,宇文家的宇文化及和宇文成都到底有多厉害,他们不算太过了解。
但是,殷开山在扬州城却是盘踞许多年了,他的战绩,对于扬州本地人来说,简直就是奇迹。
谁不知道,那一位是从草莽发迹,建立帮派,收拢人心的。
就算当时尉迟总管还在之时,就算是扬州城有着三万兵马,也不敢动他分毫。
因为,所有人都忌惮着他的凌厉反扑。
区区一个民间帮派,其威势和甚至不弱于地方官府,影响力还要更大一些。
这种人,在扬州本地人眼里,简直就是神人一般的存在。
结果呢。
轻轻松松的就被杨林杀了,就如杀一豚犬。
全不费力。
“还不止,靠山王斩杀殷开山之后,寇仲自领帮主之位,号令竹花帮众,不从则死,半日之间,以邵令周往下,全都跪伏。
听说,寇帮主一刀在手,连杀两位堂主,四位舵主,十一位香主,帮众不计其数,杀得竹花帮万人失声。
邵令周身为竹花帮军师,一身修为也算高明,差一点就能突破先天,面对寇帮主的威风,竟然不敢动手。”
陈升语气里的震撼,再怎么也掩饰不住。
他比别人知道得更多一些。
知道寇仲和徐子陵两人本来就是竹花帮最底层的小混混,每日里就是偷点钱财,挣一口饭吃,再没人比他们更卑贱的了。
可是,被靠山王杨林收为徒弟之后,两人立刻崛起。
短短时日之内,竟然一步踏入先天。
寇仲既然有着如此实力,那么,眼前的徐子陵,当然也是有的。
平常时候,陈升倒是看过徐子陵演武,这一点,还是看得明白。
但是,习惯是很难改变的,官场混得太久了,陈升仍然免不了有一些摆老资格,排资历论辈份的习惯。
往日里,也不怎么敬重这位小将军。
不说处处拉后腿。
有些事情,也是能偷懒就偷懒,应付差事就对了。
说白了,他打心眼里,还是看不起这毛头小子的。
今日,寇仲这么一出手。
他才明白。
徐子陵性子温和,不动手,是因为不想动手。
若真的惹怒了他,可能就会跟寇仲一样的来一场血洗。
他们这些将领,别看活了三四十年,实力其实连一流都没有达到。
真的面对屠刀,比起竹花帮那些香主、舵主又好得到哪里去?
“是吗?我早就觉得奇怪了,师父让仲少掌控竹花帮,抽调人手,练成强军,他却一直没有得手。
还以为那家伙不行了呢,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吧,杀得好,杀得痛快。”
徐子陵听得一愣,突然就笑出声来。
他跟寇仲在竹花帮里混日子,三天一小打,十天一大打,不知挨了多少皮鞭和棍棒。
有那么些次,差点就被打死当场,全靠两人互相相依为命,到处求恳乞讨一点吃食,生生挣出了一条命来。
穷人的孩子像根草。
而寇仲和徐子陵,却连穷人的孩子都不如。
能活下来,跟扬州城里如贞嫂一般的好心人有关,更与老天爷有关。
没死,只是个意外。
这种情况下,要他们对竹花帮有什么感情,其实根本就不可能。
心中没有被仇恨烧昏了脑子就已经很不错了。
所以,寇仲改变观念,大开杀戒,徐子陵是很理解的。
听得徐子陵的话里痛快之意,陈升等几位将领,身上冷汗一下就冒出来了。
他们猛然醒悟到,眼前这位,可是也会随时露出獠牙。
如果哪天想不开,也学着寇仲一样,直接下手清洗。
恐怕,自己这些人全都死光了,对方也不会掉一根汗毛。
明眼人此时已经看明白了。
扬州城三大高手,尉迟胜在雨竹堂一役不明不白直接死了。
推山手石龙,被宇文化及打得伤重不治,死在城南书生家里,草草被掩埋。
而最后一位,也是名气最大的高手,开山神斧殷开山,在天仙楼被杨林立劈。
从此以后,扬州城,或者说是江都郡,就是靠山王杨林的一言堂。
一言可定生死。
这并不是开玩笑。
也容不得半点敷衍。
“尊少将军令行事。”
几人连忙躬身,表态。
神情更恭敬了几分。
……
海陵,大将军府。
李子通箕踞高椅之上,听着下面众将的禀报,面带微笑。
他身材高大魁梧,身着金甲,坐在高背椅上,就像一座小山一样,威势不凡。
按理,这种人会让人惊怕。
但是,他的脸上无时无刻不是带着温和笑意,却让人怎么也提不起戒备来。
“连殷开山都走不过三招吗?姓杨的真不是出身弘农杨家,他练的是什么武功?”
“回大将军,那靠山王杨林似乎练的是长生诀……
当初长生诀流落到石龙手里,闭门钻研十年,也没有学会一招半式,世人都在嘲笑他异想天开,也没人对长生诀再有什么兴趣。
只以为,那本所谓的神功秘籍,就是天下最大的骗局……却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可以练成。”
李子通自号楚王,自诩兵力强盛,威震东海,所以,喜欢手下称他为大将军。
“可惜,可惜。”他轻轻敲着座椅扶手,不知在可惜什么。
“倒是个厉害角色,他诚心相邀,一起拦截朝廷兵马,却是正合吾意。
不如就让他打个先锋,我们跟在后面。
一旦杨林占了上风,有了机会,他们就可随军掩杀。
能把杨广赶回去,也是一件好事。
就算没有机会,也能趁着扬州兵力空虚之际,直接拿下江都繁华之地。
什么靠山王,呵呵,他根基浅薄,手下文臣寥寥,武将三两个,江都这等肥美之地,他哪里把握得住?”
“是,大将军英明。”
众将齐齐赞叹。
……
历阳,杜伏威放下手中的信,转头问:“公佑兄,对扬州的事情,你怎么看?”
“其兴也勃,其亡也忽。”
辅公佑淡然笑道。
“别看如今扬州被那靠山王整治得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但其实,只要朝廷兵马一日不退,他现在的一切,都是为他人作了嫁衣裳。”
“你是说……”
“是,总管,昏君这些年倒行逆施,已经是疯了。
难道还没看出来吗,当上皇帝之后的杨广,与还是晋王的杨广完全是两个人。
开科举,大修运河,亲征吐谷浑,三征高丽,种种桩桩,这是奔着千古一帝的名头去的啊。
可是,他看到了千古功业,看到了青史留名,却根本没看到底下百姓成片成片的死去。
他站得太高了,听不到百姓的哭声。
有识之士都说天下门阀才是百姓苦难的根源,依我看,并非如此,‘明君’才是。”
辅公佑痛心的说着,面上全是愤恨,许是想起了某些往事。
又道:“靠山王以己之心度人,揭露李渊和李密的谋反计划,并且,鼓动各方势力趋利出击……想着昏君有可能在重重压力之下顾及自己的江山,也许会返回洛阳。
却不明白,那人已经是彻头彻尾的疯子,就算是玉石俱焚,他拼着江山不要,也要把扬州攻下来的。
鼓动再多的兵力去拦截,其实无用。”
“真会如此?”杜伏威眼中精芒一闪。
对辅公佑的智计,他还是很信得过的。
江淮军能打下如今这么大的地盘,辅公佑有着不可磨灭的功绩。
“如果我所料没错,前去诛杀杨林的高手,此时已经在路上,就是不知是哪一位宗师出手?依我看,他可能要大难临头了。”
杜伏威摇了摇头:“杨林没那么好杀……以一人之力全取江都,并且,压下宇文家的势力,直面朝廷三十万大军的压迫。
无论实力还是气魄,都是令人惊叹。面对杀机,他不可能没有准备,定然布下了反制之策,这一次,很可能会是两败俱伤。”
“那岂不正好,近水楼台先得月,只要两方战得力疲,到时总管挥军直下,咱们就可全取江都,封锁大河。
就算李子通想要从中插手,怕也是晚了。”
“不错,正是如此。”
两人相视一眼,齐声大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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